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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帅张学良口述回忆(53-54):武昌就职、晋升上将

1934.2

“此次出国,纯系游历性质,兼考察抗日救国之道。通过观察,我觉得中国人与外国人脑汁与体质相同,但爱国之心则远不如之。外国人都以国家为前提,中国人不肯牺牲,只自顾金钱地位。今后救国责任,固望民众一致,更望青年努力。本人归国,非奉中央召,无非思乡念切,将卜居泸上。”

一九三四年月六日,张学良一行到达香港。登岸后,张学良即向新闻界发表游欧来之感想原来,在张学良旅欧期间,中华民族的危机日趋深重。先是日侵入华北,导演了“华北特殊化”丑剧,全国反侵略反内战的呼声目益高涨;而蒋介石则倾全力进攻中央苏区,围剿红军

不料,十一月二十日,李济深与陈铭枢、蒋光鼐、蔡廷锴等率领的九路军发动了抗日反蒋的“福建事变”,成立了“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并与共产党的“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订立了抗日反蒋协定。蒋介石的政治地位转瞬之间又发生了危机。

在此情形下,东北军不仅不愿听从蒋介石的“平乱”调度,将领们还纷纷要求张学良回国,他们在电告了闽变后的国内形势后,恳嘱张学良“务请立即返回”,张学良也期盼着早日回国,以求有所作为。

蒋介石一直不愿意张学良早早返国。但“福建事变”发生后,考虑到张学良仍具较大的利用价值,亦以私人名义致电张学良,盼其尽快返回。

当时,张学良征求夫人于凤至的意见,问是否一同回去。于凤至考虑到眼下孩子们正在学习备考,需要她在身边照顾,遂表示愿暂留英国,等孩子们学业告一段落后,再考虑回国。而赵四亦愿意暂时陪伴一下她的于凤至大姐。

一九三三年于二月十五日,张学良一行由意大利威尼斯乘昆特帕尔特号轮船启程,南下返国。

张学良回国的,曾派陈言赴港向胡汉民致意。十二月二十三日,胡汉民派刘显丞持函前往迎接。胡汉民在信中说:“闻兄东归,至为欣慰。显丞兄前来相迎,并将国内政情有所陈述,藉备参证,因嘱奉候兴居。弟意种种,兄可并询之,能得其详也。”

当时,胡汉民正在广州从事反蒋活动,便与陈济棠亲赴香港与张学良会面,两人都希望张学良能够加入他们的反蒋阵营。

我从国外回来的时候,经过香港。胡汉民的意思,是要把我留在香港,他派他女儿到船上接我,接我去见他。见面后,胡汉民就劝我,不让我回南京,我没有答应。他又建议我好好去玩玩儿,到广东、广西去玩玩儿,我说我已经跟蒋先生约好了,一定要回到南京去,我到南京去看一看再说吧。

胡汉民还跟我讲了这么一段,你记下,也许你写文章有用。他实际上是在骂汪精卫,可是,他骂汪精卫比咱骂得好,这老头说的话很有意思。

他说,当年,在总理面前是两个人,一个是汪精卫,一个是他。他说,总理总是派汪精卫到外面去办外交这些事,干这些事都得说假话呀,不能说真话。因此,汪精卫习惯了,他跟谁都说假话。而我呢,他说我是办内务的,我得说实话,我在总理面前什么话都说,我不在乎,好听的不好听的,我都不管,结果得罪了总理。胡汉民这话说得很有意思,他骂汪精卫骂得挺有技巧。

同时,胡汉民还批评蒋介石“为人私欲过重,缺乏忠诚,不足以为民族复兴的领袖”。我当时认为,胡汉民的批评不能说毫无根据。但环顾当前领袖人物,在政治上、军事上真能领导全局者,除蒋先生外又有何人?

