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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回忆录我这三十年(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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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02 甘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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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军统局对这个办事处恨得要命,但又不敢公开破坏,于是暗中进行捣乱。为了阻止进步青年去延安,他们在草滩、咸阳、耀县、三原、洛川五个地方设立关卡,搜查、逮捕去延安的青年。不仅如此,军统还在西安八路军办事处四周布置了30多个特务,专门监视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及来往于办事处的进步人士;还在办事处附近安置了许多漂亮女人,企图用美人计来腐蚀办事处的干部。有时为了探听办事处内部的情况,还派特务化装成查电表或修炉子的泥水匠,混进办事处,或者冒充酱油厂的伙计进去送酱油。总之,手腕耍绝,诡计用尽。但尽管这样,也没能阻止办事处的工作人员进行抗日革命活动,没能阻止办事处组织抗日统一战线的工作。

国民党将介石和军统局,对这个坚强的革命的抗日堡垒用引诱、腐蚀、破坏等手段无济于事之后,便又采取威胁、绑架、暗杀、逮捕等更为卑鄙的手段。他们派特务往甜水井里和送去的酱油里投放毒药;围攻、殴打外出办事的人员,不给办事处各方面的物资供应;有时还偷偷地把外出办事的人员杀害。更为严重的是,他们居然秘密杀害了当时以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高级参议身份在西安工作的宣侠父将军。

宣侠父是黄埔一期的学生,共产党员,1937年,被派去八路军西安办事处工作。他积极团结杨虎城旧部及一切可能团结的力量,组织抗日统一战线,积极组织进步青年去延安,四处为八路军的给养军需品奔走。他的抗日爱国热情很高,却被西安反动派、西北行营主任蒋鼎文和军统西北区区长张严佛等视为眼中钉,将情况电报蒋介石。将介石立即电示:将宣侠父秘密制裁。特务们接到将介石的命令,便将宣侠父绑架到西安城内东南角,深夜用绳子将他勒死,抛入一口五六丈深的枯井。后来,办事处屡次向蒋鼎文要人,延安方面正式向蒋介石提出抗议,要求非把宣侠父交出来不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蒋介石只好承认说:'宣侠父是我的学生,他背叛了我,是我下命令杀掉的。'这一下就将他假抗日、真反共的面目完全暴露了。

当时,西安八路军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就是在这种白色恐怖的情况下,克服重重困难,以革命的两手,反对反革命的两手。无论特务如何破坏、捣乱,无论生活多么艰苦、环境多么恶劣,他们始终坚持斗争,直到抗战胜利后,才撤回延安。

在西安八路军办事处参观时,我的心情一直很沉重而又羞愧。办事处的革命斗争史,不正是与国民党反动派、特务斗争的历史吗?现在我更加认识到,过去我工作多年的军统局,原来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反革命的法西斯魔窟!!

离开西安,我们又先后参观了洛阳、郑州等解放后发展起来的新兴的工业城市。每到一处,无不受到热情接待,每参观一处工厂企业,无不被祖国工业发展的辉煌成就所鼓舞。

在西北参观回京之后,北京战犯管理所便邀请宋希濂、杜聿明和我到那里去给尚未获赦的战犯们作报告,介绍我们两次参观的心得体会及所见所闻。

这次回秦城,我心里确实有说不出的高兴。小车刚驶上小汤山到秦城的那条公路时,一股异常亲切的感情便洋溢在心间,仿佛是出了嫁的闺女第一次回娘家一样,见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觉得是那样的可亲可爱,特别是看到我们在汤秦公路上亲手种的槐树,已经长得碗口那么粗了,枝繁叶茂,夹道林荫,更有一番难以形容的愉快。到了管理所,那里的领导不仅热情地招待我们吃了丰盛的午餐,还把我们亲手栽种出来的珍珠玛瑙般的葡萄和绿中透红的大蜜桃端出来让我们品尝。吃着自己劳动的果实,真感到比什么都香甜啊!

在管理所,我们三人轮流向尚未获赦的老朋友介绍情况。针对他们害怕出去后受到社会上人们的歧视和亲友们不谅解,以及没有什么工作好做等问题,我们把自己切身感受的一切,详细具体地作了介绍。大部分人听了之后都很满意,只有在我介绍完西北之行后,曾经亲自策划杀害宣侠父的张严佛情绪很不好。他在解放前夕已当了毛人风的副手,可算是军统被俘人员中职位最高的一个。他在湖南参加了程潜领导的起义后,因有人说他是潜伏特务而被拘捕,前不久才从东北战犯所转到北京来的。

他一见我就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懊丧地说:'你现在好了,我可是活不了多久啦,我杀害了宣侠父,他的夫人前不久还来提审过我,看来是要跟我算账了。我如果死了,就请你关照关照我的孩子、老婆吧。'我连忙安慰他说:'不会的,我们这些人不都杀害过许多共产党人吗?谁手上没有沾共产党的鲜血啊!不是都特赦了吗?'张严佛还是摇着头说:'不一样,不一样!我杀害的是宣侠父啊!他在共产党里的职位高。'我沉思片刻,便说:'方志敏是谁杀死的?瞿秋白是谁枪毙的?他们俩在共产党内的职位不比宣侠父低,杀害他们的人不是都被特赦了吗?'张严佛听我这么一说,才若有所悟地说:'对!对!你的话解开了我多年来一直解不开的疙瘩。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看到他转忧为喜的样子,我不由得想起军统所干的种种罪行,感慨地说:'若不是共产党宽宏大量,你我都是死有余辜的啊!'

后来,我特意去看望了周养浩(刚从重庆战犯所转来)、徐远举和曾经为一句话骂过我一天一夜的某某人。周养浩、徐远举见了我都非常高兴。我也尽量把自己在外面的感受告诉他们,并祝愿他们早日获赦。他俩毫不怀疑地说:'我们一定会很快出去的,你就等着给我们接风吧。'看到他们信心这样足,我也有说不出的高兴。而某某人见了我,却是又激动又有点惭愧,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说:'我过去那样骂你,你还每次来信都问候我,今天还特意来看我,真让人过意不去啊!'我也有点激动地说:'快别这样讲,我们都是旧社会过来的人,都带有不少的坏习气,只望你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得到特赦。'他连连点头,表示同意我的说法。我也相信,在共产党英明伟大的改造政策感召下,在人民政府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在公安干部苦口婆心的教育下,就是顽石也是会点头的啊!

离开秦城,汽车在绿荫如盖的秦汤公路上奔驰。前面的道路一直向前延伸,我仿佛觉得自己不是坐在车里,而是迈步在人生的大道上,去迎接幸福,去追求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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