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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插上总统府——35军医疗队长杨在春回忆南京解放亲历记

一、石桥欢歌冲九霄

1949年1月10日,决定国民党反动统治末日将临的淮海战役胜利结束了。我参战的华东野战军鲁中南纵队,奉中央军委之命,与1948年9月在济南战役中起义的原国民党96军,合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35军。

这年2月中旬的一个晴朗之日,徐州东南淮海大地上的石桥村,也就是鲁中南纵队司令部所在地,到处飘扬着鲜艳的彩旗。在村南的平地上,临时建起了一座用席子围筑的大戏台。在台前十多亩场地上,席地而坐着2万余人的全副武装部队,他们显得十分威武和有纪律。

大约下午2时,在主席台上,一下子依次坐满了军、师与机关首长,以及全军的功臣英模代表。当他们出现在台子中央时,场下的指战员们使劲地报以热烈掌声。霎时间会场上下形成了一片欢腾的海洋。

此刻主持者张雄副政委宣布今天大会的四项议程:传达中央军委与前委命令,从现在起中国人民解放军第35军成立;军首长讲话并提出即将开始的作战任务;为淮海战役全胜,向纵队英模功臣授奖;为35军成立与庆功演出大型歌剧《解放》。话音刚落,全场又响起一阵欢呼与掌声。

接着由何克希宣布中央军委与前委命令:军长吴化文、政委何克希、副军长胡大荣、副政委张雄、代参谋长兼后勤部长顾复生、政治部主任孔繁彬、后勤部常务副部长傅锐含、后勤部政委张煜、卫生部长盛立、卫生部政委何力山。接着又宣布了各师师长、政委与副职的任命。

会场上除副军长胡大荣有要务未到会外,余均在主席台上按位入座。35军新领导班子的组成,表明了中央军委与前委首长对他们的无比信任与重托,更是对这支部队发展建设的莫大关怀。命令宣读后,大家各自表示决心,誓言服从毛主席、朱总司令和前委首长的指挥,带好部队,打好仗,为献身解放事业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

首先由新任军长吴化文讲话。他在主席台上恭敬地向全场指战员行军礼后,大声地说:毛主席、朱总司令、中央军委与前委首长如此信任,并给了我这么大荣誉和重任,使我万分感激。按我过去的作为,若不是济南反蒋起义走向光明,我将是遗臭万年的历史罪人。今天我喜庆新生,诚愿在大家面前庄严宣誓:今生今世,接受与服从共产党领导,为迎接新中国的到来,我决心脱胎换骨地改造自己,在党的领导下,把军长的担子担好,和全军将士一起,为了解放战争的彻底胜利,甘愿抛头洒血。

军长的话音刚落,全场掌声雷鸣。随即大会进入到为淮海战役胜利、为出席今天大会的全军功臣模范庆功议程。在司仪带领下,全体起立,首先向淮海战役中英勇牺牲的烈士们默哀致悼;向光荣负伤的指战员与支前民工致敬;向出席今天大会的立功英模代表们表示热烈祝贺。接着由军首长们集体向荣获二等功以上的英模代表们颁发军功章与奖状。当我佩戴上二等功奖章时,眼睛湿润了。

此时虽已夜幕降临,那锣鼓声、鞭炮声、向英模学习致敬的口号声,以及此起彼落的高歌声,交融在一起简直要把天地震破。就在全场最欢快的气氛中,突然天空出现了朵朵彩球,它那长虹般七色巨尾,划破夜空染红了天幕。这是警卫营用战场缴获来的曳光弹,为大会召开、为新的35军诞生、为英模代表们庆功所作的最精彩的节目表演。

庆功仪式结束后,何克希政委站起来,铿锵有力地号召全军同志,向淮海战役立功受奖的英模学习,发扬我军勇往直前、不怕牺牲、克服一切困难、压倒和消灭一切敢于顽抗的敌人。把据守在长江北岸的敌军,彻底干净地消灭掉,为早日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再立新功。

