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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被遗忘的新四军(12)谭震林保卫繁昌

新四军第 1 、 第 2 支队开拔后, 军部也离开岩寺, 移驻太平县麻村, 后 又移至南陵土塘, 最后在 7 月 1 日由南陵土塘移至泾县云岭, 从此开始了坚持皖南抗战阵地的斗争, 直至皖南事变爆发。 皖南, 是当时全国抗日战争的前线, 是日本侵略军长江交通的南方重要 翼侧。 在当时皖南众多的抗日军队中, 除新四军以外, 更多的是国民党军队, 其第 3 战区总部就设在皖南的屯溪。新四军从容而坚定地面对打击侵略 者的考验, 也关注与国民党军队的统战关系。 选择泾县云岭作为新四军军部所在地, 是有道理的。

从政治上看, 云岭一带群众条件好, 过去就有共产党的活动, 当时正值国共合作, 双方关系还不坏。 从军事角度看, 这里离在苏南的第 1 支队、 在苏皖边的第 2 支队和在皖中的第 4 支队队部较近, 离担任南陵、 繁昌一线防务的第 3 支队更近, 适宜作为指挥大江南北部队的中心, 也适于设置后方。 同时, 项英作为中共中央东南分局书记, 要领导长江以南东南数省党的工作, 而东南分局和军部靠在一起, 工作上比较方便。 除此而外, 云岭经过 “ 大后方 ” 与中共中央及长江局联系, 也较为方便。

6 月初, 日本华中派遣军为了牢牢控制长江航运线, 接济日军对武汉的进攻, 命令驻芜湖的日伪军加强攻势防御。于是, 日伪军沿青弋江不断南犯。 而驻守在那里的国民党第 32 集团军部队节节败退。 在此严峻的形势下, 国民党军第 3 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电令新四军加强上官云相第 32 集团军在芜湖青弋江一线的阵地防务, 并把新四军与国民党军的两个师成 “ 品 ” 字配置: 第 3 支队居前, 国民党军第 108 师的阵地位于 右后方, 第 144 师的阵地位于左后方。 国民党军的两支部队把第 3 支队紧紧堵在前面, 并限制第 3 支队在东西不到20 公里、 南北仅10 公里的地区内不可 “ 越界 ” 。 新四军装备差, 只有步枪、 马枪和少量机枪, 根本不适合担任阵地防御任务。 国民党当局的恶毒用意是非常清楚的: 那就是要借日寇之手, 消灭新四军。

按照国共两党谈判时达成的协议, 新四军的主要任务是开赴东南敌后进行游击战争, 不承担正面防务, 所以, 用项英当时的话来说, 这是 “ 为了抗战的需要 ', 才 “ 勉力接受这个任务 ” , 命令第 3 支队开赴前线。

6 月中旬, 谭震林率领第 3 支队 5 团和 6 团 3 营从茂林出发, 于 7 月中 旬到达了青弋江地区的西河镇一线。在这里, 国民党军第 32 集团军第 144 师和第 108 师, 以红杨树为界, 沿江设防。 新四军接防前不久, 这一带阵地前沿的红杨树已落入日寇之手。 为了夺回红杨树, 谭震林指示 5 团先探探日寇虚实: “ 鬼子刚占领红杨树, 立足未稳, 地形不熟悉, 人心惶惶, 你们夜里去闹闹它, 让他们六神无 主。 ”

5 团随即派出十多名有经验的侦察兵, 趁着夜色, 摸到红杨树村里。 外面的部队在村外配合, 大闹了半宿。 没有想到日本鬼子胆小, 怕给包了 “ 饺 子 ', 第二天天还没亮, 便仓皇撤回湾沚据点里去了。

收复了红杨树, 完成了一线阵地防御的配置, 大大鼓舞了部队的求战情 绪。 但要在这里进行防御, 迎击日寇进攻, 大家思想上难免有些顾虑。 第 3 支队过去打游击战, “ 打得赢就打, 打不赢就走 ” , 而现在要与日寇在水网稻田地区打阵地战, 究竟怎样才能打好这出师的第一仗 ?

谭震林了解到部队的思想情况以后, 在蒲桥召开了全支队干部会议。在会上, 他分析了抗战以来的形势, 指出: 虽然新四军装备较差, 火力又弱, 不宜担负正规阵地防御作战任务, 但为了顾全抗战的大局, 即使付出大的牺牲也要守住阵地, 把仗打好。 部队在乡亲们的帮助下, 日夜苦干, 在河流、 稻田圩埂的拐弯处构筑好了阵地, 又在挖断的堤圩两侧, 巧妙地挖好隐蔽部, 做好暗射击孔, 还在掘开的地段上挖好陷阱, 埋上芦柴。 一切准备就绪, 只等日军上门。