张学良决定继续拥戴蒋介石为领袖,容许他有个试验的机会。而后,张学良乘轮船去上海。这时,他的部下和老相知纷纷前来欢迎。

一九三四年一月八日下午四时,张学良所乘轮船驶进上海水域。国民党上海市市长吴铁城、蒋介石的代表蒋伯城、宋子文的代表黄纯道、上海保安处长杨虎以及魏益三、朱光沐、杜月笙等人乘专轮到江心迎接。这时,宋子文乘坐的防弹汽车也到了天文台码头,欢迎张学良归来。

我回国时,有人到新加坡接我,有人到香港接我。从香港到上海的船上,有的旧相知仍如九一八事变前那样狂饮豪赌,全无东北国土丧失、国破家亡之恨,我真感到有些失望。但也有很多人在搞抗日救国,支持义勇军。我看那些到新加坡、到香港去接我的那些人,不是为了官,就是为了钱。

抵达上海后,张学良在莫利哀路二号的私宅住下后,东北军旧部闻讯纷纷前来看望。有人向他告状,诉说蒋介石对东北军在待遇方面的歧视;有人劝他回国后,对蒋介石要提防;原东北军参谋长荣臻已退职闲居家中,听说张学良回到上海,立即前往拜访,劝告他快回北平,不要去南京见蒋介石;原北宁路局长高纪毅是张学良的心腹密友,也来劝他自立门户,不要对蒋介石唯命是从。但张学良此时已有自己的主意。

抵沪第二天,张学良在寓所与王化一等人畅谈欧游感想,十分赞赏墨索里尼的独裁统治,并表示愿意拥护蒋介石以武力统一中国。

中国必须真正统一,拥护一个强有力者做领袖,像德、意两国那样,先把国内搞好,然后才能对外抗战。现在,只有蒋先生有这种资格,因此,我们决心拥护他做领袖。

一月十一日,张学良向报界发表书面讲话,内容如下:

出国游踪所及,达意、瑞、德、法、英、丹、瑞典,于各国物质文明,利用厚生之建设,感受印象最深。进一层追求,则有不少感觉:(一)各国民众皆能热烈拥护其领袖,俾得放手做事,意、德于大战残破之后,皆能转否为泰,而为领袖者亦忠诚无私,努力奋斗。返顾国内,争做领袖者太多,猜忌争斗,阻人成功,而成既不能令、又不受命之亡国病症,宁受外侮,而不许自己兄弟来统治。全国人若不愿为亡国奴,必大彻大悟,容许一个领袖有试验机会,发展效能。(二)西方学者治学专挚,有磨穿铁砚精神。而我国则名不副实,太学甚多,教师为金钱,学生为文凭,对于国家所贡献者,亦仅摇旗呐喊。(三)西方备战空气浓厚,厌恶战争到万分,各国猜忌及备战之急亦到万分。国人应速准备,泯除恩怨,否则惟有亡国。

至于本人回国原因,第一,我是倦鸟归林。在外国居住久了,天天受到刺激,心总像火一般地燃烧着,恨不能化作精禽,立刻飞来,劝国人真正做到“精诚团结”四个字,把这个多难多灾的国家,明天就治好;第二,我是匆匆去国,家庭个人私事多未得安置,不能不清理;第三,东北难民及失业的人太多,他们不断地给我写信,我得知他们的困苦情形实在难过,也急于回来同政府商量个根本救济东北难民及失业者之办法,至于是否做事,则本人系军人,惟有服从命令:国家如有用我的地方,自度力能胜任,决不敢偷闲;不能胜任,则不敢一误再误。维持和平,促进统一,向生产建设之路迈进,乃始终不变之志愿。如志不得行,拟再出国调查研究。

张学良刚抵沪,蒋介石即致电欢迎,召他在杭州会面,张学良立即应邀前往。在杭州车站,军统头子戴笠等专往迎接,蒋介石对张学良“热情款待”。

席间,张学良兴致勃勃地向蒋介石讲述了他旅欧的情况,大谈德、意法西斯独裁体制的优越性;说德、意的办法真好,值得仿效;建议蒋介石也建立一个法西斯政党。蒋介石听后显得由衷的高兴,但口上却说:“我们有三民主义,不需要法西斯主义,国民党是国父创造的党,不需要再组织法西斯党。”

“汉公,您老从国外回来后,为什么要去打共产党呢?”唐德刚教授问道。

当时,老总统对我是很不错的。我不是在老总统死的时候写过一副挽联吗?说实在的,老总统对我是不错的,回来后,他什么话都跟我讲。他说,汉卿,我知道你好玩儿,回来之后,你不要再玩儿了,这是一;第二,过去,国内对你不谅解,你现在选择一下,愿意做哪样事情?