何政委坚强的、掷地有声的话音,顿时化为全军的行动口号。会场上齐声连呼:“打到南京去,活捉蒋介石!”“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将革命进行到底,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席子围扎起来的舞台上灯光亮了。用老乡家中洗脸的铜盆装满食油,点上火芯使油灯尽量地燃烧着,映出了红黄色的亮光,照得场下指战员们直眨眼。就在这种简陋的数十盆油灯下,军文工团精心排练好的大型舞剧《解放》,为两万多官兵在露天舞台上演出了。从淮海战役开始至今,全军指战员第一次看到这么精彩的演出。我和全体同志一样,感到满足与欢快。这样的场面和艺术享受,在当时可谓人间一绝。

二、三浦战役胜券操

石桥大会开过不久,军直司、政、后与卫生部的首长分别召开了会议,传达贯彻总前委与军党委的指示,结合各自的情况部署了即将开始的战役新任务。35军卫生部成立后的第一次会议,在安徽滁县城郊的一个大庙内召开。由盛立部长主持,并就下一步攻克江浦、浦镇、浦口,即“三浦战役”的卫勤保障与战场医疗救护任务作了部署。

由军司令部代参谋长兼后勤部长顾复生向全体到会的卫勤首长、医疗队与手术队长,以及各野战救护所长、团卫生队长们讲了即将展开的“三浦”与渡江战役前我军形势与任务。

他说:奉前委与军首长命令,参加三浦攻克战的103、104、105师和炮团的先头部队,已沿津浦路正向乌衣、东葛、永宁一线前伸,战役很快开始。你们各级卫生指挥员、各医疗队、卫生队与全体医务战线上的同志们,要按军首长的要求与卫生部长的部署,紧急动员起来,以白求恩为榜样,全心全意地救护与收治好前线伤员,用你们的精湛医术为部队伤病员服务,保证三浦战役全胜。

首长的讲话,使与会卫生干部受到极大鼓舞,当即由103师卫生处长薛浩、104师卫生处长牟龙高、105师卫生处长段绪三,代表各野战师全体卫生人员表态说:部队打到哪里,我们的卫勤保障和医疗救护工作就做到哪里,战斗中保证把每一个负伤的同志救下火线。

接着军卫生部直属的第一医疗队鞠方松队长、第二医疗队杨在春队长、第三医疗队施欣队长和手术队于安德队长,也先后表态说:只要前线伤员转来医疗队与手术队,我们将克服一切困难、提供一切条件、采取一切优先措施,把抢救手术做好,把分类收治做好,把后送转院做好。我们将以白求恩、李蓝丁、何永福大夫为榜样,把每一个伤员尽最大力量诊治好、护理好、保护好。

会议开得简短扼要,前后两个小时,将如何完成三浦战役中的卫勤保障与医疗救治任务,既有严密部署,又有具体措施与明确分工,更使军政首长放心的是,各卫勤首长与医疗手术队长们,为保证战役中伤员抢救好、医护好所表达的决心。这段结束语是卫生部政委何力山讲的。他最后要求与会同志回去抓紧传达贯彻会议精神,把“全心全意为伤病员服务,救死扶伤实行革命人道主义”口号,作为每个卫生工作者的最高境界和行动准则,也可以说,这就是三浦战役的卫生动员令。

会议即将结束时卫生部医政科长齐林庭,将三浦战役中的医疗救护和伤员后运方案,向各师卫生处长、军手术与医疗队长作了介绍。军卫生部及军医疗队分布在乌衣、担子街一带,各野战师及炮团的伤员,统由各师医疗救护所与军直手术队负责一线医疗救治,做一期创伤止血、骨折固定、胸腹腔哆开伤紧急处理和抗休克、注射破伤风血清等。凡由一线转下的伤员,统归担子街旁的伤员分类总站,先做检伤分类后,按伤情与伤位分类,分送军卫生部下属的一、二、三医疗队做二期创伤手术,然后由各医疗队收治与适时后送野战军后方医院。部长再三要求每一环节要落实无误。

最后由卫生部药材科长宋杰补充道:三浦战役的药品器材供应,按原定师、团、营三级装配基数已发齐,凡因伤员多或携带基数被损坏,由卫生部药材科组织前伸补充;各军直医疗队、手术队在手术及收治伤员中消耗的药品、敷料及急救器材,只要你们申报,我科负责随时补发与送药到点。为了三浦战役的胜利,我们将尽全力组织好前线和后方的药材供应。

紧凑、简捷、高效的会风,是战时工作的特点之一。与会者以饱满的情绪和充满胜利信心的齐声表态,给每位领导者留下了深刻印象。散会后各师卫生处长、各位手术与医疗队长,跨上各自的战马挥鞭而去。他们都为这次战役的卫生勤务组织与伤员医疗救护工作准备较充分,任务与分工明确,感到满意,所以心如战马一样奔驰1

4月20日,南京国民党反动政府已拒绝接受我党提出的和平协定。军部首长当天就传达了前委首长转达的毛主席、朱总司令的命令:全军要乘胜追击,奋勇前进,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歼灭中国境内一切敢于抵抗的敌人!

