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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中将罗元发回忆一一五师独立团云阳镇抗日誓师首战平型关

誓师云阳镇

北平沦陷!天津失守!华北危机!张家口被占!太原告急!日本侵略军长驱直入,几年工夫,半壁山河沦陷敌手,日寇所到之处,家破人亡、饿俘遍地。国家的存亡,民族的危机,已迫在眉睫。1937年8月,党中央在陕北洛川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了著名的《抗日救国十大纲领》,为实现抗战胜利制定了具体的任务和政策。为了团结抗日,工农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1938年8月的一天,我们红一师在陕西省三原县云阳镇改编为八路军一一五师的独立团。团长杨成武、参谋长熊伯涛、我任政治处主任。红一师所属的红一、二、三团也相应缩编为三个营,师直属的特务连和卫生队不变。

此时,我们全团指战员都恨不得插上双翅一下就飞到抗日前线去。

“与日寇决一死战!”

“把侵略者赶出中国去!'

在红一师的改编誓师大会上,指战员的口号声响彻云阳镇上空,震撼了整个三原县……。聂荣臻同志宣读了改编的命令;罗荣桓同志讲了话,他以浓重的湖南口音高声对大家说:“日本帝国主义是中华民族的死敌。它要亡我国家,灭我民族。为了民族,为了国家,为了同胞,为了子孙后代,我们要坚决抗战到底!由于民族统一战线已经实现,我们虽然改名为国民革命军,但仍然要发扬红军的光荣传统,严格遵守我军的群众纪律,替民众谋利益。我们要对革命忠诚。”最后又带着我们进行了庄严的宣誓,誓词。不仅激动着每个战士的心,也激动着聚集在会场四周成千上万群众的心。他们和战士们一起激昂地高呼着抗战口号。

改编誓师大会后,一封封请战书、保证书、决心书像雪片一样飞到连部、营部和我们团部。每一份都密密麻麻地签着许多同志的名字。大家都是一个共同的心愿,早日开赴抗日前线·……看到这些,我从心里感到高兴。

但有桩事情却使许多红军战士感到心里不痛快。那就是我们帽子上加上的那颗国民党徽章。一些红军战士说:“我们是人民的红军战士,戴上这玩艺,还有什么脸去见父老乡亲们!”有的说:“我们参军就是为了来打国民党反动派的,可打来打去,我们也变成国民党了。”还有人说:“老蒋这小子杀了我们多少老百姓共产党和红军战士?逼着我们爬雪山、过草地,连皮带都吃了,这口气怎么能咽下去。”大家的目光,愤然地瞅向那“青天白日”的帽徽,那真像狼牙一样,阴森森的狰狞可恶。在我们红军的眼睛里,它是罪恶的象征,多少辛酸、多少悲痛、多少血泪,不与这个标记联系着呢?I但是;党中央毛主席的决定,为了抗日救国,为了民族兴旺,我们应该想得通,也应该执行,可是,看到那“青天白日”,感情上总是别扭、转不过弯来。

这时候,师首长的话又回响在我们耳旁:“共产党人要把祖国和人民的利益看成最高的利益.”我对那些想不通的战士说,现在大敌当前,国家与民族正处在危亡之中,我们要把过去的仇恨吞在肚里,和国民党合作坑日,至于说换帽子吗!这又算什么呢?只不过是个形式而已。我们人民军队的本质是永远不会改变的,红军的优良传统也是永远不会变的,解放劳苦大众的决心同样是永远不会变的。我们自从参加革命的那一天起,不就是为了广大民众的利益而战吗!帽徽是白的,可我们的心永远是红的。经过做工作许窦同志想通了,他们把红军的五星和八角帽徽像宝贝一样收藏了起来。在干部们的带动下,大家换上了新军帽。

不久,独立团奉命开赴抗日前线。在行军途中,遇到师政治部主任罗荣植,他边走边问我部队思想情绪怎样?我说部队战斗情绪很高,只是部分同志对改编为八路军不大理解,但经过政治思想工作,基本解决了。罗主任说:“那就好,你们的思想政治工作做得不错1'