蒋先生对我说,我给你两个事情,一个是你去打刘黑七。那个时候,有一个叫刘黑七的大土匪,闹得很厉害。老总统又说,另一个是你去打共产党。

汪精卫的意思是让我去当京沪卫戍司令。说良心话,我很愿意当京沪卫戍司令,这样可以到上海去玩玩儿。我不想再干别的了,也不想带东北军了。我把这个想法都跟老总统说明白了,可是老总统他不答应。

“那东北军怎么办?不带东北军了?”唐教授纳闷地问道

这个事,大概一般人都弄不明白。东北军是我的包袱,我当时跟老总统说,我不想带军队,不想带东北军了,不干了!

所以,我如果当上京沪卫戍司令,那我就不可能带东北军了,因为东北军始终是我脱不掉的包袱。

东北军有的将士抱怨我时,曾这样说,你跟蒋先生是这样密切的关系,但我们是跟着你来的,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们无家可归,无处可归。中央也不愿意要我们,被打死了也领不到抚恤金,因为军政部规定,这种事都要回本乡本土去领,那我们就该回东北去领了,我们回东北去向谁领抚恤金?这不是不讲理的事情吗?

所以,我这个包袱,没法子脱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除国难家仇之外,我还有这个包袱,东北方面的包袱。

所以,后来戴笠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他说,当年,你说东北军是你的包袱,我们都不理解,现在,我也有包袱了,我也同你一样,现在我的部下该怎么安置?

我回来后不想再带兵,我已把兵权交出去了,我当时很愿意同蒋先生接近,我愿意给他当侍从室主任,可蒋先生不答应我,还让我带兵。他说,你回来了,国人对你有很多不满的地方,你要做几件事情,以求得到国人的谅解。我问哪件事情最难?他说剿共最难,那我就挑了这个最难的。

但是,东北军却不愿剿共。东北军想回家乡是主题,怎么能回家乡?只能跟日本打,不愿跟共产党打而失掉力量。部下对我心存怨怼,很不满意,他们说:“你服从蒋先生是为了你自己,可我们怎么办?”

然而,我到南京后,看得更多,体会更深,不满更强烈。

看看眼下的国民党,也令我大感失望,国民政府军队作风比老式军队还坏,政治比原来的老政客更腐败。国民政府内部只有四个字:争权夺利。他们都不是为了国家。而共产党则利用抗日抓住了民心。

一九三四年二月七日,蒋介石任命张学良为豫鄂皖三省“剿匪”副总司令,蒋介石自兼总司令。当时,东北军许多人士如王树翰等,都认为东北军应该用来抗日,不同意张学良充当蒋介石打内战的副司令。但是,张学良别无选择,只有接受蒋介石的任命。

在张学良看来,东北失陷后,东北军在经济上依赖蒋介石,吃人家的饭,也得听人家的话。再说,张学良旅欧萌生了只有拥护蒋介石武力统一中国,彻底消灭共产党,无后顾之忧才好抗日的念头。

虽然张学良返国后意欲振奋精神,有所作为,但对此职务仍不甚感兴趣,这一则是因为多年来他对打内战非常厌恶,二则是因为他当时很愿意担任蒋介石的侍从室主任。

“良由国外归来,拟为将来抗日作预伏之工作。”张学良对朋友说,“过香港之时,胡汉民先生劝阻暂止于港,陈济棠派人欢迎入粤,良一概拒绝:到沪之后,本希冀为侍从室主任,其原因,良自思从未作过任何人部下,未有过任何长官,先大人父子关系,不可同论。良愿在蒋公左右学习,亦可加深彼此之认识;义可同中央诸同志多有接触,以便为将来对日作战时易于共处。以先在杭澄庐时,良曾向蒋公道及愿任侍从室主任之意,不幸之甚,此一志愿未能达到。三省剿匪副司令一职,本拟不就,王维宙再一劝阻,嘱良不可有所表示。”

