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陈毅“单刀赴会”
“击敌、联李、孤韩”是陈毅提出来的我军发展苏北敌后抗战的明确方针。
这一方针的确定，是陈毅经过认真调查研究和长期酝酿的结晶。一九三八年四月，陈毅到达江南后，国民党对他限制很严，怕他不遵守“军令、政令的统一”，还派了特务以联络员的名义，驻在一支队司令部进行监督。
以后，陈毅和我见面时，几乎都要谈到抗日战争的规律问题。他认为抗战是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时的必然现象。日军、国民党军、我军这三种势力，都是按照历史发展的主客观条件，向着各自的前途运动着。日本帝国主义的势力，是法西斯的侵略势力，是违反全世界人民利益的反动势力，虽然眼下看来很强大，但必然走向失败。国民党的势力，是一种保守落后的势力，'臼为了保持自己的统治地位，必须反对目前侵害它利益的日本帝国主义，为此不得不与我党联合起来抗战。但共产党是代表民族的与人民的利益的，是和封建地主阶级、买办资产阶级的利益相对立的，也就是说和蒋介石统治集团的社会基础不相容的。
如果我们党发动群众起来抗战，蒋介石是不会允许的，因此他总强调说抗战是政府的事，老百姓只要多出点钱和粮就行了。这种政策，我们叫它是片面抗战政策。由于他反对人民群众起来抗战，他必然逐渐走向衰弱，将来也会被历史所淘汰。我们是新生的力量，现在看来还比较弱小，但我们代表着广大的人民群众。我们的政策是全民抗战，发动群众起来抗战，将来一定会发展壮大，走向胜利。蒋介石的片面抗战政策和我们的全面抗战政策，是不可避免要进行斗争的。只要有抗战的地方，就一定有这种斗争。蒋介石在抗战中，要竭力维护其阶级统治，要保存其实力，势必要尽可能避免与敌人作战，以减少消耗，并利用抗战让敌人来削弱我们，消灭我们。
但历史的规律是无情的。我们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团结各种抗战的力量，就一定不会被削弱、被消灭，反而会越战越强大，最后取得胜利。任何阻止我们发展的势力，都将在历史规律面前被碾得粉碎。我们应该按照这一历史规律，从当前的实际情况出发，制订各种具体政策，来对付敌人和国民党顽固派。打击敌人的势力，孤立顽固势力，争取中间势力，发展进步势力，以夺取抗战的全面胜利。
他分析苏北的情况，指出日军是第一种势力，它是中华民族当前的大敌，是我军打击的主要对象，决没有妥协的余地。韩德勤是蒋介石在苏北的代表，属于第二种势力。当他抗战时，我们联合他:当他反共时，我们就孤立他。现在韩德勤本人和他周围的一帮亲信，都不易联合，只好采取孤立政策。这些反共顽固派是不可能和我们真正合作的。二李则是苏北最有影响的地方实力派，是中间势力。所谓中间势力，就是指其在敌我之间摇摆着，观望着，谁对他有利就向谁靠拢。一切决定于条件的变化。在条件起变化时，他摇摆的方向也就跟着变化。这就是中间势力的特性，也就是我们可以争取他的根据。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工作，实践证明中间势力是可以争取的。党中央也指示我们，对象李明扬这样的中间势力，“应采取中立他们的政策”。
争取颜秀五靠拢我们的目的，就是要通过颜去进一步做好争取二李的工作。
陈毅关照我们，一定要联合二李，否则发展苏北就会很困难。
这就是“击敌、联李、孤韩”以发展苏北这一方针的根据。