北去的军用列车,满载着八路军一一五师的键儿们日夜不停地沿着同蒲路向前奔驰!“七月太阳似火烧,日寇进攻芦沟桥…”《武装上前线》的激昂歌声,从破烂不堪的车厢里随风飘撒在晋东北的原野上。沿途每个车站上,都挤满了欢迎我军北上抗日的群众。列车一进入站台,群众便像潮水般地涌上来,纷纷把事先准备好的水果、香烟、毛巾等慰劳品,装进战士的衣袋。乡亲们把我们当做亲人,激动地诉说着对日寇的愤恨,对八路军的盼望。列车开动时,他们还紧迫着向我们挥手。车到太原已是午夜,车站上照样人山人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华民族万岁!”“八路军万岁!”的口号声,震撼着夜空。工人、学生、市民们围着我们,间寒间暖,有的送鸡蛋、有的送红枣,还有的让我们在纪念册上签名留念。成群结队的学生们唱起了“流亡三部曲”,歌声如泣如诉,那激昂的感情在战士们的胸中回荡。他们悄悄地抹去脸上的泪花……人民已经把民族解放的希望寄托在我们中国共产党和八路军的身上了,这使我们深深感到责任的重大,任务的光荣!它使我们坚信,有了人民的热爱和支持,我们一定可以战胜任何敌人!

部队在晋北原平车站下车,一一五师政委聂荣臻已在车站以东十几里的一个村子里等侯部队,传达新情况,布置新任务。我们立即赶到村上,聂政委见到我们就说:“敌人从平汉、津蒲、·平绥、同茄四路向我们进犯,现已占领张家口、大同、企图突破平型关、雁门关,攻占太原。我们原定的方案是驰援张家口、大同,现在改为抢占察南、晋北,控制飞虎口、九宫口、石门峪和广灵以南一线,寻机歼敌,他要我们独立团立即开赴大营镇。为了争取时间,聂政委要我们到国民党原平军事交通处去交涉汽车。从聂政委那里出来,杨成武团长和熊伯涛参谋长直奔原平军事交通处。

我和其他同志去作战前准备和动员工作。待杨团长回来后,召开了连以上干部的紧急会议,传达师首长的指示。干部战士摩拳擦掌,按捺不住满腔的激愤,纷纷表示愿意早些进入战斗,彻底消灭敌人!让日寇领教领教八路军的威风。

自从“九·一八”事变六年来,为实现抗战的神圣目的,我们历尽艰难困苦,今天,终于实现了保卫祖国的心愿,大家慷慨激昂的心情怎能抑制得住呢!正在议论时,杨团长和熊参谋长走了进来对我说:“阎老西的部下很刁钻,……”我忙问杨团长:“他们给不给我们汽车?'杨团长对我说:“车还是给了几十辆.......这一仗很关键,我们一定要打好!大家抓紧时间准备吧!“

马达轰鸣,车轮滚滚,车队载着1777名英雄战士,从原平经代县风驰电掣向平型关方向的大营镇急进。所到之处我们看到的是一幕幕触目惊心的景象。日军的飞机,紧擦着树梢进行疯狂地扫射和轰炸,到处是弹坑累累,硝烟弥漫。公路上拥挤着从前线溃退下来的自民党兵。他们挑着包袱、鸡鸭,乱披着军衣,歪戴着帽子,伤兵躺在路旁呻吟呼号无人管,可是,担架上、马车上却是坐着一个个妖魔怪样的官太太。机枪、大炮摔在路旁任人践踏。日寇未到,群众却先进到了国民党溃兵的洗劫。村庄十室九空,集镇无人买卖,庄稼无人收割。广大群众陷于亡国丧家的绝望中,扶老携幼,四处逃亡。见此情景,我们抓紧一切时间向群众宜传我党我军抗日救国的主张和决心,指出抗战必胜的前景。当群众了解我们是共产党毛主席领导的红军时,便纷纷要求参军到前线去杀敌救国。

血战平型关

部队正在挺进途中,林彪师长和聂荣臻政委突然向我们发来指示:“按原来计划已经来不及了,为了给疯狂的敌人一个沉重的打击,我们要利用平型关一带有利的地形,来一个伏击战,你部马上向平型关翼侧上寨、下关集结,随时准备出击。”接到命令我们连夜赶了一百多里,于凌晨到达上寨镇后,立即开始紧急备战和政治动员,并严密地封锁消息,一切外来人员只许进不许出。此时师首长要我团立即派一个参谋,带一部电台插到灵丘以南侦察监视敌人,随时报告敌人的动向。我们决定由侦察参谋熊招来立即率一个便衣侦察班,带着电台、望远镜去执行任务。