当时,我曾对王卓然等人说过,目前,我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回北平,掌握起自己的军队,整顿训练,待机而动。一条是拥护蒋介石,完全听他的。前一条路,必须得到日本人的谅解,受他们的摆布,不然,在华北是待不下去的。我张学良绝不能屈膝事仇,甘做汉奸,这条路决不能走。要想抗日复仇,打回老家去,单靠我们几十万军队,是无法对日本作战的,即使加上中央军,也未必于事有济。必须全国统一,再得到世界上同情我们的国家的援助,才能对日本作战。

我也曾对应德田说,现在外有强敌入侵,内有共产党捣乱,要求国家真正统一,必须先消灭共产党,委员长的先安内而后攘外的政策是绝对正确的,我们为挽救国家危难,收复失地,只有拥护委员长,贯彻委员长的国策。

显然,张学良幻想蒋介石一旦统一中国,就会抗战。他对反抗日寇侵华的迫切性虽有所了解,但对共产党和红军却认识不足,因而终于追随蒋介石参加了反共内战,这是他谋求抗日救国道路上的大曲折。

一九三四年三月一日,张学良(前右四)在武昌就副司令职后与张群(左三)、钱大钧(右三)等人合影。

一九三四年三月一日上午八时,张学良戎装由汉口渡江赴武昌“剿匪”总部,宣就任豫、鄂、皖三省“剿匪”副总司令职,中央监誓员张群主持了典礼仪式。

在向总理像行礼之后,张学良举右手朗诵暂词曰:“余敬谨宣誓:余格遵总理遗嘱,实行三民主义,服从长官命令,捍卫国家,爱护人民,克尽军人天职。如违背誓言,愿受严厉之处罚。”

三月九日,张学良率沈鸿烈、汤国桢等到南昌晋谒蒋介石,报告了就职后的军政情形。两人商谈良久,共谋了“剿共”之良策。

从南昌返回之后,坐镇武昌的张学良指示北平军分会办公厅主任鲍文樾调东北军南下,执行蒋介石的“剿共”计划。这样,张学良把散驻北京、天津附近的东北军各部队先后调防到自己的任地,其兵力分配如下:

何柱国率五十七军驻湖北省;

王以哲率六十七军驻河南省;

于学忠率五十一军以及万福麟率五十三军布防武汉周围;

刘多荃率一○三师,由张学良直辖。

这样,张学良重又掌握了旧东北军的基干部队,开始陷入反共内战的深渊。尽管他此时瞻前顾后,疑虑重重,但东北军诸将领们依然推崇他为领袖。

就在张学良履任新职之际,三月二十四日,张夫人于凤至偕赵四小姐乘轮船经新加坡返国。嗣后,两人一直随夫在军旅中奔波。五月二十六日,在随夫赴赣考察时,于凤至在南昌拜访了蒋夫人宋美龄。

上任之初,张学良认为,既然身为“剿匪”副司令,就要研究研究共产党到底是怎样的一伙“匪徒”,于是责成总部机要组组长黎天才,派人搜集有关共产党革命的理论、历史、人物、事件、词语等材料,并仿照《辞海》按笔划的多少,分部分类编辑成书,定名为《匪情辞通》,印发到各部队,作为了解、分析红军情况的工具书。

驻节武昌时,张学良脚踏实地,勤于军政,较之从前判若两人,众口皆碑。

一九三四年六月五日,张学良偕安徽省主席刘镇华去大别山防区视察。路过鄂东麻城时,地方父老列队欢迎,张、刘的车子缓缓驶过,并没有停下来。等车队过后,人家才知道前面那位身穿士兵服装、戴着墨镜、驾驶第一辆汽车的司机就是张学良将军。

张学良一方面喜驾车,另一方面,他觉得这也是一种安全措施。

过了麻城,进入山区,此地已靠近中共的苏区。

一九三四年,武昌时期的张学良。

当晚,一行人在张学良的部队防地金家寨住宿。吃过晚饭,正闲聊时,秘书呈送捉住惯匪“张学良”批件一份,请副司令批示。

事出巧合,名姓皆同,在场的人都感到太奇巧了。

一时,众人皆在猜测,静观张学良将如何处置。只见他拿起笔,在“张学良”的“良”字边加上一个“犬”字旁,变成了“张学狼”,然后红笔勾示,依例枪决。

这个惯匪“张学良”,是福建沿海一带人,后流窜到内陆,在安徽六安和湖北麻城之间行抢十多年。他的力量先由官军已消灭得差不多了,刚好在张学良抵达此地的这一天,他在附近村庄落网,也是活该命绝。

