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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文蔚回忆陈毅与爱国老人韩紫石及李明扬商量召开曲塘和平会议

十月十二日,党中央根据国际国内形势变化的新趋向,指示我们说,蒋介石将会更趋于反动,“整个南方有变为黑暗世界的可能”,中央要求新四军充分作好应变准备。陈毅、粟裕从苏北抗战的全局和苏北的实际情况出发,决定向党中央建议,对韩德勤“暂时休战”,并拟派代表去与韩商定彼此停战言和。党中央很快批准了这一建议。陈毅就再次给李明扬写信,重申新四军一向主张抗战合作,希望省韩改变反共政策,重奠合作基础,请李明扬出面调解。

十月二十三日,陈毅、我、叶飞、惠浴宇去海安。从十月八日我军收复海安起,到此时已半月,城里的秩序安定。

朱克靖也从李明扬处赶到了海安。见面时,陈毅笑着说:“你辛苦了!”朱也笑着说:“幸劳你们打了胜仗,不然的话,我就可能早由座上客变为阶下囚了。”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这是胜利的喜悦。

稍事休息,我们就一同去韩紫石公馆,向老人表示慰问。韩紫石精神矍锈,对我们也格外热情,与前几次比较,判若两人。陈毅问候了老人的起居,说明为了感谢紫老为团结抗日而斡旋,特地登门向紫老致敬。

韩紫石连连拱手,笑着说:“惭愧,惭愧。我年老力衰,德薄能鲜,未能尽到调人的责任,有负厚望。”

陈毅向老人解释说:黄桥这一仗,实在是省韩逼人太甚所致,我军被逼到了让无可让、退无可退的境地,才不得不进行自卫反击。目前八路军、新四军南北会师,我军本可一举攻下兴化,彻底解决省韩的部队。但是为了团结抗日的大局,愿意化干戈为玉帛,命令停止追击,诚恳希望省韩能省悟过来,改弦更张,和我军共同抗日。

韩紫石对新四军的苦衷和诚意深表同情和理解。他说韩楚箴的惨败、李新甫等的没顶之灾,均是咎由自取。他对韩德勤骂他“老汉奸”,李守维过门而不入,仍耿耿于怀。他对陈毅说:“幸亏仲弘将军雄才大略,指挥有方,打败了省韩的部队,不然连老朽都成了'汉奸’,不能再在梅安住下去了。”说罢,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

陈毅向韩紫石表示,希望和省韩重修旧好,恢复和平,再请召开各方抗敌和平会议。韩紫石欣然表示同意。于是就接着商讨了具体办法。

陈毅与韩紫石谈妥后,就分别和李明扬、陈泰运通了电话,又给李明扬写了一封亲笔信,重申“不废抗敌合作之初志”,希望他再次为和谈斡旋出力。信写好后即请朱克靖作为代表,再赴泰州会晤李明扬,商谈举行苏北各方抗敌和平会议等事宜,并托李向韩德勤提出五点意见:省韩向顾祝同和蒋介石提出撤除对皖南皖北新四军的包围;我军停攻兴化;省韩放弃反共方针,分区抗敌;改善政治;召开各方合作会议。

十月二十四日,李明扬带了一批随从人员来到海安。我们陪他一起去韩紫石的公馆。李明扬见了陈毅和韩紫石后说,他和朱克靖商谈后,专程赶去见了韩主席,转达了新四军和紫老的想法。韩主席原则上赞成新四军所提的五点意见,要求新四军、八路军立即停止军事行动,双方派人划定缓冲线。团结抗日问题最好请韩紫老代表苏北民众召集会议来决定解决办法,至于冷欣在皖南皖北包围进攻新四军的问题,则请具体指明地点和部队番号,以便请蒋出面制止。

我们交换了一下意见,认为不论韩德勤是否真有诚意,他能作这样的初步表态,愿意坐到一起谈判抗日问一题,总还是比较好的。遂就召开苏北抗敌和平会议的具体方案问题,和李明扬、韩紫石进行协商。谈了整整一天,对会议有关事项基本上取得了比较一致的意见。会议由韩国钧、李明扬出面召集。出席会议的人员包括省韩、新四军、二李、陈泰运、各保安旅和八个县的代表。陈毅向李明扬解释说:八路军与新四军虽然都属共产党的军队,但是所隶属的军事系统不同,我们只能和八路军协商,不好代他们作主,八路军应有代表参加。会议时间为十月三十日。

