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突破
丁秋生
洛阳战役，是解放战争第二年华东野战军第3兵团和中原野战军陈谢集团在中原战场上协同进行的一次城市攻坚战。当时我在华野第3兵团第3纵队任政治委员。事隔40年了，当年洛阳城内外壮阔的战斗场景仍历历在目。
1947年9月1日，中共中央发出了《解放战争第二年的战略方针》的党内指示，要求以主力打到国民党统治区域，由内线作战转入外线作战。我们第3纵队编入华野外线兵团，奉命在中原战场机动作战。
到1948年初国民党军在中原战场已处于战略防御地位，但其总兵力还有37个整编师，共86个旅、“万余人，仍占有优势，有组织进攻战役的能力。其作战要旨是:保持津浦铁路线，以平汉、陇海铁路作为分割中原解放军的“十字架”，并以两条铁路线为依托，伺机向中原解放军进攻，置重点于大别山区，使刘邓野战军不能在大别山建立巩固的根据地，以达到巩固和确保江南统治区的目的。
1948年1月底2月初，中央军委赋予在中原地区作战的各部解放军的任务是:由华东野战军副司令员粟裕指挥第1、第4、第6纵队编为第1兵团，南渡长江，到闽浙赣等省广泛机动作战，以求吸引敌人20至30个旅回师江南，减少中原战场敌人力量，为逐步削弱和歼灭敌人创造条件。第3纵队和第8、第10纵队编为华野第3兵团，在野战军参谋长陈士榘、政治部主任唐亮指挥下，根据刘伯承、邓小平同志的统一部署，在淮河、汉水、陇海铁路和津浦路之间机动，打中等规模的歼灭战。刘、邓则率大别山区的野战军主力推进至淮河、沙河之间休整，尔后机动作战。
军委还指示:在刘邓野战军主力未完成整补之前，陈唐兵团主力(第3、第8纵队)应进至平汉路以西与陈(赓)谢(富治)集团靠拢，由军委直接指挥，在郑州至潼关段及其以南地区机动作战，以掩护刘邓野战军主力休整。
第3纵队在完成平汉路战役后，位于课河、哪城西北地区休整。根据兵团的部署，进行新式整军运动。在这个基础上，又整顿了组织，整顿了制度，整顿了纪律，进行了攻坚战术等军事大练兵，从而提高了部队的军政素质，密切了党群关系和官兵关系，增强了内部团结，组织上也更加精干，这就为完成洛阳攻坚任务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新式整军结束以后，我纵队奉命移驻襄城、禹县地区与陈谢集团靠拢，待机作战。
3月初，我和司令员孙继先、政治部主任刘春奉命到兵团指挥部驻地襄城开会，陈士集、唐亮和陈赓等首长在讲话中分析了战场形势，传达了中央军委的指示，明确了我们的作战任务。当时，敌胡琏兵团一部自深河向东袭扰休整的刘邓野战军主力;由于西北人民解放军在宜川地区发起强大攻势，胡宗南为确保西安，急令驻守渔关、洛阳地区的裴昌会兵团星夜西援，造成在郑州至潼关之间的400多公里地带守备空虚。
洛阳为敌青年军第206师防守，黑石关及其以东为孙元良兵团一部驻守，其余各点均为保安团队防守。为掩护刘邓野战军休整，配合西北野战军作战，中央军委决定，由陈士榘、唐亮指挥第3、第8纵队和陈赓、谢富治集团之第4、第9纵队及太岳军区第5军分区部队共28个团的兵力，以“夺取洛阳并准备歼灭孙元良援兵”为目的，发起洛阳战役。