李明扬是辛亥革命时期的老同盟会员，资格比蒋介石还老。北伐战争时担任过国民革命军第三军的师长、副军长，比韩德勤的职位和影响均高得多。此人有较强的民族意识，对蒋介石韩德勤的一些错误政策和排斥异己的做法深为不满。他和李长江担任江苏省保安处正副处长多年，可是顾祝同、韩德勤执掌江苏军政大权后，任用亲信，夺了二李在保安处的位子，由韩的嫡系八十九军副军长李守维取而代之。韩德勤还克扣二李部队的经费，收买二李的部属，处心积虑地百般排斥、压迫二李，甚至几次企图伺机兼并二李的所有部队。二李倚仗桂系的扶持，才能够暂时保存自己，偏处于泰州一隅，维持其岌岌可危的地位。因此，二李与韩德勤的矛盾很深，对我党我军的政治态度也与韩德勤等反共派不同。陈毅利用二李与韩的矛盾，做好争取二李的工作，就是从这一实际情况出发的。
一九三九年五月，陈毅过江来到吴家桥是深恐我们对两李工作做得不深，他必亲自出马。“挺纵”三支队司令部驻在附近之焦家荡。陈这次来，虽略带风尘，却似乎兴致比以往更高，精神也更好。
当晚，焦家荡的各界人士推举爱国士绅曹茀候出面，在我住所的房东朱干臣家摆了酒席，为陈毅洗尘。我、惠浴宇、韦永义、梅嘉生等作陪，地方党组织来的有苏北工委委员吕镇中、薛汉扬等。薛汉扬是从延安陕北公学来“挺纵”后，由政治部派他任政治训练班教育长，正好住在附近，也被请来参加宴会。陈毅趁这个机会，对当地的士绅及各界代表做了不少统战工作。他要各界人士大力帮助我军，与群众一道团结起来，抗击日本帝国主义。晚饭后，我们将附近部队集合在一个大广场上，请陈毅给广大指战员讲了话。他要同志们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努力学习近战、夜战本领。会场的气氛很热烈。
陈毅在焦家荡住了几天。我、韦永义、梅嘉生向他汇报了部队的近况;惠浴宇等向池汇报了地方党的工作。接着，由我和惠浴宇等同志陪同，视察了大桥、吴家桥、网子桥等集镇和村庄。到大桥镇时，大桥各界人士在天都庙万年台广场举行了群众集会，到会的人很多。陈毅在大会上对数千群众讲了黄河两岸、大江南北英勇抗日的情形，还联系扬州地区的实际情况，.从史可法抗清殉国，讲到日寇在仙女庙、万福桥、李高桥等处的大屠杀，号召江都人民团结起来和侵略者作殊死的斗争!新四军是坚决抗日的人民军队，愿意和大家一起战斗，直到最后的胜利!阵毅的讲话鼓动性很强，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热烈掌声。
陈毅讲话后，我和惠浴宇也讲了话。
我们到网子桥时，陈毅很关心我们设在这里的抗日军政学校，亲自去了解训练的情况，作了重要的指示。在吴家桥时，陈毅召开了地方人士的座谈会，还与国民党江都县第五区区长杜干全谈了话，针对他的实际情况，做了不少思想政治工作。杜当时有爱国的愿望，思想也比较进步，经过陈毅的启发教育，觉悟有了更大的提高，不久他就参加了革命，成了我党的干部。
陈毅走一路，作一路调查研究，做一路宣传教育工作。他和中小学教师也谈共产主义问题;和当地著名的中医张介仙谈继承和发展祖国医学问题;和国民党的乡长李康候谈团结抗日问题;和老秀才陆冠南、袁南宾谈知识分子要有民族气节问题……。他对不同对象，说不同的话，中心都是围绕“抗战”讲话。他学识渊博，平易近人，每一次谈话都令人折服。我从他那里学到了许多做统战工作的方法。
视察江北沿江地区我军阵地后，陈毅提出要亲自去泰州见一见李明扬、李长江。
我久已知道他想去泰州。他要进一步向二李表明我军与他们团结合作的愿望。
他问我和惠:“是否可以通过关系要李明扬邀请我们去?”