4月21日,我35军根据总前委首长的命令,向把守在江浦、浦镇、浦口的国民党李延年兵团28军和张耀明部下的几个师发起了总攻击。此前,我第一、三医疗队与手术队,按卫生部确定的方位、所承担的手术与收治任务,大都集中在东葛、乌衣、界首一带的郊外荒野。我第二医疗队在担子街铁道旁的山坡下扎起了8个绿色的野战帐篷,每个医疗办公室以2个帐篷和附近的民房为基点,负责收治前方转下来的伤员150名左右。另留2个大帐篷做野战手术与抢救用,24小时预计通过200 - 300名各类伤员的抗休克和二期手术。

我队的三个办公室由室长负责组织本收治单位的手术组、抢救组、抗休克组、重伤收治组和后送转院组的工作。每个手术组配备汽灯2—3台,手术台全用老乡家的桌子代替,消毒敷料全用百姓家的饭锅蒸笼。各室手术组统由队里配备主刀l一2名军医,助手2 -4名和麻醉与手术护士2 -6名,由他们各自完成手术抢救。

我军自21日凌晨向江浦、浦镇、浦口之敌发起攻击后,首先由103师包围与全歼了据守江浦的一个团。战斗打得很激烈,我虽伤亡不甚严重,但也有近200名伤员由前线火速转来我医疗二队。随即由104师向浦镇的守敌发起猛攻,被重创后的守敌已溃不成军,四处乱逃中用机关枪胡乱扫射,致我侧翼部队造成不少伤亡。这些伤员,经前面手术与医疗救护所抢救后,按二期手术与抢救治疗的分工,也陆续转来我队。

至22日晚上,经过往返攻击的战斗,江浦、浦镇之敌,除逃散者已被全歼。所剩浦口重兵把守之敌,见江浦城与浦镇已落入我军之手,欲守不能,欲逃无路,正在无计可使中,我105师在其他两个兄弟师全力配合下,又展开了激烈的追歼战。

由于守敌已觉固守无望,只好在边抵抗边撤离的急迫中慌忙南逃,有的落入江中淹没,有的四处奔逃呼救。经过十数小时围攻与追击战,至23日晨浦口的敌人已无踪影,除被我军歼灭、击溃者外,余部已全落荒逃回南京。至此浦口重镇被我军占领,军部通报全军,宣布“三浦战役”胜利结束。这一战役速战速决,受到了八兵团首长的表扬。

在三天的战役中,我第二医疗队共收治、抢救和手术处置的伤员400余名。尤其在21至22的两天两夜中,有近200名头、胸、腹及四肢骨折伤都必须两次手术处置与治疗。

我队在担子街铁路旁的山坡下8个大帐篷里,由3个医疗办公室长带领各室医护人员,按队部分配的任务,对前线下来的伤员检伤分类后,由抗休克组,全力实施抗休克治疗与护理;由我带领与主持的大手术组,在帐篷里实行头部、胸部、腹部、四肢及骨折伤的两次手术处置。白天虽有光亮,因怕敌机轰炸扫射,帐篷外层需加树枝叶伪装;到晚上至天亮不停地在帐篷内连续进行手术抢救,因过度疲劳,手术中又吃不上饭,我有两次晕倒在台下。

帐篷外敌机一侦察到灯光就要扫射轰炸,所以必须十分严密地实行灯火管制。加上野外供水极难,春寒料峭中伤员必须保暖,手术又必须在严密消毒和操作规程下进行,这都给战时的抢救工作带来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

由于同志们齐心协力,互相支持配合,由于军部首长和卫生部机关的关心支持,以及驻地老乡帮助解决伤员住所的困难,我队经过三天三夜紧张的手术与各种抢救治疗,终于使400余名伤员安全地转向后方医院。在整个战役的医疗救护中,我队全体工作人员,表现了高度的组织纪律性和全心全意为伤员服务的白求恩精神。在战役结束时,我队受到了军部与卫生部首长的表彰。