洛阳，地扼陕西、山西、河南3省要冲，是陇海铁路线中段的重镇。敌人除第206师外，均为杂牌部队，总兵力约2万人，不算太多。但城防工事是在美军顾问指导之下，利用自然有利的地形修筑而成，敌人自诩为“金城汤池”。因此，我军如攻击这一点，中原地区的敌人都会做出反应。若洛阳受击，距洛阳较近的孙元良兵团尽管不会很积极增援，但在其上级的严令下，也会有所动作;在渔关附近的裴昌会兵团也是这样;唯位于深河地区的胡琏兵团，依靠其较强的战斗力，会积极增援，如果这一路进至洛阳，孙兵团和裴兵团也会推进;若3路逼近洛阳，我攻城的部队不仅难以实现预定的战役目的，自身还受到敌人的威胁。所以这一次攻坚战，是要在战役上对敌人有坚固设防的中等城市实行抓一把，既消灭敌人，攻破坚城，又调动敌人来增援，还不被敌人所包围，意义十分深刻。
会议决定由我们第3纵队和陈谢集团第4纵队担任攻城。我纵由东、北两面包围攻击。接受任务以后，我就反复考虑，我纵以前虽然担任过不少攻坚突破的任务，但战略地位、敌设防的坚固程度，都远不能和洛阳相比，这次是远距离机动展开攻击，准备工作受到限制;且攻城的时间不能拖得太长，必须在5至7天内全部解决战斗。这个任务真是既光荣又艰巨，在返回纵队的路上，我和孙司令员、刘春主任边走边交换意见。
我纵第一次担任主攻洛阳这样的城市，一定要发扬我纵一向善于攻坚突破的长处，利用有一定数量的炮兵的有利条件，动员全纵队指战员团结一致，群策群力，打好这一仗。如何进一步提高大家的战斗积极性呢?我苦思良久，认为经过新式整军以后，大家求战心切，士气高昂，这是没有问题的;这次又要和陈谢集团并肩攻击，而第4纵队是晋冀鲁豫野战军的主力，实际上又是两大兄弟野战军的革命竞赛，我们一定不能落后。是不是要公开提出口号与第4纵队竞赛呢?我认为两个纵队的竞赛，首先是要搞好两个部队的团结。蒋介石军队论兵力数量，论武器装备，论给养、训练水平都处于优势，而为什么连打败仗呢?其原因之一，就是把部属区分为嫡系和非嫡系，非嫡系部队不仅装备差、待遇差，而且作战消耗以后得不到补充，所以一打起来就不能团结一致，各自保存实力，互相观望，形成分力，优势在战斗中就变成了劣势。我们革命军队是为人民利益而战，大目标是一致的。部队与部队之间的革命竞赛，固然应当提倡，但必须从有利于增强革命团结这个大前提出发，纵队党委一定要把好这个关。我们的竞赛，只能表现在多谋善断，英勇顽强，扎扎实实地做好工作上，而不能简单的表现为争高低，争战果。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孙司令员、刘主任，他们表示完全同意这些意见。
回到纵队以后，立即召开了党委会。司令员介绍了敌我态势，传达了纵队的任务和决心，并区分了各师的任务。我着重讲了这次作战任务的意义。我们纵队在战役全局中虽然是个局部，但由于担负着攻坚突破的任务，对能否实现战役企图地位却十分重要。要求各单位越是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越是应要求部属特别是干部，要认真理解任务，胸怀全局，看到自己肩上的责任，敢于打过去没有打过的硬仗，敢于攻破过去没有攻击过的坚城。由于我们远离作战目标，对洛阳的地形、敌人设防情况和作战特点等还不很清楚，因此，指挥员尤其师、团长也包括我们纵队的领导干部，要善于研究新情况，及时解决新问题，要运用过去成功的经验，发挥自己的优势;要尊重战士们在整军中提出的意见。战士们曾提出:指挥员身先士卒固然可贵，但不讲科学指挥，不研究新战术，增大部队伤亡，那也是不可取的。要说竞赛，以减少伤亡，扩大胜利，倒是我们竞赛的内容。只要真正理解了任务，发挥大家的能动性，完成这次作战任务就更有把握。我们要求各级在会后和行军途中，抓紧进行战斗准备。