会议地点,李明扬提出省韩的意见是希望会议放在泰州举行。我当时想,这实际上是争领导权的问题。韩垮台后,他想取而代之。我已得到情报:他通过卢印泉和李宗仁联系,向重庆反映,要他当江苏省主席。如今他要在泰州开会,是想以此提高他的身价,造成各派力量承认他是当然领袖的印象。陈毅早已看透了这一点,便委婉地表示:紫老年事已高,长途跋涉,太辛苦。曲塘离海安较近,又是“联抗”的防地,位置适中,还是在曲塘举行会议比较好。协商结果定在曲塘。

李明扬还跟陈毅进行了密谈,韩紫石、我等也参加了。双方商定了三个方案:第一,只要韩德勤答应分区抗敌的条件,我们就保留省韩在苏北的地位;第二,如果韩不改变其顽固派的立场和态度,或者蒋介石、顾祝同扩大反共战争,苏北各民众团体就联合行动,共同反韩、驱韩,李明扬等可以在苏北另行建立新的国民党集团与我们密切合作;第三,不管韩德勤的态度如何,新四军、李明扬、陈泰运等即在各自所辖地区,开展新的改善政治和抗击敌伪的各种运动。

韩紫石将陈毅请到一边,悄声说:“师广刚才向我露出这样的意思—希望贵军能让出东台,由他接防。不知是否有此可能?”

陈毅思忖了一下,问:“这是他明确提出的要求?”韩紫石说:“不是,是他微微透露的意思。”陈毅点了点头,若有所悟,对韩紫石说:“东台,我们已经委了县长,文蔚等也准备移驻到那里去。这是已经研究决定了的事情。一时碍难变更了。”韩紫石听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陈毅告诉我这一件事,并说这是李明扬借韩紫石之口,投石问路,试探一下我们的态度。东台是我们与黄克诚的结合部,是关系到八路军和新四军密切联系的要地,我们是不能让出这地方的。

过了两天,我们得到韩德勤那边我们内线提供的情况,李明扬、陈泰运两人的确想在黄桥决战后的新形势下捞点实利,企图联络韩德勤向我们索取东台。他们主张将抗敌和平会议放在泰州开,那里是李明扬的核心地,可以将韩紫石弄去,挟持他以民众代表的身份要求我们让出东台。我获悉内情后,很佩服陈毅对这问题目光敏锐,思虑周密,处置得当。坚持会议地点放在曲塘并拒绝让出东台,实在是有先见之明。

我们如期到曲塘开会。陈毅、我、朱克靖作为新四军的代表,吴法宪作为八路军的代表,陈泰运作为鲁苏战区游击指挥部的代表,韩紫石、朱履先、王伯康、胡云伯、季方、吴云山、黄辟尘等作为地方士绅和八县民众的代表,黄逸峰作为“联抗”的代表,都陆续到达曲塘。特别是韩紫石尽管年迈体弱不堪车马劳顿,还是从海安乘船专程赶到,使各方代表深为欣慰。但是,会期已到,韩德勤、李明扬却不来曲塘,坚持要求各方代表前去泰州开会。这为会议蒙上了一层云翳。

陈毅命我和朱克靖分头做各方代表的工作,他自己则和韩紫石促膝谈心,指出韩德勤、李明扬坚持要在泰州开会的用心,劝大家不要上当,受其利用。韩紫石和各方代表知道了内情非常气愤,说省韩毫无诚意,李明扬是言而无信,一致电责李明扬和韩德勤,敦请他们速派代表赴曲塘开会。李明扬不得已只好亲自来了,韩德勤却始终没有来,也没有派代表来参加会议。

为了等待韩德勤、李明扬来开会,会议推迟了一天举行。十月三十一日,因韩德勤不敢来曲塘,会议改为谈话会。参加会议的共有三十多人。会议由韩紫石和李明扬主持。

韩紫石此番来曲塘开会,精神很好。他在会上说:

西安事变,由于中共和恩来先生大仁大义,方得妥善解决,出现了国共再度合作,举国一致抗战御侮的局面。此后只闻国民党如何限共反共,不闻共产党有反国民党的行为。此次苏北磨擦,老朽因充当调人,洞悉其中经过底细。新四军一再退让,韩德勤一再进攻,确为事实。我八十四岁老头子不是共产党,但就事实讲公平话,目前政府及国民党当局如若不与中共合作,绝不能抗日救国。论政策,论人材,国民党均不如共产党。这也是事实。当此国难深重,大敌当前之时,希望韩主席能审时度势,忖德量力,变拥兵内战为团结对敌,更新苏局,方足以奠我民生,慰我民望。否则,贻害国族,敌寇称庆,必将民心厌恶,士卒离心,前途未可乐观。因为此事关系到苏北民众之利害,系抗战大局之安危,所以请各方代表来商谈,希望完全采取民主自由发表意见的方式,各抒己见,各献鸿谋。

李明扬接着发言。他讲的内容主要是说他一贯主张国共两党能合作抗战,发生问题应调停解决。黄桥的冲突,他感到扼腕痛心,主要原因虽在于韩主席措置失当,但希望大家不再打下去。

各方代表均期待着听新四军方面的意见,因为这是胜利之师,举止进退直接关系到苏北当前的局势。韩紫石、李明扬都请陈毅讲话。

陈毅站起身来,他没有一星半点胜利者的骄矜之气,相反是非常诚挚地说明新四军被迫渡江,孤军抗战,委曲求全的苦心。

他说:“新四军为顾全大局,促进合作,开展抗敌工作,百般忍让,自动撤出姜堰在前,东台停止追击于后。诚意昭然,众目共睹。即使说黄桥这一仗,也是由于省方着着进逼,猛扑黄桥,势非歼灭新四军而不止,我们已背临大江,一时退避不及,不得已起而自卫。至于八路军南下,也是出于不得已而为之。我党周恩来副主席早就明白地向何应钦先生提出:韩不攻陈,黄不攻韩;韩若攻陈,黄必攻韩。并非言之不预。省方一意孤行,欲置我于死地,八路军不能坐视不救,才不得已而用兵。现在紫老、师公再次出任调停,二位前辈乃苏北人望所归,我陈毅非常高兴。诸位想知道新四军的态度,我可以告诉大家:新四军仍不废团结抗战之初志,愿重奠友好合作之基础。

具体点说:第一、新四军、八路军不攻兴化,不采取报复手段。只要各方能承认新四军、八路军在苏北的政治地位,则八路军、新四军愿与各方合作。第二、各军就原防立即着手进行各种必要改革。第三、立即计划出动抗敌。第四、省方如有诚意,我们准备直接与之谈判,亦要求各方参加。”陈毅发言中还提醒大家应制止反共磨擦的扩大,据有关情报,省方正在等待援兵,请到会代表注意,新四军为了争取团结抗日,已经竭尽努力,如果反共顽固派再起衅端,就要担负此后内战的责任。

陈毅的发言有情有理,不亢不卑,各方代表听了均表示同情和折服。不少人也慷慨陈辞,呼吁省韩彻底改变反共政策,改良政治,体恤民艰,抗击敌寇。

韩紫石正襟危坐,仔细听取各方代表的意见。有时拈须点头,有时侧身向他人询.问听不清晰的语句,参加了一整天会议。他精神仍很亢奋。

会议经过充分的民主讨论,决定了临时办法四项和基本改造苏北的办法八项。四项临时办法即:双方军队就原地停止,不得再有互相冲突;省韩立即表示对八路军、新四军的抗战团结与友好立场;不得将内战扩大,以利全国抗战;照所拟基本改造苏北新办法实施。八项基本改造苏北办法,即:实行新三民主义改造苏局;国共两党用联席会解决一切问题;以民选为原则,召集省参议会;整军;考政;改善民生,清匪除毒,统一指挥,分区抗战(拟韩德勤为总司令,李明扬、陈毅分任副总司令);保障抗战民权。各方代表请韩紫石、李明扬将这些意见带去与韩德勤面谈。韩、李答应接受大家的委托,并决定由他们两人联名签署发出《呈国府电文》和《呈韩主席电文》。韩紫石对这次会议的议案和通电很重视,命当众起草,然后要各方代表一一在记录上亲笔签名。

这次曲塘抗敌和平会议,会前会后陈毅均向毛泽东、朱德、王稼祥并叶挺、项英分别作了请示和报告,同时也和刘少奇、黄克诚通了气。会议虽然由于韩德勤一方拒不出席而受到一些影响,但总的说来还是开得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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