对这个问题，我想，陈毅亲自出马去做二李的工作，当然最好，但安全问题要有可靠保证，不能惹出任何一点意外。
他笑道:“照目前的情况推断，不会出什么问题。”看样子，他对二李的为人，早已经作了精确的估计。于是，经过联系，择定日期，通知了对方。
陈毅由惠浴宇陪同去泰州。我原也想陪陈去，陈命我留下掌握好部队。据陈毅回来说，那次去泰州，李明扬托辞没有见他，接待也比较简慢，仅交待副官“带陈支队长到馆子吃顿饭，洗个澡”。
陈做了一些工作就离开了。
过了不久，二李派人来和我联系，说他们有一批弹药在苏南，是第三战区发给他们的，需要派人去领取，请求新四军给予帮助。
我请示陈毅后，同意帮忙。
几天后，陈玉生带了他的八支队一部分部队到了扬中。他持有李明扬致陈毅的亲笔信。我们安排陈玉生的部队住下后，就将情况通过电台向陈毅作了报告。陈毅复电说:“陈玉生只许带一个连，并由我军调派一个熟悉地形的连队护送他们就行了。”我命参谋长张开荆与陈玉生商量后办。陈表示完全接受我们的建议。他只带少数部队，由我们派的一个加强连带路，偷越过几道敌人的封锁线，经丹北，到了宜兴，领到了弹药。弹药数量不少，有子弹十三万多发，炮弹一千五百多发。运输有困难，粟裕帮他找了三百多个挑佚，让陈玉生将部分弹药先运回苏北，其余部分由我们新四军代为运送。
陈玉生等经过漂阳竹簧桥时，在新四军一支队司令部还受到陈毅、粟裕、刘炎、钟期光等负责同志的热情关怀，开了欢迎会。在我军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下，陈玉生突破层层封锁，完成了任务，回到扬中。我们又派船只、人员将他送过江去。
二李留在苏南的部分弹药，随后也由我军帮助护送去泰州。我们还从对日作战时缴获的战利品中挑选了三十支“三八”式步枪送给颜秀五;选了一匹好马，配上新的鞍鞘送给李长江;选了一把日酋的指挥刀送给李明扬。在二李与韩德勤冲突激化时，我们又暗中支持二李子弹二万发。
是年冬，陈毅再次北来。他到扬中后对我说，准备乘帮助二李运送弹药的机会，再去泰州拜访二李，希望能签订一个合作抗日协定。
他说:“上次我去泰州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但没有成功。这次趁我军帮他运送子弹的机会，进一步去做二李工作。”
我和惠浴宇商量后，将陈毅的想法转告了颜秀五，颜很赞成，表示立即去泰州见二李。颜回来又将二李的意见回复我们，说二李十分欢迎陈毅去泰州面谈。
这样，我们就着手进行了妥善的准备工作。
这次到泰州去说服二李一致抗日非常必要，但泰州这地方，日、伪和国民党的特务活动十分猖撅，二李部属如陈才福、陈中柱之流又坚决反共，情况有可能随时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吉凶难以预测，真犹如单刀赴会，是一次无畏而果断的行动。我想，陈毅天不怕、地不怕，只要对党有利，哪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是深知他的这种性格的。
那天上午，天气晴朗，陈毅、惠浴宇和我带了六个警卫人员，骑马东去泰州。我骑的是李长江派来接我的一匹白额黑马，很驯良，走起来又快又平稳。警卫人员都是共产党员，且是久经战斗的连排干部，机智勇敢，精明强干，是很可靠的。事先我和惠浴宇对他们都作了布置。我暗中指定一位参谋负责，要大家思想上作好充分准备，尤其是夜里要特别警觉，万一发生问题如何应付，都作了细致的安排。
我们一行人进了泰州，先到文明旅馆休息片刻，派人前去联络。这是我们事先通知季恺秘密安排好的。
二李的司令部设在泰州城西的一座小山上的西山寺里，他们称之为泰山庙。我们由李明扬的联络人员接到二李的司令部。那里岗哨林立，戒备森严。因为泰州城里特务很多，包括二李的参谋处里也有不少韩德勤派来的特务，都在暗中窥视。二李与陈毅会见时不得不采取严密的防范措施。这一点李明扬是清楚的。
我们到达国民党鲁苏边区总指挥的司令部门口时，李长江已经出来迎接。联络人员一一作了介绍。其实惠浴宇和我已多次与李长江接触过。陈是第一次来，要客气几句。李长江遂即领我们进司令部，李明扬在会客室门口迎候。握手后，一起进会客室坐下。