3月3日，西北野战军在宜川大捷的胜利消息传来，我们立即向部队传达，更加鼓舞人心。3月4日，我们纵队满怀胜利的信心，向洛阳开进。9日全纵队渡过伊河、洛河，进抵洛阳城下。
宜川战役以后，蒋介石对处处失利大为恼怒。由于裴昌会兵团西入渔关加强西安防御，故洛阳显得兵力薄弱，孤立突出。蒋介石为稳定中原战局，并打一个胜仗为“行宪”伪国民代表大会献礼，于是在3月初亲自召见了青年军第206师师长邱行湘，要他在洛阳长期“固守”，利用洛阳易守难攻的地形，扩大地方武装力量。并封他为洛阳警备司令，统一指挥。邱行湘决心组成一个“小而坚”的防御体系，配合外围机动兵力，反守为攻。他令第206师第1旅防守东门及东关外之九龙台、潞泽会馆，防御重点为东门，由第1旅旅长赵云飞指挥。东关居民房屋与城墙相连，利于我军隐蔽接近，敌人计划在我军围攻时，火烧东关房屋，埋设地雷，并炸毁东关护城河上的桥梁，使我不易接近，而使攻城计划不能实现。
我纵第8师、第9师按照战役计划，9日晚从东门、北门向敌包围;第8师以隐蔽动作占领东关，使敌人放火、布雷、炸桥的计划未能实现，为直接突破创造了有利条件。第9师于10日占领北关，造成从北门突破的态势。陈谢集团第4纵队在南门、西门也同时发起攻击，完成了对洛阳守敌的合围。
为了保证一举突破，纵队要求干部要及时查明敌情，研究战法。各师都认真执行，造成人人搞调查，个个论战法的生动局面。
这时，孙继先司令员刚到纵队不久。他为人正派，战斗作风好，尤其善于深入第一线掌握情况，实施正确指挥，长征中指挥“十七勇士”抢渡大渡河时，他就是营长。这次他仍然是率先到前线察看地形、敌情。
11日，我和孙司令员及各师、团主要负责同志到东关前沿看地形，从倒塌的民房墙上挖了枪眼，详细观察敌人设防情况。东门，是敌人防御的重点。由东门城墙向外延伸的100多米距离中，有5道铁丝网，4道鹿碧，两道外壕，还有3层伏地堡。城外有一个三角形的突出阵地和2至3道火力工事，以掩护城墙。城墙高7至9米，是个瓮城，里外都密布火力点。设上、中、下3层工事，上层火力点行瞰制射击，中层火力点在地平面形成交叉火网，下层火力点在外壕内成倒打火力点。另外还有一些假工事吸引我军火力和爆破手。
粗算一下，仅东门外就有16个大火力点，这些工事都是敌人强拆民房，加汽油桶、沙土袋等筑成，坚固隐蔽，根据当时我军的装备，炮兵是无法摧毁这些工事和障碍的，只有寄希望于爆破。
我们看完地形顺便看望了第8师部队，见到大家准备了大量爆破器材，在积极调查敌情，研究突破的方案，情绪十分高涨，我们对完成任务又增添了胜利的信心。回到距城5公里的榄家沟指挥所后，即讨论突破的方案。在热烈的讨论中，我们强调，面对纵深大，障碍多，工事坚固，火网严密的坚固设防阵地，不是只凭勇敢、炮兵加爆破就能成功的，需要科学计划和周密组织。要做到这一点，首先指挥员的思想观念要适应新的敌情，不能死抱住过去成功了的经验去组织战斗，也不能丢掉过去的经验，要求各级干部都要善于分析这一仗的特点，在战术和指挥上有所发展，有所创新，减少伤亡，增大胜利。在兵力部署上，也要适应新情况。以营为单位编成突击队，在多处同时攻击，要把步、炮兵火力，连续爆破，突击紧密结合。