三、雄师豪情逐浪高

4月22日我35军以三个师的兵力强攻猛击之后,很快地把据守在浦镇、浦口之敌歼灭与驱散,国民党反动政府所在地——南京唯一的屏障被我军摧毁了,代总统李宗仁带领他的政府要员于23日上午仓惶逃出了南京,但他们少数守军与宪警部队,还仍装模作样地时出时现吓唬世人。

鉴于我35军在三浦战役中的很快取胜,8兵团陈士榘司令、袁仲贤政委向35军首长转达了毛主席、朱总司令和中央军委与前委首长的命令:“35军应乘胜迅速渡江,占领南京,不给敌人以喘息机会。”

此时我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以排山倒海之势,已于21日晚兵分东西两路,风驰电掣般地强渡长江天堑:东至江阴、镇江,西自安庆、芜湖一线,似天兵天将般地神威,以雷霆万钧之势,把防守在那里的国民党王牌军,一个个歼灭或击溃。就这样,号称“固若金汤”的长江防线,一夜间全被我军摧垮了。

此时逃匿“下野”的蒋介石,如丧考妣般拚命嚎叫,要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赶快调兵堵围。在这形势极为有利的关键时刻,我35军奉命火速组织强有力的先头部队渡江直捣南京。从浦口岸边看南京火车站、轮船码头、飞机场与许多厂房火光冲天,这是敌逃走前的疯狂破坏。

为此,军首长于23日上午便命104师先派侦察兵过江找船,他们在地下党与下关发电厂工人全力支持下,找到了被蒋军封锁的汽动船与木船几艘,在师参谋长张绍安亲自指挥带领下,加上船主们主动配合,侦察连同志们乘船火速返回北岸,将两支突击部队运回南岸狮子山下。他们下船后如箭离弦似地冲上了仍由敌军把守的狮子山。

守敌已惊恐万状,这突如其来的天兵降临,使他们魂飞胆丧,乱作一团。突击连指导员杨绍津大声疾呼:“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缴枪不杀,优待俘虏!”“只要你们放下武器,保证你们活命!”这些话立即生效,我军一枪未发地缴获了山上守敌武器,占领了长江南岸的第一个制高点。

随后大部队陆续下船上岸,104师的三个团的主力,从南京左侧直奔红山、紫金山、中山陵一线,从北与东边控制了南京半壁。而103师的先遣部队从长江南岸找到船后,火速往返将三个主力团抢运到秦淮河岸边,他们分兵占领了清凉山、五台山与水佐岗等高地,突击部队又从汉中门、西康路、山西路等攻入南京西南半壁,并全部控制了城西南的江面,同时保护好外国的使馆区。

而105师,原本与军部机关一同渡江进南京的,在浦口火车站旁集结时,看到对岸南京城内及火车站、轮船码头、飞机场一带火焰缭绕,为救民于水火,故抢先飞渡中山码头,沿中山北路、中央门直奔市中心新街口、中华门、中山门与光华门,将南京中心与南侧迅速控制起来。

三个主力师占领南京时,虽未遇强敌阻击,但所到之处也遇到不少流匪与散兵、宪警特务游击扫射,也使部队遭受一些伤亡。

4月23日午夜,被国民党反动统治22年的南京终于解放了。在24日早晨,太阳刚刚爬上地平线时,南京的人民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满面笑容地聚拢在珠江路上的伪总统府周围,喜泪不止地亲眼看到了“总统府”门楼旗杆上的“青天白日”旗,倒栽葱般地跌落在我入城部队战士们的脚下,蓦间一面鲜红的旗帜高高飘扬在旗杆顶端。顿时“解放军万岁!共产党万岁!”的口号声响彻云霄。群情沸腾,“南京终于解放了”,“天天盼望的解放大军终于到来了”

23日的黄昏时分,35军首长们站在浦口码头的高地上与军直各大部领导讲:“我们军部机关与直属队准备马上渡江进驻南京。”随即军部司、政、后、卫机关,炮团与辎重营等部队官兵,从三浦战役结束后的四面八方赶来,大队人马全部集中在浦口车站旁的广场上,正急切地等候着过江命令的下达。