一九三四年六月,张学良(左)与蒋介石《右)在南昌合影。

六月十七日,张学良在黄安视察了一一一师及四十四师,并在防地对两师特务营训话;十九日,在潢川视察六十七军军部、直属特务营及一○七师的驻地防务;六月二十日,赴商城,并对驻军防地视察,次日,他主持了潢川会议,布署了“剿匪”事宜;六月二十二日,继续检阅豫南驻军,指示“剿匪”方略;六月二十三日,冒雨抵唐家汇,视察一一七师防务,并对该师官兵训话;六月二十四日,在茶棚、丁家埠视察四十七师驻地防务;六月二十五日,赴安徽立煌县视察六十四军防务及了解“剿匪”情况。

“我们为什么要'剿匪’呢?因为赤匪’是中国最大的破坏者。”张学良在潢川向六十七军官兵训话说,“中国破坏至此,'赤匪’应当负最大的责任,我们且不管'赤匪’宣传的主义如何好,理想如何高,这是第二个问题。目前,我们的第一个问题是我们已经受不了这种破坏了。我们再也不能忍受“共匪’这样破坏中国了。无论'共匪’口头上是怎样说的,可是他们的一切行为,客观上都是在为帝国主义造机会,使帝国主义更能侵略我们,压迫我们,我们现在不能允许共产党这样为帝国主义造机会,所以,我们应当'剿匪’,”然而,“剿匪”岂是轻而易举、一蹴而就之事?

“和红军打仗没法打,”东北军何柱国军长回忆说,“我们习惯于打正规战争,红军却不是这样,他们完全以游击方式,来去无常,行动飘忽。我们各有战区,各有阵地,既不能随意调动,又无法寻找目标去主动出击,像一块肥肉一样摆在那里,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红军就会来咬我们一口,抢了武器给养即跑,等我们调动部队去追,连影子也没有了。红军以动制静,打了就跑,我们穷于对付,有时一个连一个营地被他们吃掉。”

在鄂东,东北军与红二十五军几番交手,连连吃亏。“剿共”内战军事上的挫折失利,以及国内的抗日呼声的日益高涨,使张学良的思想受到不断的冲击。

一次,张学良到武汉大学视察。在校门前,他刚跨下汽车,还未来得及走上台阶,忽见所有大楼的窗子同时推开,每个窗子探出两二个人头,同时高喊:“不抵抗将军,快打回东北去!”喊罢,头缩进窗子,窗户又关上了。顿时,张学良脸色煞白,只好中止视察,狼狈而返。

回到公馆后,张学良思绪万千,苦闷仿徨,内心始终不平静:自己应何去何从?打内战,还是打日本,收复东北失地?这些问题走马灯似的一直在他脑际萦绕。

视察大别川时,张学良在一处泉水边的茅草中发现了一种矿苗,他拿起矿石感慨地说:“你打来,我打去,让这些矿藏白白睡觉,何时才能开发利用?”

当张学良看到内战如此频仍,民生如此疾苦时,曾黯然痛心地说:“我们在内战中一寸一寸地争夺土地,而在外敌侵略下,却一省省地丧失土地:这样,必将丧失民心,结果将是政府与人民同归于尽、”

晋升上将

1935.4

“诸位有的是我的部下,有的是我的老朋友,有的是我的新朋友,有的是我的学生。无论是旧的关系或新的关系,我都愿以国民的资格,和诸位说几句良心话。”

一九三四年七月二十七日,东北军赴庐山军官团成员聚合在汉口银行公会,聆听张学良训话。

“国家必须统一,才能抵御外侮。”张学良深有感触地说,“我生长在东北,在座的也有不少东北人。在多少年前,我们所亲眼见到的和亲身感受到的帝国主义的压迫与侵略,使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如何才能更好地凝结反抗的力,深知道那必须要每一个人都能具有国家思想,见仁见智,纵有不同,而欲解除帝国主义之束缚,则非把国家力量集中不可,这确已成为人所共喻的前提。老实说,就是用国家整个的力量去一致对外,是否能解除帝国主义的束缚,都不能具有绝对的把握。如以支离破碎之局,谋其御侮,谈何容易?拥护国家统一,可以说是我生平一贯的主张,过去已有事实证明,今后我更要在这一方面尽最大努力。”