二李的会客室陈设简朴。门外双岗，里面有副官泡茶招待。李明扬坐在沙发上，我们坐在他对面的长沙发上，陈毅居中，我和惠浴宇一边一个紧靠着陈毅。李明扬看来很忠厚的样子，人称菩萨;李长江是一赳赳武夫，不大拘于礼仪，他不坐椅子，很随便地坐在李明扬的沙发扶手上。
陈毅是统战工作的能手。因李明扬年长，在国民党内资历又深，故以前辈对待之，态度非常谦虚诚恳。开始说:抗战以来，李总指挥为国家、民族立下很大的功劳，积累了许多宝贵的抗敌经验。这次特意来拜访前辈，请求教益。望李总指挥多多赐教。
“不敢当!不敢当!”李明扬慢条斯理地用他那徐州口音对陈毅说，“我没有什么能耐，全靠我这位副总指挥。”他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李长江。我暗暗注视着二李，两耳听着门外的动静。虽说在这里可能不会出什么问题，但内心总似乎觉得有块石头压着。我们的警卫人员都在门外。警惕地按照战斗准备，不动声色地选好位置站立着或坐着。
“时间过得很快，抗战将近两年了，”陈毅接过副官递给他的香烟说，“看来，抗战一时还不会取胜，需要一个较长时期的殊死搏斗。只要国共两党能够团结一致，中国是一定会胜利的。”
李明扬表示同意的神情，说:“仲弘将军多谋善战，兄弟屡闻将军在江南杀敌的消息，仰慕不已，今日有幸见面，还望多加指教。”
陈毅接着说:“我这个人下下棋，写写文章还马马虎虎，带兵打仗嘛，就不如李总指挥罗!江南打开局面全靠将士作战勇敢，拚死效命。抗日救国这等大事，还须靠我们两党合作。”接着，陈毅开门见山侃侃而谈:“我们国家大敌当前，必须团结一致，共同对付敌人;分裂则会带来亡国的危险;希望加强团结，挽救民族的危亡……。”许多话是针对韩德勤的一些反共言论而发的，暗示着希望二李不要轻信反共顽固派的挑拨离间之辞。话说得非常恳切。
二李听了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陈毅见二李态度比较友好，交谈尚有共同语言，便取出以朱德、毛泽东名义写的一封问候信札，信中称赞了李明扬辛亥革命湖口之役首先发难的壮举，并说玉阶(朱德号)与师广(李明扬号)兄皆属同盟会反袁起义军的同志等等，措辞十分恳切。陈毅双手将它递交给李明扬，李读后很受感动。李长江也把头歪过去看信，实际上他不识几个字，看不懂，做做样子。
由于我军帮了大忙，以实际行动表明了与二李团结抗日的诚意，同时韩德勤对地方实力派压迫愈演愈烈，矛盾更趋激化，二李待陈毅以上宾之礼。李明扬私下将蒋介石、韩德勤等的反共秘密文件的内容告诉陈毅，并再三向陈毅表白，他们决不跟着韩德勤反共。陈毅又一次向二李解释我党我军的抗日方针和统一战线的方针，希望继续和他们合作，共同抗战，希望友军能顾全民族利益的大局，不搞磨擦。同时，还向二李讲了我军在江南深受三战区顾祝同、冷欣种种压迫和歧视的事实，说明我军的困难，为了避免与他们冲突，想移到江北来抗击敌寇，征询二李对这想法的意见。二李听后，认为陈毅说得很坦率，那些情况他们也有所闻，对新四军在苏南的处境表示同情。
李明扬说:“如果贵军北移，要去通如地区，我们一定大力协助，到时候贵军可以借用我鲁苏皖边区游击总指挥部的番号。”
陈毅对二李愿意帮助我军东进表示感谢，提出希望双方能签订一项团结抗日的协定。二李表示很为难。
李明扬说:“你我双方友好相处已经不是一日了，彼此都是有诚意，讲信义的。这次商定的事情，决不会变卦。若要形诸文字，恐怕给韩知道，报告了蒋介石，麻烦就大了。韩德勤正千方百计地找我们岔子，搜罗整我们的材料。我们的难处，也请仲弘将军能予以谅解。”
陈毅见二李不愿签定协定，也就不再勉为其难。
中午，二李设宴招待我们，筵席很丰盛，由颜秀五等少数几个纵队司令作陪。在他们看来都是能够保密的亲信，没有再请别人。
晚上，二李请我们到苏北大戏院看戏。我们走进剧场，迎面看见舞台旁边的墙上贴着“欢迎四将军”的标语。碗口大的字，很醒目。陈毅由李长江陪着，走在最前头。他抬头瞥了一眼台侧的标语，没有作声。惠浴宇和我走在一起，他嘴里轻声念了一句:“欢迎四将军。”象是自言自语。我和他都不自觉地彼此看了一看，会心地一笑。“四将军”者，新四军也。我想，亏他们想得出来，在这三角斗争中贴这样一条标语，实在妙极!