刚刚夜幕降下,国民党的飞机从东南方向低空袭来,因我军集结地严格施行灯火管制,敌机虽疯狂盘旋呼啸,却未发现我军集结的目标,它丧气地撒了些狗屁不值的宣传单之后,悻悻地向原来方向飞去。我们的部队见惯了这种装腔作势的恶作表演,只当是国民党兵败如山倒的一场游戏。飞机去远了,部队正焦急地在江岸边互相谈着前方部队占领南京的消息。

此时匆匆走来了司令部参谋处长张荣湘,他向集结的部队大声讲:“吴军长、何政委要我传达军首长的命令。各大部与直属部队马上登船,按照划定方位与路线进驻南京后待命。入城后要严守'约法八章’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切实带好与管好部队。如遇负隅顽抗之敌,应随时予以消灭。进城后要维护好城市秩序,保护好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如有违犯,要严惩不贷!”

命令传达完后,指战员们人人兴奋不已,个个精神抖擞,简直无法抑制自己的欢快情绪。“我们今天终于打到南京了”,这愿望即将变成现实。真的,这不是梦!想到这儿,我们中间的许多同志,直用手抹眼泪,我自己更不例外。

我们军直各医疗队、手术队和卫生部机关一起,在盛部长、何政委率领下,于傍晚黄昏后,全都集中在硝烟笼罩、地上一片狼藉的浦口火车站旁的田野里。因细雨不停,虽每个同志像“落汤鸡”似的,却无一人有半点怨言。为活跃部队情绪,各方队的“拉拉队长”们,一直不停地呼喊要对方唱歌。不畏敌机低空盘旋骚扰,部队一直保持着镇静与欢快的情绪。

在几个小时候船时间,各方队都争先恐后地高唱《解放军进行曲》、《淮海战歌》和《解放区的天》。我们各医疗队之间歌声刚停,办公室室长王俊秋忽地站起来大喊:“杨队长,来一个独唱!”全体立即同声响应。天哪,我五音不全,从未独唱过。为不致影响大家情绪,我只好恳求大家允许我吟诵一首即席凑的打油诗:

二月石桥刚建军,三月滁县练兵忙:四月三浦战役胜,今晚南京庆解放。诵罢,掌声雷动。

正在这群情激昂时,卫生部长盛立笑眯眯地走来,一面举手敬礼,一面高声地说:“各医疗队与手术队的同志们,留着你们的嗓子,到了南京再唱吧。军部命令我们马上集合登船。各医疗队与卫生部,紧随司、政、后机关渡江进驻南京。”我看了下表,此时刚好是23日的午夜零点。

因为这支庞大的队伍行动中从来也没坐过大船,况且又是乘的浦口至下关的火车轮渡。这么个大家伙,上面还铺着铁轨,民工担架尤其是辎重营的骡马大车,满载着军需物资一起上船,谈何容易。就这样,我们从午夜零点一直折腾到凌晨4时,才到达下关的中山码头。当部队下船在挹江门前集合进南京城时,已是4月24日早晨的5点,雨虽未止,天已渐亮。

四、钟山扬子春光耀

春天的钟山,树绿林密,万紫千红,装点得分外娇娆;滚滚长江,碧波帆扬,百舸争流,更显得威严壮观。这画面,给第一次进南京的人印像最深。五十年过去了,我仍记忆犹新。

1949年4月24日凌晨,漾漾细雨把入城将士们身上的着装淋得透湿。天刚蒙蒙亮,我35军军部各机关与直属部队的官兵们,威武雄壮地由中山码头下船直奔挹江门而来。虽然浑身被雨水淋湿,但背包上、弹药箱上、急救袋囊上印的“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红色正楷印字,仍显得格外醒目。

当戴着臂章、手持红旗、穿着各色服装的欢迎人群跑向队伍这边时,一看到这支威武壮观的队伍,人人精神抖擞,个个笑逐颜开;再目睹到背包与弹药箱上的醒目红字,他们不约而同地高呼:“欢迎人民解放军解放南京!”“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口号声此起彼伏地持续了许久。入城的部队与欢迎的人群融合在一起了,场面十分感人。随即他们和军部首长互相握手致意后,自告奋勇地争做各部队的向导,将大队人马按预定路线分兵步行,挺进到各自的驻地。