这样可以分散敌兵力火力，增强突破的后劲，又有能力压制敌人火力，成功的把握性就大。同时，我们要求各级指挥所要向前靠，及时掌握情况，及时帮助下级解决问题。最后决定:以第8师主攻东门、东北门，第9师主攻北门。
决心和任务下达以后，上上下下都在抓紧分分秒秒进行准备。指挥员在研究战术，战士们在研究技术。第8师决定第23团主攻东门，第24团为第2梯队;第22团在东北门攻城，第21团为其第2梯队;第9师第20团由北门攻城，第25团为其第2梯队。担任主攻任务的第23团决定以第1营担任突击队，第2、第3营继后。第8师将山炮、战防炮各2门及第23团团属步兵炮2门、迫击炮8门、60炮18门组成两个火力队，以抵近射击掩护1营突击;纵队野炮3门及第24团所属炮兵担任火力支援。1营开始报的方案是1连突破，2连担任第2梯队，3连为预备队，营、连长们认为这个方案可行。团长石一哀、政委王良恩一听到这个方案，就马上指示1营，说你们这个方案打小县城、打土好子可以，打洛阳不行，要根据纵队首长的指示，发动群众，研究特点，研究新战法。
1营营长张明根据这些指示，认真看了地形，听取了战士们的意见，干部们也反复商量。1营有个理发员在访问老百姓，看了地形以后，还画了一张东门敌情图，提出了突破的意见，供干部下决心时参考。思想开窍了，视野开阔了，新办法也就随之产生。他们提出把突破东门分成3段完成，以第3连爆破东门外的火力点和铁丝网等障碍物，开辟通路，第1连突破城门，第2连突破瓮城。
为掩护突破部队的成功，纵队和第8师的炮兵以及担任掩护的部队，也做了详细分工，对地堡和城墙上的枪眼，以2支步枪封锁1个，对机枪火力点则以轻、重机枪火力封锁;炮兵主要压制敌人炮兵和前沿火力点。
11日黄昏，突破的准备工作基本完成。城外九龙台、潞泽会馆两据点之敌还未攻克，为保证按时发起攻击，纵队采纳了第8师王吉文师长的意见，采取包围监视这两点敌人，以主力直接突破城门。黄昏，纵队的30多门火炮集中向敌人射击，首先摧毁敌人前沿火力点，尔后压制敌人纵深的炮火，直接掩护突破。23团1营3连连续爆破成功，在敌人15道障碍物中开辟了通路。这时天下起了大雨，给爆破、突击以及指挥都带来很大困难。2连像接力赛跑一样，战士们一滑一溜地前进，继3连之后爆破瓮城城门成功，23时突入瓮城，经过激烈搏斗，消灭了瓮城内守敌。接着1连跟上，于12日零时30分突破东门楼，并击退了反冲击之敌，坚决地在突破口上站住了脚跟。得悉这一进展，我和孙司令员十分兴奋，督促第8师王吉文师长赶快令第23团2,3营投入战斗，以巩固和扩大突破口。
12日2时30分，第23团全部突入城内。正在这时，敌人集中炮火向东门猛轰，不断向这里以兵力进行反冲击，企图封闭这个已突破的口子。我们从指挥所里听到东门附近不断传来雷鸣般的枪炮声，又接到王吉文师长的报告:“敌人集中炮火向我突破口猛轰，后续部队无法前进。”在这关键时刻，由于西门、南门、东北门、北门都未突破，若不迅速扩大突破口，已突进去的第23团还有被敌人“吃掉”或被打出来的危险，已突破的成果将全功尽弃。我们当即决定第24团迅速从东门加入战斗，巩固扩大突破口，把在东北门攻击尚未突破的第22、第21团调过来从东门突破口进入，然后向纵深和两翼发展，协同友邻，歼灭守敌。