那时泰州的剧场还相当简陋。这大概是当地最好的戏院了，
座位却还是一排排木长凳。
李长江陪我们走到前排就座。我想，二李今晚不知会点什么戏，是不是会在剧目上对我们做点什么文章。开演后，先是跳了一个“天官赐福”，俗称“加官”，表示欢迎。接着是演《玉堂春》，一般传统的老戏，并无对我们有讽刺意味。
演出结束，季长江将主要演员一一介绍给我们，拉拉手，特别是扮演玉堂春的女演员，李一再夸奖，陈也不得不夸奖几句。按照当时的习惯，是应该给些“赏钱”的。我们马虎，未给赏钱，只是口头称赞了一番。事后，季恺对我说，你们应该给点赏钱，一点不给，戏班子里有点不大舒服。我想，我们工作考虑得还不细，没有做到家。请你向他们打个招呼，抱歉得很!
深夜，我们回到了旅馆。我交代随行的警卫人员，要提高警惕，注意动静。惠浴宇是苏北临时特委的书记，他交代泰州地下党组织密切注意国民党特务的动向。这一夜，我一点没有睡着。门口、楼梯上都有警卫人员，带着快慢机，通夜值班，不准人上楼。一夜过来，平安无事。
第二天，二李派他们的副参谋长许少顿来旅馆见陈毅。此人与韩德勤关系密切。警卫人员通报后，我们下楼迎接，请他进房间叙谈。他向陈毅敬了个礼，陈毅请他坐。他说是专程为请陈指挥给部队讲话而来的。陈毅谦辞，他坚请，说这是李总指挥的意思。
讲话，这是做工作的好机会，陈毅和我就都答应了。
陈毅打算自己讲团结抗战则胜、分裂必亡的道理。他安排我讲革命的三民主义，着重讲民族问题，民族要独立，独立必须反帝的道理。时间不要长，各讲十分钟左右就行了。
下午，他们把教导队集中起来。我们在李长江陪同下，走到门内一块小坪上。那里站列着百余人的一支教导队，敬过礼后，李长江走到列队前，说:“今天，请了一位陈将军来给你们训话，大家要好好听!'陈毅落落大方地走到队伍前面，对教导队员们说:“我陈毅对、军队是外行，诸位久经沙场，都是战将，我向你们学习!”接着他又说，我们抗战一定能胜利，只要我们团结一致，不论敌人如何凶狠，我们一定能打败这些侵略的豺狼1他强调团结抗日的重要性，说:“只要能加强团结，国家就能有希望;如果不团结，搞分裂，闹磨擦，国家就会灭亡!”他的讲话很谦虚，但份量很重，话中还暗暗刺了韩德勤几句，是准备他们其中有人会向韩打报告的。
陈毅讲话时，腰板挺得笔直，英武逼人，声音洪亮，简明有力，充分显示了新四军将领的英雄气概。
他讲完之后，李长江又向我招呼说:“请管司令也给弟兄们训话。”
我按照陈毅同志的安排，也讲了十分钟左右的话。