我们几个医疗队与手术队,紧随后勤部与卫生部机关,沿中山北路直奔新街口。经过新街口,见周围高楼林立,中间的街心花园中矗立着一尊紫铜色孙中山塑像,大家恭敬地走过他的身旁,从左边转向中山东路继续前进,直走到市内飞机场,见军部首长与各机关部处全留在国民党的原“励志社”,卫生部机关进驻明故宫。唯独几个医疗队与手术队尚无驻地宿营。

司令部与卫生部商议,认为全军的伤病员进城后必须集中一起统一安排医疗,以便各师、团的部队机动与作战。为此决定我们三个军医疗队和军手术队进驻“中央医院”一旁的美国军事顾问分团大楼。

我第二医疗队因随带部分坐担架的伤病员,他们必须尽快安顿进行医疗护理。可这座五层漂亮的美国军事顾问团大楼内,除仓皇逃跑遗下的中外文纸屑与生活垃圾外,什么工作与医护的条件都没有。此时,幸亏我地下党同志的帮助,他们主动与隔壁的“中央医院”联系与安排,特请一些高级大夫如吴公良、肖轼之、冯亮等,将部分疑难的急重病与战伤感染严重者,抬到医院帮我们紧急诊疗处置。

整个解放战争中,我们第一次见到用X光诊断伤病,第一次见到手术无影灯与麻醉机等设备在外科手术中的作用,使我们大开眼界。由于他们热情地为解放南京的部队伤病员诊治与提供技术指导,从此我们建立了友好互助的关系,直到后来我们医疗二队驻防江宁县湖西村时,为抢救危重疑难伤病员,我还常带军医们到“中央医院”咨询求教。南京的解放,人们无比欢快。

大概是5月1日下午,我正在为全体医疗队员讲授“如何完成入城后电击伤、车祸伤和急性传染病的救治”,上级来通知要营以上主要领导干部马上集合,军部通知“一律不准请假和带武器”。按照通知,35军各营级单位去一名主管到珠江路“国民大会堂”(原国民党中央会堂)出席重要会议。

当我们准时入场时,方知道是为庆祝南京解放,由军管会召集35军、华东与中原野战军在宁干部和南京市地下党负责人,以及相关代表参加的第一次联合庆祝大会。总前委首长邓小平、刘伯承、陈毅、粟裕、谭震林,在8兵团司令陈士榘、政委袁仲贤及35军首长陪同下,与南京市地下党市委书记陈修身、副书记刘峰及市委其他主要成员一同出席。

大会在热烈掌声中,先由军管会主任、新任市委书记兼市长刘伯承讲话。他说:“国民党22年的反动统治被推翻了,中国人民渴望的日子到来了!然而毛主席教导我们,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我们要将革命进行到底,以艰苦奋斗全新姿态,建设好人民的新南京!”接着由陈毅司令员讲话,他说:“我热烈祝贺南京新的市委与市政府成立。人民群众是历史的主人,新中国的江山由人民来坐……我们在这里特别提出与表彰的,是35军为解放南京立了头功,南京地下党同志立了大功!”

大会在长时间热烈掌声中结束。会后由35军文工团,在赵忠团长、辛克久政委及地下党南京市委文艺委员李世仪精心组织协调下,演出了轰动当时的歌剧<白毛女》。景衡扮演的女主角喜儿的剧照贴遍了南京城。观众将喜儿的解放比作南京的解放。落幕之后人们久久不肯离去,许多地下党同志含泪说:“实在太好了,我们在敌人心脏里工作,今天能看到自己文工团演出,是真的解放了。”据说在这以后的几场演出中,人山人海等购戏票。许多青年与学生看完戏后立即要求报名参军。

五、进军留守皆重要

遵照中央军委与总前委首长的指示,35军已胜利而圆满地完成了解放南京的任务,即日起移交防务,开赴浙江前线,执行解放新区的作战任务。离宁入浙后仍归属华野第七兵团建制指挥。半月多的南京驻军,肃清了盘踞在南京周围的多批匪徒武装;在南京新市委与军管会配合下,将流窜在中山陵林区、孝陵卫与汤山一带敌军卫戍部队暂编第四师3个团4000余人瓦解与缴械,保证了南京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全军在10日内,在开赴浙江前办好全部防务的移交。