第二天中午,熊招来同志报告说:“从张家口蔚县、广灵出发的敌先头部队,已经攻占灵丘城,部分已向平型关方向进犯。此外,沿平汉线南犯之敌已进占易县、紫荆关地区,并于昨晚侵占了沫源县城。”师首长听了报告后立即召开连以上干部大会,分析敌情,更进一步明确战斗任务。在会上,林彪师长根据敌情特别强调决心打响第一炮的意义。聂荣臻政委说:“这是全国人民的希望,是党中央和毛主席的希望。”会议结束后,留下各团干部进行作战部署。我们独立团的任务是,经上、下北皋直插腰站、冯家沟地区,切断敌人通向灵丘,平型关的道路,阻击从沫源、广灵两个方向向灵丘、平型关增援之敌,同时截击从平型关溃退之敌,保证师的主力在平型关正而围歼敌人。

接受任务后,我独立团即刻向作战方向进发。临行前林彪师长再三叮嘱,挡住敌人援兵,才能保证平型关的胜利,必须全力以赴,绝不可放过敌人一兵一卒。我们深深感到这次战斗任务既艰巨又光荣,必须坚决完成,我们独立团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上、下泉。

傍晚时,部队到达了指定的待机位置上、下泉进行了隐蔽。乘部队分配宿营地前的空隙时间,我便在村外沙滩上进行了战斗动员,说明我们的任务,要求各部队立即作好战斗准备,一定要打好这一仗。我们独立团连以上干部大都是长征过来的红军干部,有很好的优良传统和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同志们表示决不怕日本帝国主义武器装备优良和武士道精神,一定要坚决彻底地消灭它。天黑了,部队才进入村子宿营。

谁知进了村子,静悄悄的竟不见一个人影。后来好不容易才找到几年看家的老汉。经我们一再做工作,他们才知道我们是由红军改编的八路军。几个老人非常兴奋,立即跑出去招呼乡亲们,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就找回了许多人。他们热情地为我们送柴、烧水,还拿出核桃、红枣等果品慰劳我们,就像久别的亲人一样。他们向战士们诉说了国民党军队撤退时给老百姓带来的灾难。听了乡亲们的控诉,战士们个个怒火中烧,抗日斗志更加高昂。

9月23日清晨五点,部队分三路由上、下北泉出发,以急行军的速度向腰站进发,在前卫打先锋的是一营。营长曾保堂、副营长袁升平都是久经沙场的红军干部。精明强干,作战勇敢。在部队整编前,他们都是团的领导,改编后才到营里任职。当时每个连队都是满员或超编.各营还配备了电台,在指挥方面是很方便的。我们从情报中获悉,敌人一部正进往腰站,我们的主力也将通过腰站。为了指挥方便,团指挥所经常和一营保持一里至半里的距离。矮站是涞源县通往灵丘至平型关的交通要道,我军到达时,日军已先占领了山上马鞍形的隘口开马岭。前卫一营到达白羊壁时,一连一排与敌人的侦察部队遭遇,战士们猛打猛冲,一下将敌人击溃,被击溃的敌人向涞源方向逃帘了。这次打了一个干脆漂亮的前哨战。毙敌几十名、战马数匹,还缴获了一面日本旗和一部分水壶、钢盔、雨具等物。前哨战的胜利,更加鼓舞了大家的战斗情绪。这是八路军同日军的第一次交锋,也是平型关大战的序曲。

下午四时,敌军一个联队继续由沫源向腰站方向增援过来。敌我双方对峙在白羊壁、安京一线上。后经侦察,我们得知敌人有一个中队的兵力。我们以为一个中队兵力不会很多,所以就派了一个营去阻击敌人。但与敌接火后才知道,敌人一个中队比我们一个团的兵力还要多。我和杨成武团长熊伯涛参谋长在一起研究后,马上命令司号长张生荣吹冲锋号,接着全团的司号员一起吹起号来,敌人摸不清我们到底有多少人,其他两个营随着冲锋号冲了上去,才阻止住敌人的进攻。战至半夜,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缺少雨具的战士们浑身被大雨淋了个透湿,冷得发抖,但坚守在阵地上的战士们,个个充满战斗热情,精力仍然十分旺盛。