12日拂晓，我纵4个团全部突入城内，后第25团、第27团也从东门跟进，向市中心发展。这时，陈赓集团第4纵队第10旅第37团也从东门突破口突入城内，我们立即派出人员与他们联络，介绍情况。第37团1营入城后向南发展，策应第32团突破。至此，这个坚固的堡垒被我们打开一个口子。14时，第4纵队第11旅也从南门突破。两支部队大胆穿插，逐街逐巷与敌人搏斗，到12日歼敌1万余人，只有邱行湘率第206师残部500。余人固守城西北、东北角的核心阵地，负隅顽抗。
洛阳城突破后，邱行湘急电南京告急。蒋介石回电说:“已伤外围兵团兼程驰援，希鼓励三军，坚守阵地。”邱行湘和洛阳专员刘焕东指挥第206师第1团1营，师军士队及第2、第4团各一部，几十个保警队，坚守核心阵地。邱行湘表示，要战至一兵一卒，坚守到底。幻想拖得久一些，援兵一到，就可以创造出第2个“四平街”式的奇迹来，向伪国民代表大会献礼。
12日，我纵与4纵会合。由于天降大雨，部队过分疲劳，没有连夜攻击。13日，敌人依托西北角小好子顽抗，在这里，利用自然地形修筑了大量的坚固工事与地道孔穴连接，形成环形的集团工事。这些工事虽然长宽不到100米，但敌人配备了剩下的全部重火器，用“高价”收买组成敢死队固守。加之敌人已知援兵已近，更加顽固。这天，我们两支部队又发起攻击，经4小时战斗，歼敌核心工事外围守敌2000余人。当夜第22团、第20团同时攻击，第22团于21时开始炮火准备，两次连续以7包炸药爆破，均未成功;第20团从东北面攻击，两次架桥未成。因时已拂晓，即停止攻击。
14日情况更加复杂。敌人援兵整编第18军、第47军等部越过登封、黑石关，逼近洛阳。若在此时撤围去打援，突破洛阳的成果将功亏一篑。但攻歼残敌若不能迅速解决战斗，那将使我们由主动陷入被动。
为决定下一步作战行动，野战军陈士榘参谋长、唐亮主任亲临我们纵队，召开了有我纵第8师、第9师及4纵第10旅干部参加的会议，决定14日下午对敌最后阵地发起总攻击。我纵第8师第22团与4纵第10旅采用相向突击的方法，攻歼小圩子之敌;第9师沿北门城墙内侧壕沟由东向西夹墙攻击，力求对小圩与西北角之敌同时解决。这时，陈赓司令员也给我们打来电话，他说:“你们要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攻下小圩子，哪怕早一分钟也好。”
可见当时战役指挥员从全局需要出发的要求，说明消灭这残存的敌人有多么重要的意义。陈赓是我的老首长，长征的时候我在干部团1营当政委时他是我们的团长，他性格开朗活泼，为人宽厚，对部属非常严格，作战又非常勇敢，多谋善断，不到关键的时候他是不会下这种命令的。
两个兵团的首长都要求我们迅速解决战斗，但是，作为战场指挥员，对如何实现上级意图，避免陷入被动，决不能简单的把命令一级一级往下传，催促一下就完事，更重要的是沉着冷静的分析形势。决心固然要大，但只要找准阻碍不能速决全歼的间题，作战方法才会有效，才有可能把决心变为现实。相反，光是一级一级地催，一级二级地下死命令，那就很可能增大伤亡还不能实现作战目的。
为了找准问题的症结，我们决定纵队指挥所移入城内中央银行，直接统一指挥，并在东门楼设观察所，以便准确及时地掌握情况。然后我又和孙司令员到小好子看地形，那里四周有一道5米左右高的围墙，下方还有5米宽的壕沟，壕沿陡，难以上下，底层有地下室、暗堡，形成交叉火力，用炸药包和炮弹都难以摧毁。围墙内排列着五幢大楼，楼房窗户用沙土堵塞，留有枪眼。敌人并将青天白日旗悬挂在大楼屋顶，表明其顽抗到底的决心。回到指挥所，我和孙司令员都在考虑解决问题的办法。