这次讲话的反映不坏，李长江、许少顿等各人都虚假地讲了几句捧场话。队伍就解散了。
我们辞别二李，安全地回到了吴家桥驻地。
这次去泰州，效果是很好的。李明扬在此以后，常对友人说:
“如果我被打坍了，到延安玉阶会招待我的。”
我们返回原防后，李明扬等专程来吴家桥进行回访。我们也待之上宾之礼。他看了我们“挺纵”的部队，并送了一万元法币慰劳我们部队。二李对我军的一切都感到新鲜，看一路称赞一路，说我们搞得好，还说他们想送几百名军官到我们这里，请我们帮他培训。这事后来没有实行。
快到农历年底了，我“挺纵”部队军费暂时发生困难。我去泰州向二李借钱，李长江在他们的公馆乔家花园和我见面。他很爽快，借给我五千元龙洋。
那天，他留我在公馆吃饭，酒过三巡，他已微酿，话越来越多。
他满腹牢骚地说:“我是大老粗一个，国民党是不会重用我的了。将来你们共产党胜利了，给我一座庙宇，让我有顿素饭吃吃，也就可以了。”我想，这大概是酒后吐真言吧?当时我认为这李大麻子还不失为一个爽直的军人。想不到他后来竟被汪伪收买，沦为“和平军”;抗战胜利，又接受蒋介石的收编，摇身一变成为“国军”;解放后，有人在南京下关发现他时，他已经疯疯k颠，不成人的样子，不久就死了。
一九四0年春节，我偕惠浴宇到泰州去向二李拜年。李明扬正在祭祀天地祖宗。厅堂里，猪头三牲摆了一桌，烛火煌煌，香烟怪袅。李明扬换上了长袍马褂，正恭恭敬敬地向挂着的祖宗画像磕头。我们和颜秀五等几个纵队司令到会客室等了片刻。李明扬和李长江由房间里出来见面，彼此拱拱手，祝贺新年，寒暄一阵子，说了许多庸俗的旧社会的肉麻话。这些话，我在小时候就听惯了，很厌恶。
晚上李长江将我们安排到一个地方住宿。到了那里一看，原来是个妓院。二李部下的一些职位较高的军官，大多在那里喝酒赌钱，吃五喝六，乌烟瘴气。七八个妖艳的妓女，又是倒茶递烟，又是送瓜子糖果，搔首弄姿，卖弄风骚，忙着招待，大献殷勤。
我和惠浴宇在房间里坐在炉边烤火，惠有时走出去看看，了解一些情况。
我呆呆地望着炉中的炭火，想想这些人有什么国家观念、民族观念!国家民族到了这个地步，还这样吃喝嫖赌，醉生梦死。如果要靠这些人救国，国家哪有不亡之理。国家要亡，就亡在这些人身上!二李的部属如此，其他的国民党军队的情况也就可以想见了。
这样的军队怎么能抗日救国?难怪百万军队会一触即溃呢。转而我又想到，他们将我和惠安排在这样的地方过夜，是有意想腐蚀我们。在这样的环境里，一个人如果意志不坚定，是很容易被腐蚀掉的!