10 月底, 日伪军千余人从宣城连续多次向第 3 支队防区南陵县马家园等地进犯。 1 1 月初, 日军第 1 16 师团的 1 个大队约三四百人, 在大队长川 月带领下, 驮着钢炮, 扛着重机枪, 向红杨树开了过来。 伪军的 1 个保安队 二百多人, 紧紧地簇拥在鬼子后面。 鬼子越走越近, 挑着太阳旗的枪刺在烈日下格外刺眼, 新四军阵地上一 点声音也没有, 只有青弋江水低声地流淌。

报仇雪恨的机会终于到了。

“ 打 ! ” 鬼子一走进射击圈, 圩埂内的重机枪便怒吼起来, 一下子撂倒 了一串敌人。 川月慌忙抽出指挥刀大喊一声, 训练有素的鬼子呼啦一下散开 了队形, 成两路像野猪一般号叫着冲了上来。 隐蔽在圩埂两侧掩体内的几挺轻机枪, 迎着鬼子叫了起来。 不一会儿, 圩埂上下又躺倒了一片敌人。 川月大概从未吃过这样的亏, 挥舞着指挥刀命令鬼子凶猛地冲上来。

国民党军队的训练, 大多都照搬日军和德军的操典, 所以日寇对国民党军队的作战方式了如指掌。徒弟对师傅 —— 这也是国民党军队一触即溃的一个缘故。 可新四军的战术在教科书上根本找不到, 是人民军队从血战的经验教训中总结出来的。 看, 日寇刚冲没几步, 就被挖开的圩埂挡住了, 那里布满了障碍物和陷阱。 日本鬼子只顾低头找路, 拥挤成一团, 大面积地暴露在新四军战士们的射击范围之内, 鬼子们的脑袋一个个地被新四军战士 “ 点了名 ” 。

川月气得把指挥刀往地下猛一插, 命令架起小钢炮、 迫击炮猛轰新四军阵地。 新四军指战员都隐蔽在圩埂底的工事里, 敌人的炮弹不是打近了落在阵地前面, 就是打远了落到圩埂后面的稻田里。敌人一见死伤惨重, 打了半天连个新四军人影还没见到, 自知再进攻也是徒劳, 只好拖着上百具尸首, 狼狈地撤回据点里去了。【《新四军 · 回忆史料》 ( 1) , 第 232 页。】

这次战斗后, 项英见到谭震林时, 称赞马家园战斗打得好, 打出了新四 军的威风, 扩大了新四军的政治影响, 对保卫皖南抗战阵地, 增强广大军民 抗日的胜利信心, 有着重要的意义。

马家园战斗后不久, 华中重镇武汉沦陷, 日军又占领了铜陵县城及大 通、 顺安等地, 原驻守在这里的国民党军部队节节溃退, 第 3 战区司令长官 顾祝同便把繁昌、 铜陵、 南陵等地划为新四军第 3 支队的防区。

项英和军部其他领导人考虑到部队实际情况, 为方便部队建设和作战指挥, 将编制完整、 战斗力强的第 1 支队 1 团从苏南调回皖南, 归军部直接指 挥; 第 3 支队 6 团调往苏南, 拨归第 1 支队建制。 不久, 在小丹阳地区活动 的第 2 支队 3 团也划归军部直接指挥。 这样, 新四军在皖南就有 1 、 3 、 5 等 3 个建制团。 当时第 3 支队的领导人, 主要是副司令员谭震林、政治部主任胡荣、参 谋长赵凌波(后在皖南事变中叛变)。 司令员张云逸主要在军部, 间或回支队工作。 第 3 支队这次的主要任务, 是同国民党军第 52 师、 第 144 师一起担任繁昌、 铜陵、 南陵境内长江沿岸的防御作战任务。 国民党故技重演, 把第 3 支队摆在了最前面, 第 144 师在左后翼, 第 52 师在右后翼, 又像在青弋江一样, 把第 3 支队夹在国民党两军之间的前沿狭小地区, 成为日伪军主要的作战对象。

铜陵、 繁昌紧靠长江, 是从长江进入皖南的门户。这里地形开阔, 守备任务十分艰巨。 但国民党当局害怕新四军的发展, 不让新四军建立地方武装。第 3 支队就发动群众, 建立猎户队、 自卫队等自卫武装。 其中, 铜陵沙洲游击队发展 到近千人, 繁昌的长江游击队发展到数百人。部队在群众的配合与支持下, 运用游击战术, 积极打击敌人, 袭击日军沿江据点, 破坏日军江防设施和通信、 运输线。

日军被牵制和袭扰得像陷入了火阵的野牛, 对新四军又恨又怕, 疯狂反扑, 发起一次又一次的 “ 扫荡 ” 。 但第 3 支队不畏艰险, 顶风出击。 1 938 年 4 月下旬至 5 月下旬, 第 1 团挺进到铜陵境内袭击敌人交通线, 伏击敌运输队, 接连取得塌里王、谢家垄 等战斗的胜利, 毙伤日军近百名, 使日军感到极其恐慌和不安。