面对那样坚固的工事，那样严密的火力，硬拼是不行的，现实情况又不允许从容准备，这就要善于发挥我们的长处，不能老是想到突破就是火力掩护，步兵爆破，要引导干部战士的战术思想、作战方法适时的转变，是解决难点的首要间题。我们纵队相对来说，炮兵还是比较多的，而且炮弹也比较充足，可以把炮兵集中起来，在这100米见方的范围内，实行有重点的轰击，敌人是承受不了的，虽然不能摧毁低矮工事，但打乱其指挥体系、杀伤其人员，是完全可能的。我的这个想法，孙司令员表示完全同意。我还没说完，他就连说:对！对!我和你想到一块去了。把全纵队炮兵集中起来，狠狠的“轰”他一顿。说着，他拿起电话机向各师长和纵队炮兵指挥员下达命令:“把你们的炮，不管大小，都搬到前沿来，从敌人那里缴来的大小炮弹，统统弄来甩给邱行湘。”
15时，我和司令员去视察炮兵阵地，山炮、野炮、榴炮、战防炮共有40多门，还有迫击炮、六O炮等110多门，这些从敌人手里缴获来的炮，今天又可用它去消灭敌人。炮兵们在紧张地构筑阵地，准备弹药，计算射击诸元，大家情绪很高，充满胜利的信心。
按照统一号令，16时30分炮兵开始猛烈射击，敌一些工事被打塌了，5幢大楼都燃起熊熊大火，砖石乱飞，硝烟弥漫。靠南面两幢大楼被打塌。战后查明，当时敌第4团代理团长被击毙，邱行湘被击伤。这次我纵消耗山炮以上炮弹2000多发，迫击炮等小炮炮弹近万发;这是纵队成立以来首次用这样强的火力去消灭敌人，这对我们以后重视炮兵火力的作用有很大的启示。
18时，北门楼上升起3颗红色信号弹，接着各种火炮齐射3发，我纵的突击开始了。第22团3连首先突破，团第2梯队7,8连冲击时，遭到围墙下火力点的杀伤，前进迟缓，突破口有被敌人重新封闭的危险。在此时刻，第8师王吉文师长果断令第24团将1营调上去，在营长郭继胜率两个连冲击下，击退敌人的反冲击和火力拦阻，抢占了阵地。这时陈谢集团4纵第10旅也由西南突破，两支部队协同作战，于22时歼灭小抒子的敌人。第9师第20团也同时从城墙西北角突入敌阵，消灭残存的敌人。城外九龙台、潞泽会馆之敌，鉴于其主力被歼，遂缴械投降。至此，古都洛阳获得解放。仅我纵就毙伤敌1444人，俘敌6049人，第23团1营被授予“洛阳营”的光荣称号，涌现了张明等一批战斗英雄。整个洛阳战役，歼敌2万余人，其中生俘敌中将师长邱行湘以下1.5万余人。
在我军主力接近洛阳的同时，进至商水的整编第18军胡琏部开始回援。3月14日，该敌与整编第47军孙元良部主力会合后，于16日进至洛阳以东地区，对我军成反合围态势。加上连日大雨，洛河、伊河水涨，我再战不利于机动。17日晚，我军在破坏了敌人工事和防御设施后，顺利撤出洛阳，许多群众扶老携幼为我军送行，希望我们尽快打回来。我纵转移至宜阳地区休整待机。
4月初，为掩护刘邓野战军主力西越平汉路，转至豫陕鄂地区，我兵团以主力攻占许昌、新郑等地，陈谢集团于4月5日再克洛阳。洛阳从此为我军控制。
洛阳战役的胜利，切断了敌中原和西北的铁路联系，巩固和扩大了豫陕鄂解放区，掩护了刘邓野战军主力的休整，也配合了西北野战军作战。同时，这一胜利还动摇了敌人守备城市的信心，提高了我军攻坚战术技术水平，为继续夺取大城市打下了基础。
突破洛阳，歼灭敌人，取得了军事上的胜利。如何把军事胜利，发展为政治胜利，是我们纵队领导和政治机关时刻关注的问题。发展政治胜利，首要的是在占领的城市和地区，模范地遵守政策纪律，扩大我党我军的政治影响。我们这支队伍在鲁南和苏北作战中，在这方面就形成一个好的传统，陈毅司令员曾经赞扬说，3纵“纪律为各军之冠，南下北来，人民交口称誉”。
