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瑞方将军

血染王庄贯日月

刘瑞方

1941年春，战斗在豫皖苏我新四军第四师部队，处于日寇和国民党的夹击中。日寇经常对我根据地进行“扫荡”，国民党顽固军控制着涡河防线大举向北进犯，我军回旋的余地越来越小，我当时在新四军第四师十一旅警卫营任政治教导员。

4月19日，我营奉彭雪枫师长的紧急命令，当夜急行军向龙亢以北双桥集一带彭师长那里接受任务。一夜急行军走了100余里路，彭师长见到我们说：“你们按时到达集结地点很好。现在这里的形势发生了变化，除了南边的汤恩伯和青海马彪顽骑八师外，地方顽军牛肃久带领的第十四游击纵队第一支队和顽杂八队徐先肇支队共900余人占领我活动地区的中心大小郭家。师决心于今夜拔掉这个钉子，务必将其全歼，然后全力对付南边的顽军。围歼大小郭家土顽由十旅的二十八团和十一旅的三十二团主攻，你营担任师预备队。”红军出身的杨德隆营长当即要求参加主攻。彭师长说：“不必啦！仗有你们打的！”

4月20日拂晓将大小郭家之敌大部歼灭。战斗结束后，彭师长要我去他那里接受任务。

彭师长已几天几夜没睡了，但看上去毫无倦容，他正在看文件，见我去就放下文件说：“你带一个排和全营的卫生人员去执行一项政治任务，即做好大小郭家敌伤兵的包扎工作，做好宣传解释，讲清楚要坚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这次内战是国民党顽固派发动的，打内战只利于日寇而不利于国家民族。然后每人发些钱，动员轻伤员自己走回去，对重伤员，要组织群众用担架把他们送回。”师长最后交代：“这样做的重大意义，不用我多说了。”我知道，彭师长所以要我去执行这一任务，是因为竹沟出发时，我是新四军游击支队的副官，他对我了解、信任。

我按照彭师长的指示精神，决定带二连一排去，虽然非常疲劳，但依然是人人精神抖擞。午饭前到达大、小郭家后，立即展开工作。经过包扎治疗和宣传教育，顽军伤兵很受感动，对其长官让他们打内战表示不满。工作结束时已是下午4点钟了，随即整队向驻地进发。走了约一个多小时，忽然发现东边半公里路有150多骑兵在由南向北前进。我立即意识到这可能是敌人的骑兵，因为我师的骑兵此时不会向北执行什么任务。敌人已发现了我们，我们的位置恰在旷野上，这对骑兵作战是有利的。这时，敌人已分成两路向我扑来，所好的是附近有一个几十米长，五六米宽的天然盲沟，我立即指挥部队占领盲沟，组织好火力迎击敌人。

敌骑没敢直冲到盲沟跟前来，只是在距盲沟七八十米的地方下马徒步作战。我们虽然遭到敌人从东南和西南两个方向的夹击，但因盲沟的有利地形，易于隐蔽自己发扬火力，战斗开始后，即压住了敌人，使之不敢冒然前进。

顽军从两个方向轮番向我发起进攻了，排长李卓明是个老机枪射手，他抱着轻机枪沉着应战。东南方向的敌人攻上来，他就向东南方向打；西南方向的敌人攻上来，他就射向西南方向的敌人。两个班也在分别向敌人打排子枪。看来马步芳骑兵徒步作战的战术动作是不行的，在我火力的压制下，始终没有攻上来。

我感到要坚持到天黑就有办法了，但还有一个多小时，要注意节省弹药。通讯员向我报告：“李卓明排长牺牲了，牺牲前说了声'我做了赚钱的生意，算对得起百姓和父母了'”。经检查，轻机枪子弹只剩下一梭子了，每个战士只有两三发或三四发子弹了。盲沟里已有四五个牺牲同志，还有几个伤员，没有一个人喊叫。

我看形势已经非常危急，便下了一道死命令：“为党为人民，为国家为民族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时候到了！要人人当英雄，跟敌人拼到底，准备拼手榴弹，准备拼刺刀，没有刺刀的也要用枪杆子跟敌人拼！”大家都表示要跟敌人拼一死战。

顽军继续向盲沟逼来，我指挥部队迅速占领北面不足百米的小王庄。部队刚一跃出沟外，后面负责掩护的小组就跟追来的敌人拼开刺刀了，打死几个敌人，小组同志全部壮烈牺牲。这时特派员高峰问我：“教导员！我皮包里的秘密文件怎么办？”我说：“把它破坏了，绝对不准叫敌人拿去。”他坚定地答应着，说话间，一粒子弹把他打伤。这时敌人冲了上来，一场白刃战随即展开。我们的战士勇敢地跟敌人拼杀。一股敌人挤到一起，离我只有10米远，我用盒子枪打倒三四个敌人，随我身边的通讯员也在用步枪向敌人射击，从侧后来一个敌人，举刀把通讯员砍倒，这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一个瘦瘦的矮个子敌人提刀向我冲来，我瞄着他抠扳机，见枪机已张开，枪中没有子弹了，想压子弹已来不及。当面这个敌人用力举刀向我头上砍来，我敏捷地躲开，敌刀脱手插在地上。我上去便抱住这个小个子敌人撕打起来。小个子敌人是打不过我的，我用左臂夹住他的头，右手用空驳壳枪击他的面部和头部，打得他血流满面。他把我的左腿抱起来想把我撂倒，撂了几次也没撂成。我和这个小个子敌人在搏斗，把一小片麦子都踩平了。这时我从麦草棵的响声中听出在我的右边来了一个敌人，待转身发现他时，敌人正举刀来砍我。我右手本能地丢掉驳壳枪护住头部保护脑袋。敌人一刀砍在我的头上，砍断两个手指还砍裂了头盖骨，我立即晕倒在地。敌人集合号唤醒了我，天快要黑了，我觉得身上还很有劲，试了试腿上无伤，便挣扎着站了起来。战场上躺着战友们的尸体，高峰同志腿打断了，我告诉他我马上找人来救护。

4月22日拂晓，担架抬着我回到营部，我把战斗经过向杨德隆营长作了通报，他安慰我说：“高峰同志已救了回来，部队马上接受战斗任务，饭后即派人护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卫生员给我简单地换了换药，把连着一条肉的无名指用土剪剪掉。到医院经医生检查后告诉我：“伤口虽多达15处，但无内伤，是不难医治的。”

我托人代笔向彭雪枫师长写了一份请求处分的报告。几天后，彭师长给我写了亲笔信进行安慰，并说：“革命战争是个大熔炉，要在这个熔炉中煅烧得更为坚强！”（选自《铁流万里（第二辑）·千里东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