张学良继续说:“我已决心来改善东北军,诸位在东北军任政训工作将及一年,对于东北军必已具有相当认识,军队的弱点,诚然不少,这也勿庸隐讳。东北军一般的知识、精神、军容、器械也未必后人,惟其一般的行为趋于散漫,染有嗜好,确已造成过去的严重错误。然而,这个责任应当由我来负百分之九十五,因为多由于我个人过去的不检点,过于溺爱了他们,而致领导错误。虽不能说我个人的一切言行足以支配整个东北军,但至少是可以给他们以极大的影响。在今天,我已经觉悟了过去的错误,决心走向新的途径,一面要切切实实地

管好我自已,一面要领导我的部下重新做人,要做到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人。我常想:我们不也是圆头方趾吗?我们能永久忍辱含垢吗?我深信果能痛下最大决心,拼命领导我的部下,总可以使得他们彻底改变,相信终会健全起来。同时,我更信迟早必有雪耻的那一天!”

会后,设宴款待受训军官。张学良身穿米黄色军装,精神抖擞,走进宴会大厅。全体军官起立,向少帅致敬,张学良挥手让大家坐下。

这时,只见宴会桌上摆满了整瓶的酒,但酒瓶盖都未打开,全然不似酒宴惯例那样按宾主席位依次斟满、准备干杯的迹象。

突然,张学良从自已的位子上站起来,态度严肃,声音低沉,即席演讲道:“九一八事变以来,国人称我是'不抵抗将军’,我蒙受了如此不白的耻辱。我为什么不抵抗,苦衷难言。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日本占领了沈阳。我随后接到加急电令,电文内容是:我国遵守非战公约,不准衅自我开。当时,我立即召开了高级将领会议,共商对策。从政治和战略上分析,敌强我弱,假如违令抵抗,孤军作战,后继无援,其结果不仅有可能全军玉碎,还恐怕给东北同胞带来战祸,造成极大的苦难。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保存实力,所以汉卿我忍辱负重,暂率东北军退出东北,卧薪尝胆,同仇敌忾,整军经武,提高部队素质,希望有朝一日打回老家去,消灭日本侵略者。你们到庐山受训,路经汉口,我设宴款待,略尽东道主之谊。席上虽备有名酒,但你们不能喝,我们今天要效仿古人岳飞'痛饮黄龙’的壮举。我将此酒赠送你们每人两瓶,请带回妥为保存,等待时机,我暂率东北健儿披甲还乡,收复失地,那时用此酒与诸位痛饮于鸭绿江边,以洗雪强加于我头上的不抵抗将军’的耻辱,以谢国人!”

张学良慷慨陈词,声泪俱下。在座的军官大部来自东北,张学良发自肺腑的演说深深地打动了他们的心灵,满座群情激奋,个个泪流满面,誓言披甲执戈,打回老家去,收复失地,杀敌报国。

此时,蒋介石已取得了对江西中央苏区“围剿”的基本胜利。十月上旬,他偕宋美龄、杨永泰、晏道刚等去华北、西北视察。他在北平接见了东北方面的莫德惠、王树常、马占山、苏炳文、米春霖;在察哈尔接见了宋哲元;在归绥接见了傅作义、德王、云王、沙王;在太原与阎锡山密谈多次;在西安接见了杨虎城、马鸿逵等人。蒋介石对他们说:“我不是不抗日,是共产党拉住了后腿,非消灭红军不可。”他竭力争取各地方实力派同情他反共,缓和对他不抗日的攻击。

一九三四年十月,中央红军突破重重包围,开始长征,蒋介石第五次“围剿”宣告流产。蒋介石哀叹道:“六载含辛茹苦,未竞全功。”于是,他亲入黔、滇、川,组织追击红军,并乘机吞并川、黔等地方军阀势力,从而拉开了对长征红军围追堵截的战幕。