时间跑得很快，转眼到了三、四月间。正当二李同我们友好关系有所发展的时候，发生了湖西盛子瑾部被缴械的事件。
盛子瑾原系安徽省第六专员公署专员，和戴笠系统有关系。
张爱萍率部进入皖东北地区后，曾与刘玉柱一起去跟盛谈判。盛与桂系及当地封建势力有深刻矛盾，想借我八路军、新四军的军威，发展他自己的力量，因而同意跟我军建立统一战线关系。后李品仙接替廖磊任安徽省主席，怀疑盛亲共，派其第十四游击纵队司令马馨亭率千余武装来取代盛子瑾，并打通与苏北韩德勤的联系。张爱萍、胡炳云发起“援盛打马”的大拍汗战斗，将马部击溃。马向安徽省党部告状。国民党安徽省党部上报经蒋介石亲自批准，下达了对盛子瑾的通缉令。
盛在皖东北蹲不住了，又深感我党我军在那里的力量日益强大，对其也是一种威胁，不愿继续走团结抗日的道路，遂与二李联系，希望能让他率部到泰州地区，归二李指挥。二李想壮大力量，欣然同意盛来苏北，并许以盛纵队司令的头衔。盛率三千余人枪来投靠二李，临开拔时挟持了我党在盛部工作的党员赵敏、石青等数人。盛南来时，曾与我军联系，借道淮南，得到允许。当从管镇夜渡淮河到达我罗炳辉五支队驻地半塔集时，罗正在路西，我当地负责人请示中原局措置办法，中原局负责同志指示将其缴械，于是由周骏鸣率部将盛截住缴械，并扣留了盛子瑾及其妻杨文蔚。
这事发生后，二李非常生气，曾责问我:“新四军为什么不讲信用?”我将二李与我们产生介蒂的情况，向陈毅作了报告。
陈毅很不满意，但路西的问题与我们无关，我们也无能为力。
陈晓示我从大局出发，此事虽与你无关，作好解释，可以向二李认错。此事如处理不当，可能给韩德勤挑拨离间之隙。下棋的时候只要有一着不慎，就可能导致全盘皆输的。
当天，他就亲笔给二李写了一封信，承认解决盛子瑾的做法不当，实是出于误会，湖西我军委实不知盛与总指挥有关。今后两党仍一如既往，共同合作。我们当即与湖西联系，担保将盛释放，归还人枪。
他写好信，搁下毛笔，反复看了两遍，又交我看了一下，命我立即派可靠的同志作代表，立即送到泰州，一定要面交李明扬亲收。
李明扬看了信，表示谅解，并不受韩利用。盛子瑾问题，经陈毅与有关方面联系，过了一段时间将盛子瑾和杨文蔚礼送出境，盛的人马一部分已被遣散，大部分加入新四军五支队，不愿再回国民党部队，无法归还了，也只好如此不了了之。
这时，国民党掀起的第二次反共高潮在华中地区也有所发展，苏北形势也日趋紧张。韩德勤向我军进攻的阵势已步步进逼。我们得到情报:韩已向二李表示要求“捐弃前嫌，重修旧好，共同反共”。二李的思想正处于摇摆不定中。陈毅决定再进泰州，亲自向二李解释误会，争取二李在华中“磨擦”高潮中保持中立态度，此去非常危险。
陈毅第三次进泰州，还是由惠浴宇陪同，我留守。这次比前两次危险多了。那时泰州城里情况更为复杂，特务糜集，监视极严。
二李部下的反共派陈才福、陈中柱等气焰嚣张。二李本人受内外反共分子包围，态度比较暖昧。陈毅在这种复杂情况下去泰州，确实凶险莫测。我真为此事捏着一把汗。然而，陈毅却仍轻车简从，镇定自若地偕惠浴宇一起出发了。
事后听惠浴宇告诉我，此行险象环生，危急极了。他们刚进泰州西门，就贴面碰上国民党特务严渭渝。惠在南京国民党中央监狱坐牢时，曾与此人打过一年多交道。这个特务心狠手毒，作恶多端。他们到了二李的公馆，二李虽仍待以上宾之礼，设鱼翅宴招待，但正在举杯祝酒时，传令兵匆匆进来报告，说韩德勤的参谋长陆某带了二十多名随从手持快慢机，已闯进公馆。副官已将他引到会客室等候。二李一听，神色有点慌张。
陈毅却从容不迫地笑笑说:“他来了有什么主意好打?不要说韩德勤的参谋长，就是韩德勤本人也算不了什么。他也算是我们的老交了。这事你们当然也知道。早在江西，他就是我们的马前败将，当过我们的俘虏！眼下难道还不好对付吗?”李明扬情绪稍稍镇定了一下，出去应付，由李长江陪陈、惠吃饭。陈、惠考虑韩正想抓二李的把柄，以治他们私通新四军之“罪”，从形势考虑，不宜久留。于是，饭后即出城，摸黑走了一夜，拂晓才回到我军防地。陈毅此行，虽来去匆匆，也稍起稳定二李的作用。
陈毅对争取二李的工作，花了很多心血，这为日后与顽固派韩德勤决战作好了战略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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