为此,军党委决定:“为使部队保持快速机动的作战能力,各师、团和各医疗队将随军伤病员,统由卫生部第二医疗队留守南京郊区负责收治。待大部分伤病员痊愈归队后,该队可直赴浙江金华归建。”这是一个既光荣又艰巨的任务。说其光荣,是渡江前三浦战役中一部分未及后送的战斗负伤功臣,以及解放南京时,部队一直在淋雨中执行战斗与工作任务,不少同志因高度紧张、无法休整致积劳成疾,这些重病患者必须住院治疗。

上级将这些伤员,也即是推翻蒋家王朝的功臣战士,全交我第二医疗队在南京郊区留治,为他们医疗服务,这是我队的无尚光荣,是党与上级对我队的信任与重托。说其艰巨,是移驻刚解放半月的农村安点,社情复杂,散匪骚扰,特务破坏,远离上级单独工作,无论药品器材、军需供应、通讯运输等保障均十分困难。

为此,卫生部盛立部长、何力山政委在明故宫院内召开了联席会议,就如何解决留治后可能遇到的困难,作了认真的研讨与部署。盛部长说:“据各野战师和直属医疗部门报来的留治伤病员人数已达450名,必须用担架搬运的400余名,为此他们所需用的担架,应由各师、团从自己配属的担架民工营、连中派出,将伤病员运往江宁县湖西村等医疗点后,担架民工留给医疗二队,并由他们领导。凡已治愈出院的伤病员,担架队员可由第二医疗队与支前民工营领领导共同定夺去留。

据说,这些支前民工,都是山东、河北等老区的县、乡、村干部担任营、连、排长的,其中有不少共产党员和积极分子,或战争中的支前模范,你们要尊重与支持他们的意见,关心他们的生活疾苦,与他们一起,共同完成这次光荣艰巨的留守治疗任务。”

盛立部长又补充说:“杨队长,陈协理员,你们如果把支前民工的积极性充分调动与发挥起来,可能是你队完成这次任务的有力保障之一。”部长的话语重心长,我俩当即表示:“坚决照办。”

何力山政委接着交待了我们在新解放区开展收治工作的办法:“江宁县湖西及附近的几个村子,都没有建立政权与党组织,可江宁县的地下党在新的南京市委领导下,正筹建县委与县政府,加上我党派去的老区支前干部,他们将很快成立县、区、镇政权和相应的党组织,你们要紧紧地依靠他们的支持配合,相信什么困难都会被克服的。”两个半月的留治实践证明,何政委指示我们“紧紧依靠地方党政共同克服困难”的意见是正确的。

5月上旬的一天,35军全军离宁赴浙迎接新的作战任务。而就在这同一天,我第二医疗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江宁县郊区的湖西村及周围的孟家塘、神家庄、茶场和涧南村。行前由军卫生部药材科为我队配发了500人份3个月医疗器材药品;由行政科配备了自卫枪支弹药与警通排;由部政办室增派了负责民工及与地方党政联络的政治干部。

我队离宁去江宁农村前,部长与政委代表领导机关送行时高声地说:我们即将赴浙江,你们马上去湖西村后方留治,咱们是“进军留守皆重要”,就来一个“进留”比赛吧。相信你们会圆满完成留治任务,胜利地会师金华。

进驻到农村时天尚未黑,没有公路与交通工具,只有400副担架抬着伤病员。1800名的支前担架队员,加上450名伤病员,以及我第二医疗队全体工作人员,2000多人一下子拥进5个偏僻的新解放农村,实在够热闹。幸由南京市新市委,命江宁县地下刚站出来的党组织成员,事先组织与发动了部分贫苦农民积极帮忙,将全部担架上的伤员,按我们原定的收治划分,先后分送进各农户的家中。

我医疗二队队领导、管理员、干事、司药、化验员、警通排与第一办公室负责的180名重症伤病患者驻湖西村;其余稍轻和易于手术与治疗的270名伤病员,由第二、第三办公室收治,他们分驻湖西周围的4个村子。每个办公室为一个收治单位,相当于一个野战医疗所,各室配有室长(相当科主任或医疗所长)、军医、护士长、护士、卫生员及手术、抢救、药化与消毒供应专职人员,是独立的伙食供应单位。在战时与平时,一个办公室的收治量一般为150—200名伤病员。