张学良的部属幕僚多主张抗日,反对内战。在豫鄂皖作战的下级官兵更普遍表示:打内战而死,死得冤枉,不如打日本而死,死得光荣。

一九三四年十月二十一日,张学良陪蒋介石游茂陵,在茂陵前合形。右起杨虎城、蒋介石、宋美龄,右五为张学良。

马占山,既是抗日名将,又是张氏两世“老臣”,他一向敢对张学良直言。在武昌时,马占山批评张学良犯了三大错误:即一九二八年不该易帜;九一八事变不该听从蒋介石的不抵抗命令,替蒋背上卖国的骂名;回国后不该宣传法西斯能救中国,不该拥蒋并参加剿共。马占山说:“剿共是卖命换饭吃,共产党打不完,东北军就已先消耗光了,拥蒋打共产党是死路一条。”面对这一现实,张学良的思想开始有所转变。

游欧时,张学良发现西欧各国都有共产党,深切感到共产主义是个世界性的问题。回国后,虽然他主张拥护蒋介石用法西斯方式武力统一中国,追随蒋“剿共”,可自己又陷入想抗日而不能抗、不想打内战而又不能不打的煌遽状态。为谋求出路,他开始了解和研究共产主义。

在汉口的时候,张学良经常与满铁调查部的职员熊谷康往来。熊谷康回忆说,这时,他看到的张学良是一个“正在勤奋攻读马克思的《资本论》、谈吐优雅、因打网球而晒黑了皮肤的贵公子”。

张学良攻读《资本论》,是为了探索真理,准备和共产党打交道。

当时,武昌“剿匪”总部设在望山门原两湖总督衙门,张学良住在武胜门外徐家棚粤汉铁路宿舍。张学良利用这段往返时间,特邀参谋、秘书数人,每日随车研讨与军事、政治、经济有关的问题,午间仅在办公室吃三明治、饮红茶,聊充午餐。

有一天,张学良问他的秘书张慎修:“你对共产党如何看法?”

张慎修闻言不禁大吃一惊:“我没有研究过,副司令意见如何?”

张学良坦率地说:“即使把红军的主力击溃,共产主义也是不可能被消灭的,因为这是全世界的问题,哪个国家没有共产党呢?这个问题到最后还须用政治方法求得解决。”

此时,王以哲将军的侄儿王育才,因被指控有共产党嫌疑而被捕。张学良把他找到家里进行谈话,了解一些有关共产党的政策问题。过了两个月,他便把王育才释放了。张学良自己也承认:“在鄂时,王以哲之侄,因共匪嫌疑被捕。良深加询问,准其自首,但彼之态度和言词殊动良之心。因之,时动同情之感。”

一九三五年一月,红军长征北上。有鉴于此,二月二十八日,蒋介石撒消了“鄂豫皖剿共司令部”,于三月一日在武昌成立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行营”,改任张学良为行营主任,钱大钧为参谋长,杨永泰为秘书长。行营下设十一处,除运输处等几位处长为中将外,其他各处长均为少将,行营主任定为上将军衔。

一九三五年三月一日,张学良就任武昌行营主任后合影。四月,张学良晋升为陆军一级上将。(图中1.蒋介石,2.张学良,3.钱大钩,4.杨永泰,5.何成浮,6.张群,7.陈诚)

三月二十七日上午八时,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举行第四百五十次会议,决议通过张学良、冯玉祥、阎锡山、何应钦、李宗仁、朱培德、唐生智、陈济棠为一级陆军上将;会议并通过决议追任“特派张学良为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行营主任”。

虽然高官厚禄在身,但张学良“身在曹营心在汉”,他官拜一级上将,身任“剿匪司令”,心想“抗日还乡”。对东北家乡的沦丧,他悲愤异常,每每思之,有时竞痛哭流涕。

当时,武汉有不少流亡的东北同乡,张学良时常鼓励他们从事抗日活动,表示将来一定要打回老家去。东北同乡会开会时,他要求赴会者在入场时,都要先喝一杯黄连苦水,散会后再喝一杯,要大家卧薪尝胆,誓灭日寇,光复故乡。