攻克洛阳这样的中等以上城市，政策纪律将会非常突出地摆在面前。在战役组织准备阶段，纵队党委就十分注意运用新式整军的成果，要求各级领导高度重视执行好城市政策纪律这一重大政治任务。纵队政治部召开了政治工作会议，具体布置了战时政治工作，向干部、党员和各类人员进行教育并提出了具体要求，团以上单位组织了参加城市政策工作的班子和纠察队，规定了具体任务和制定维护城市政策纪律的若干措施;还把执行政策纪律作为立功运动的一项重要内容，开展歼敌遵纪大竞赛，号召指战员不但要经得起艰苦残酷的战争考验，更要经得起入城特殊的考验;不但在农村做遵纪爱民的模范，更要在执行城市政策纪律中做模范，明确提出“光荣地进去，干净地出来”、“只要人马枪弹，不拿任何东西”等。
由于这些口号和措施深入人心，组织严密，知道入城后可以干什么、不应该干什么。全纵队经过长途行军，3昼夜激战，部队十分疲劳，不少同志衣服鞋袜破烂不堪，而战火中的城市，街道两旁敞开着无人看管的商店，各类物资都有。敌人的仓库里吃、穿、用的物资也很多，战士干部都自觉地严格要求自己，宁愿饿着肚子，也不去拿一块饼干，宁愿赤着双脚也不去取一双鞋子。
在突破东门时，靠路南的一幢楼房，被敌人的一个指挥机关占据，我第23团1连、3连先后占领这里，敌人逃跑后，房主人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顶楼上崭新的花被，光亮的皮包，各式各样的衣服物品满地都是，两个连的战士只顾搜索敌人，没有一个人拿一件物品。桌上一块钢壳怀表，时针指向12时，还在滴答地走，也没有人动它。巩固突破口的任务完成后，3连住在这里，认真地把东西保护起来，大家说:“纪律是自觉的，楼上东西少了，咱们都要负责呀。”
撤出洛阳时，副指导员检查群众纪律，发现楼上的东西保存完好，那只怀表仍放在桌上。针对中等以上城市的特点，大家还十分重视保护洛阳的文化古迹，保护工商业。这些行动，在洛阳人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扩大了人民军队的影响。他们贴标语赞扬我军的纪律:“杀人放火蒋介石，救国救民解放军”。就连敌伪官员和家属、放下武器的敌军官兵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英勇善战的军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纪律严明的军队”。
为了管理好新解放的城市，洛阳战役中，野政前指还从各部队抽调100多名干部，成立了城市工作委员会，参加城市管理工作，取得了执行城市政策和管理城市的初步经验。根据洛阳和其他攻克城市的经验，4月8日，毛泽东同志为党中央起草的《再克洛阳后给洛阳前线指挥部的电报》，明确地提出了9条城市政策。4月25日，中央军委在收阅洛阳前线指挥部关于洛阳工作总结后，复电指出:“此次总结很好，即转各军参考。”肯定了参战部队的政策纪律做得好。我纵虽然没有参加再克洛阳的作战，但在学习这个电报指示时却倍感亲切。
(1988年6月)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