我们这个医疗队,是曾在胶济线昌潍、临胸、淄博,津浦线兖州、曲阜、泰安、济南及淮海战役中执行与完成过众多伤员抢救、收治与后送任务的先进集体。在完成大批救死扶伤任务中,曾出现过不少先进典型。如三次荣获一等功的夏庆泰同志,就是军医疗队中救死扶伤、全心全意为伤病员服务的模范共产党员。医疗队第一室长王俊秋、第二代室长孙培志、第三室长逯克怀及优秀护士杜桂等,在上述战役的医疗收治中,均有突出的贡献,成为全医疗队的学习榜样。

由于这批优秀党员与功臣模范人物的骨干带头作用,我们在留守治疗中克服了种种意想不到的困难,全队工作人员齐为三浦战役与解放南京的英雄伤兵员,在医疗、护理、手术、抢救和特殊诊疗中,都竭尽全力、不辱使命、保质保量地完成了各自分担的任务。

在农村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在老乡草房或瓦房内布置好消毒的手术室里,做各种外科救治手术300余例次,治愈各类骨折伤100余例,治愈回归热、猩红热、恶性疟疾等传染病40余例。使90%的伤病患者痊愈归队,8%的骨折或伤口未愈的患者随医疗队回到了浙江金华继续治疗。有2%,即9名特重患者因伤势病情严重,救治无效而牺牲并埋葬在湖西村边。

当我们离开这片热土时,全体医疗队员,向9位光荣负伤牺牲的烈士,举行了深沉的告别悼念仪式,许多同志在告别时泣不成声。我们为永远怀念9位烈士,临别时在他们墓碑周围栽种了许多树苗。

当我50年后的4月23日,怀着沉重的哀思,再来埋葬烈士的村庄寻祭时,这里已变成了遍地黄花的油菜田。据当地村民说:“这批烈士遗骨,40多年前已被他们的家人启运回乡了。”我为战友早日魂归故里,感到由衷的欣慰。

这年7月上旬,我们医疗队收到了在浙江前线盛立部长的来信。他代表军首长与卫生部党委,向二队全体同志表示慰问与祝贺。信中说:“你们为南京解放,为450名伤病员救治立了功。军首长指示,你们同未治愈的40名伤病员,由南京——上海——杭州转乘火车,7月底赶回金华为你们庆功。”贺信在全体队员大会上宣读后,那欢快的情绪顿时化为捷报,传遍了驻区各村。两个多月朝夕相处的村民们,由开始惧怕、冷淡我们,现在已变得热情洋溢,成为帮助我队完成任务的好帮手、好邻居、好朋友。

当我们即将撤离开赴前线的前两天,有的杀鸡送蛋,有的洗补军装,有的备菜置酒,依依难舍地为我们回前线送行。更令人感动的是,有些村积极分子也学着山东、河北来支前的民工,愿抬着担架把余下的几十名伤员送到浙江。人民是我们的真正靠山,是我们子弟兵的母亲。当我们和湖西等五个村的村民告别时,那场面活像当年老区人民欢送子弟兵参军上前线。

1949年7月20日,经过一周的汽车、河船、火车颠簸,我队安全地返回35军军部所在地金华市。在八一建军节的庆祝大会上,经军党委报七兵团政治部批准,授予35军医疗二队“医疗先锋”奖旗一面,全体队员荣立集体二等功,我本人除立功受奖外,还被推选为金华市第一届各界人民代表,并委以市各界人民联合会委员,光荣出席了金华市人民政府成立大会。

杨在春(1927—),山东省新泰县龙廷区(今新泰市龙廷镇)人。1940年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2月参加新泰县县大队。

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历任新泰县县大队卫生员,第三军分区卫生科看护长、医助,第二军分区医政科科员、医疗大队二队队长,鲁中南纵队附属所二室室长,解放军第三十五军医疗二队队长等职。

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历任第三十五军卫生学校教务主任兼队长,华东海军卫生部组织计划科科长、第一医院副院长兼医务主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一一医院院长,海军医学高等专科学校副校长、专家组组长、主任医师(教授)、技术四级(正军职)等职。

1990年6月离休。后兼任中华爱国工程联合会理事、上海金秋文学社常务副社长。1956年、1957年和1990年荣获三级独立自由勋章、三级解放勋章和独立功勋荣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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