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守坤将军忆第二次涟水保卫战中的十八旅

饶守坤将军

第二次涟水保卫战中的十八旅

饶守坤

第一次涟水战斗结束后，国民党蒋介石以为我华中野战军主力仍在涟水附近。于是，又出动大批军队展开进攻，妄图消灭我主力。敌第七军，是桂系部队，颇具战斗力。军长叫赵敦义，他以两个团的兵力由五里庄、汤集出发，企图占领沭阳，打通淮沭公路。我旅奉师部命令，担负歼灭曹家花园守敌一个团的任务。据侦察，这个团是赵敦义的主力团，装备精良。曹家花园，四周地形平坦，且有水沟环绕，易守难攻。因此，我决定集中8个炮兵连的火力，采取步炮协同，小群出击的战法。经过7个小时的激战，干净利落地解决了这个团，共毙、伤、俘敌1800余人。

12月初，蒋介石指使七十四师再度进犯涟水。上级决定，我们六纵3个旅守卫涟水城。具体部署是：十六旅守城，其四十八团（主力）守南门，四十六团守东关，四十七团守西关，构成东西一条线的防御阵地。十七旅（两个团）和十八旅部署在废黄河以南钦工、谢家荡、王家口一线阻敌正面进攻。任务一是通过阻击，迟滞敌人进攻的速度，为守城部队赢得准备时间；二是如果敌人进入涟水，我们就由南往北打，和十六旅形成夹击之势，消灭进犯的敌人。为了便于协同，有利于战斗，师领导决定：十七旅暂归我们指挥。

12月4日，我十七和十八旅共5个团，在涟水城南钦工、谢家荡、王家口一线，开始和敌七十四师接触。我们采取梯次配备，用一个团和敌交手打到一定程度再换一个团上去。我们用这种“车轮战”，节节抗击，使其损兵折将，进展缓慢，为我军守卫涟水争取了时间。

13日中午，我在钦工北面的一座小高地上，从望远镜里发现敌纵深烟尘滚滚，车辆、火炮调动频繁，似有集结重兵之象。我立即用电话把这一情况报告了王必成同志，并说：“据我判断，敌人很可能进攻涟水城。”

晚8时，王必成同志打电话告诉我，根据师里侦察掌握的情况，估计明后两天，七十四师要对涟水发动进攻。

“城里的情况如何？”我问。

“不太好。你们十八旅速回河北面，到城东关集结，准备接十六旅的防。”王必成同志回答。

我听了他的话，觉得不对劲。心想，我们对城内的地形、工事都不熟悉，敌人快要进攻了，再换防，是很不利的。

“这个方案不妥！”我直率地表示自己的看法。

“这是师部的集体决定，要坚决执行嘛！”王必成同志非常肯定地回答。

于是，我生气地把电话机扣死了。

一会儿，电话铃又响了，是副师长郭化若同志打来的，他说：“老饶啊，要冷静一点，这个决定是从全局考虑的嘛！”

我说：“两军阵前，调兵换将是兵家的大忌，你对孙子兵法是有研究，这个道理不是明摆着的吗？”

沉默了一会儿，郭化若同志说：“你还是执行吧！”

当时，我的思想矛盾极了。执行吧，明摆着仗打不好；不执行吧，还有个下级服从上级的问题。怎么办呢？我和张闯初政委商量后，决定先把部队转移到河北面去，转移之前，我给十七旅旅长梁金华同志通了电话，告诉他师里关于十八旅转移接防的决定。十八旅走了，南岸的防御力量就显得薄弱了。我们希望他小心、谨慎，相机完成阻击 任务。

15日晚10点，我们组织部队北渡废黄河。任务紧迫，缺少船只。各团动员收集了六七十只老百姓抓鱼用的小汤坞船（形状像木盒），每只小船可乘坐三四个人，足足花了9个小时，全旅才渡完。