25日拂晓,天空弥漫着大雾,相隔五米都分不出是人是物。一营乘机展开兵力,行动非常敏捷隐蔽,使敌人毫无察觉。主攻的一连、三连向敌人发起了突然的攻击行动,打的敌人抬不起头来.全营乘机发起全面冲锋,战士们个个争先恐后,冒着敌人的炮火呼喊着:“冲呀!杀呀!'三连的九班长李洪迪带领全班连续夺占了敌人的几处阵地,一直战斗到全班同志全部壮烈牺牲。面对顽固的日本鬼子,几次冲杀,但未能奏效。我正面出击的一连,也受到敌人密集火力的压制,全连伤亡过半,连长张德仁也身负重伤。根据这种情况,杨成武团长和我们团的几个领导及一营营长曾保堂,教导员张文松以及副营长袁升平等进行了紧急的研究,随即命令二连从右侧的山脊隐蔽地摸上隘口袭击敌人。

当连长宋玉林带领一个排摸上隘口时,发现隘口处正是日军一个指挥所,周围布满了帐蓬。一有个排长姓麻,一马当先,先扔了个手榴弹就冲入敌群,全排战士与鬼子兵展开了肉搏。敌人依仗着人多,拼死抵抗。由于敌众我寡,马排长的那个排也全部壮烈牺牲,而敌人的伤亡更为惨重。这时三连的二排,三排各一个班,由指导员亲自率领从右侧高山的一条小路摸了上去。没想到这条小路已被敌人封锁,我军连续冲击,伤亡也很大。这时,由袁升平、张文松率领的三连一个排趁机占领J'比隘口更高的阵地,并利用原阎锡山部队挖筑的工事作为依托,用轻机枪向敌人射击,有力地支援了各连的攻击。教导员张文松为了观察周国的敌情,刚举起望远镜,就被隐蔽在树丛中的敌人击中头部,当场牺牲。

就在我们打得十分激烈、残酷之时,从西面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大炮轰鸣声。师主力围歼平型关日寇的战斗打响了,这使我们全团的士气为之大振。腰站的战斗,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敌人还是被我们阻击在这里了。我们的战斗有力地支援了师主力在平型关方向围歼敌人。接着师首长命令我们独立团迅速进到广灵、灵丘间的冯家沟地区伏击增援平型关之敌。

14日早晨五时,部队赶到了冯家沟的南河岸集结。冯家沟是位于广灵一与灵丘两县之问的一个小村庄,全村不过十几户人家,四周地势险峻,连绵蜿蜒的大山之间,夹着一条狭窄的公路。这既是日寇向晋中运送作战物资的必经之路,又是我们打伏击的最好战场。各部队按照计划部署好后,我召集各营教导员立即进行政治动员,要求部队坚决执行命令,完成战斗任务。随后部队便迅速进入了阵地。

第二天黎明,环山的晨雾渐渐散去,激战前的冯家沟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一个小时后,前面还没有发现任何情况,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战士们有些急躁了。突然,前方黑压压地驶过来一大串马车。这时,广灵方面的观察员、侦察员也都发出了信号。鬼子的运输大队离我军越来越近了,战士们屏住呼吸,轻轻地把子弹压进了枪膛。“叭!叭!叭I”三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顿时,杀声四起,机枪、步枪齐鸣密集的子弹向敌群雨点般地射了过去。没有丝毫准备的日本鬼子立刻乱作一团,尤其是那些车夫们到处乱跑。我三连一排的战士乘敌人慌乱之机端着刺刀勇猛地冲过去。有些敌人想凭借车辆的掩护,负隅顽抗。一连、二连的手榴弹纷纷在敌群中开花.战斗只用了短短的三十多分钟就结束了。

冯家沟一战,我们打死打伤敌人100多名,缴获步枪70多支,驳壳枪10多支,还有炮弹20箱、子弹40箱,以及大量的饼干等食品上千箱,还缴获了80匹骡马及所有车辆,同时俘虏了伪军30多人。在冯家沟战斗胜利的墓础上,我团又接连收复了灵邱、广灵、涞源蔚县等县城和广大地区.团政治处派出了干部配合各部队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运动。彻底切断了敌人向晋中的交通运输线,断绝了日冠的军需来源,使忻口敌人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为此,一一五师首长来电通报了平型关战役全歼日寇坂垣师团主力1000余人的重大胜利,而且特给我团发来了嘉奖令。

杨成式同志并转全体指战员:

你们袭击涞源后,又书广灵、灵丘问的交通截断,并获敌大批军需物资及骡马,近日又连克数城,此行动对日寇打击甚重,于我军极大振奋,堪为我军良好之模范,望继续发扬积极行动,以机动灵活战术,为争取更大的胜利而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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