有一天,张学良因有事,没能出席同乡会,周达夫受他委托主持会议。在会上,周达夫激动地说:“张副司令今天没来,若来,他要喝十杯苦水,因为他集国恨家仇于一身,其苦比谁都大。”

张学良则在另外的场合直言不讳地说:“以前同胞们遣责我对日不抵抗,现在我希望蒋公变更我的任务,不要让我再去打共产党,而让我去打日本人吧!因为我觉得,在剿共中战死,不如为抗日而死更有价值。”

但这时的张学良,仍然在“剿共”与“抗日”之间彷徨苦闷,摇摆不定、他无法摆脱蒋介石的控制。在军事上,他仍然必须忠实地执行蒋介石的指令,调集南下的东北军、中央军和杂牌军对鄂豫皖边区的红军实行“围剿”,自已也常去前线视察督战。

这一时期,张学良拥蒋武力统一中国,不仅参加了剿共军事,而且极力谋求在政治上、组织上与蒋介石进一步合作。

张学良出任豫鄂皖三省“剿匪”副司令期间,决心以“东复会”核心同黄埔系骨干来组成一个统一的组织,这是张学良向蒋介石合股入伙思想的继续。张学良认为,二十多万东北军是他拥蒋的一个大股份,如果在干部方面融合双方核心力量,壮大拥蒋力量,这又是一大股份。张学良选择黄埔系,是因为它是蒋介石的嫡系,东北军与黄埔系都是军人,连成一气,共谋救国,一旦成功,双方均有好处。同时,他认为蒋介石是全国领袖,而他自己则是最大的以实力拥蒋的人物,是在蒋介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由此可以左右政局,实现抗日的愿望。

为此,一九三五年三月十一日,张学良电邀王卓然、王化一由北平来武汉,然后再去南昌,向蒋介石说明情况并提出成立新团体的事。十八日,二王抵汉口,二十八日由戴笠陪同去南昌,四月一日谒蒋。

商讨结果,蒋介石同意成立新组织,指定刘健群、邓文仪、戴笠和王卓然、王化一商量具体办法。五人将其定名“四维学会”,为一秘密组织。“四维”的说法,源自管子所说的“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五月三日,阎宝航、高崇民、卢广绩、王化一等去汉口,同张学良作了长谈。张学良对他们说:“此次是请你们来开四维学会成立会的。咱们东北人的主要目的是打回老家去。我们自己的力量不够,必须与握有军事实力的黄埔系相结合。同时,国家的统一,需要有一个强有力的领袖,这是我这次出国吸取德、意两国经验的结果。目前,只有蒋先生有资格作领袖,咱们须拥护他。蒋先生已批准四维学会以复兴民族为己任,咱们应该诚心地同他合作,继续东北的工作,以实现抗日的大目标。”

五月十二日,四维学会在汉口银行公会举行成立大会,选出理事共十五人。蒋介石方面的人有:贺衷寒、刘健群、戴笠、邓文仪、邱开基、丁炳权、袁守谦;张学良方面的人有:王卓然、王化一、阎宝航、高崇民、卢广绩、吴瀚涛、黎天才、关吉玉:另有候补理事五人。嗣又根据蒋介石的指示,选出王卓然为理事长,刘健群为副理事长王化一、黎天才、邱开基为常务理事。蒋介石为名誉会长,张学良为会长。

至此,表面上以“拥护惟一领袖”、“团结一致救国”相号召、而实际上貌合神离、各怀用心的怪胎“四维学会”,就这样呱呱坠地了。

在此期间,为了和蒋介石合作,张学良还让东北军校以上军官集体加入国民党,高、中级军官分期分批地到庐山军官团受训,并在师以上的部队中设立政调处,由复兴社派人担任。张学良采取这些措施,目的都是为了加强与中央军、黄埔系的团结。

张学良自一九三五年四月二日正式晋升为一级陆军上将后,其军衔一直保留至赴台。被解赴台湾时,张学良鉴于复出无望,遂办理了上将退役手续,领到了一笔钱,但这笔钱却被保密局扣了下来。待到发给他时,因时局不稳,市值大跌,已不值多少钱了,只买得起商务图书馆出版的全套书。后来,由于他的视力越来越差,阅读起来十分吃力,于是,他将这套书捐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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