16日上午9时。我旅进至涟水城东关一带布防。我把部队转移到达的情况，立即报告了王必成同志。他在电话上指示：“情况紧急，你们由东向西赶快接防。”

命令还是要坚决执行的。我和副旅长罗桂华决定按五十三团、五十二团、五十四团的顺序渐次接防。五十三团团长周起云带两个连赶来了。我和罗副旅长带几个参谋，随他们一道顺着两道河堤间的空地向西运动。当部队接近东门时，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百米以外的城门附近，发现了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

有人大叫一声：“不好！敌人已经进城了！”

周起云忙对我说：“旅长，这里危险，赶快后撤，我组织部队掩护!”

我们两个连的指战员立即展开，向敌射击。为了掩护我们转移，战士们奋不顾身，端着刺刀冲向敌群……

半个小时后，我和罗副旅长及机关参谋人员，安全地撤回旅部。可是，我那两个连队，那200多名可爱的干部战士，再也没有回来……

十六旅吃紧，不容迟疑。我立即把五十二团团长姜茂生、政委彭冲同志召来，命令他们全团迅速展开，从正面向涟水出击，把进城的敌人吸引过来，掩护十六旅撤退。尽管五十二团坚决照我的命令做了，给予敌人一定的杀伤，减轻了十六旅的压力，但十六旅仍然遭受了很大的损失。

下午，国民党七十四师完全占领了涟水城。

原来，当我十八旅从废黄河南岸转移北岸不久。张灵甫就指使其五十一旅、五十七旅，避开我十七旅正面防御阵地，从西面顺着盐河大堤迂回至涟水城南，突然以猛烈的炮火攻开城门。我十六旅进行了英勇顽强的抵抗，杀伤了一批敌人，但未能阻挡住敌人的进攻。

敌七十四师占领涟水后，张灵甫立即抽出两个团的兵力向南出击，打我十七旅背后。由于十七旅未接到撤退的命令，仍坚持在原地同敌人抗争。结果是腹背受敌，损失严重。最后，不得不带着数百名伤员，向东转移。

与此同时，我十八旅也只好转移至盐河以北，严密监视着敌人的行动。至此，第二次涟水保卫战结束。

第一次涟水保卫战胜利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首先，它打乱了国民党军的军事计划，使蒋介石妄图消灭我华中主力的如意算盘化为泡影。第二，赢得了时间，掩护了华中军区机关和后方部队有计划的转移。第三，戳穿了敌七十四师不可战胜的神话，狠狠地打击了它的嚣张气焰。

第二次涟水保卫战，是有深刻的教训可记取的，也毋庸讳言。

第二次涟水战斗，上级的意图原本是让六师坚守到一定时候，从两翼各调一个纵队，形成三面包围之势，一举将敌七十四师歼灭在涟水以南地区。这在当时国民党以优势兵力向解放区进攻的情况下，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加上此次战斗部署和指挥上的失误，结果不仅作战意图没有实现，而且涟水也丢了。

然而，战争是十分复杂的。第二次涟水保卫战我方损人失地，从现象上看，可以说是“得不偿失”或“得失相当”的消耗战。但从实质上看，它迟滞了国民党军向解放区的进攻，牵制了两淮方面敌军，有力地配合了宿北战役，从而为华东我军在宿北、鲁南大量歼敌创造了有利条件。从另一方面说，我军放弃了涟水城，敌七十四师以数千人的代价换取了一座空城，这使本来就骄傲自负的张灵甫，更加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从而造成他次年进攻山东时，孤军深入，在孟良崮全军覆没。

在一定条件下，好的东西可以引出坏的结果，坏的东西也可以引出好的结果。这就是历史的、也是军事的辩证法。

两次涟水保卫战，迄今已40年了。昔日的金戈生涯，历历在目。尤其在战斗中牺牲的战友，他们的音容笑貌，不时浮现在眼前。他们英勇奋战，前仆后继，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他们的英雄业绩将名垂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