5 月 20 日, 驻繁昌荻港的日军七百余人向孙村、 马厂一线合击, 驻铜陵、 顺安的日军 百余人向黄木岭进犯。第 3 支队 5 、 3 、 1 团等部依托有利地形, 给予敌人以猛烈打击, 并派小分队袭击敌据点, 迫敌撤回原防。

这次反 “ 扫荡 ” , 毙伤日军三百余名, 保卫了皖南抗日前线阵地。 蒋介石也颇为高兴, 在 4 、 5 月间, 两次发来嘉奖电报。

第一次电报是: 泾县新四军叶军长、 项副军长: 号午恭电悉。 ( 密 ) 当我各战场正在积极反攻敌人之际, 该军能相机策动, 予敌以重大打击, 殊堪嘉奖。 仍仰转饬所属继续努力, 以竟全功为要。 中○敬未令 —— 元远印

第二次电报是: 泾县新四军叶军长、 项副军长: 感午恭电悉。 ( 密 ) 该军游击屡有斩获, 至甚嘉慰。 仍希继续努力破坏交通, 使敌兵力无法转运为要。 中○世申令 —— 无琦印【 《 新四军和华中抗日根据地史料选》第 1 辑, 上海人民出版社 1 982 年版, 第 374 — 375 页。】

蒋介石的这两份嘉奖电, 虽是一纸空文, 但从另一个侧面证明新四军皖南部队这一系列胜利的影响确实不小。

新四军第 3 支队愈战愈勇, 在 1939 年间, 他们在铜繁前线共进行了二百余次胜利的战斗, 其中以五次保卫繁昌之战最为激烈。

1938 年 12 月下旬, 第 3 支队刚进入铜繁地区, 就遭到日军的 “ 扫荡 ” 。 26 日, 日伪军二百余人向 5 团驻地发起进攻。 5 团利用有利地形, 打退了敌军进攻, 并乘胜追击, 一举攻克繁昌, 占领了这个战略要地。

从此, 繁昌保卫战的帷幕便正式拉开。 1939 年 1 月、 3 月, 繁昌县城两失两得, 新四军第 3 支队毙伤日军三十 余人。 5 月 20 日, 日军又向繁昌地区 “ 扫荡 ” 。 新四军 5 团和 1 团, 以机动钳 制、 侧后袭击、 正面阻击等战法, 经 4 天激战, 毙伤日军三百余人。 日军于 23 日被迫撤退, 第 3 支队保卫了繁昌阵地。

1939 年深秋, 日本帝国主义对国民党由以军事进攻为主转为以政治诱降为主, 把主要兵力用于对付八路军、新四军。特别是日军进攻长沙遭受惨败后, 怕东线中国守军直接策应, 进行战役反攻, 并为了维护长江的交通和运输以及巩固其占领区的统治, 采取以攻为守的作战方针, 企图先发制人, “ 扫荡 ” 皖南, 先夺繁昌。

而国民党顽固派媚敌反共, 到处制造摩擦。 驻守 铜繁前线的新四军第 3 支队, 形势更为严峻, 面临更大的考验。 这时, 第 3 支队驻守的繁昌当面之敌, 是岩松第 15 师团的川岛警备部 队, 该部约六百人; 繁昌以西, 是清水第 1 15 师团的石谷第 133 联队, 并有 西川、 藤井、 青木等 3 个大队, 约计一千五百人。 12 月初, 日军又从芜湖调来青岛、 江海两支部队一千余人, 并连日召开军事会议, 命令据点实行宵 禁, 严格盘查来往行人, 封锁消息, 抓紧修筑公路, 补充弹药粮秣。 1939 年 12 月 7 日夜间, 川岛警备部队步、 骑兵和伪军倾巢出动, 于 8 日拂晓分三路到达了新兴街、 松林口和三元口附近。 惊心动魄的第四次繁昌保卫战开始 !

第 3 支队副司令员谭震林分析敌情, 认为敌川岛警备部队装备优良, 应 尽量避免与其决战, 决定采取宽正面、 大纵深的部署, 对敌人形成包围之势。 8 日上午 7 时左右, 日军气势汹汹地向繁昌城扑来。 9 时左右, 日军在炮火掩护下, 全部迫近繁昌城。 日军攻势猛烈, 一部 很快突入城内, 并向守在峨山头的 6 团 3 营围攻。 6 团 3 营以短火力顽强抗击, 经过数次反冲锋, 将敌击退, 牢牢控制着高地。 激战到上午 1 1 时, 1 营主力已由羊山迂回到繁昌城北门, 2 营也迅速赶到西门, 两支部队将日军紧紧包围在繁昌城内。 敌人试图突围, 双方在城厢展开激烈的战斗。 午后 3 时, 新四军从四个方向展开总反攻, 战士们一边冲, 一边喊着 “ 活 捉鬼子 ! ” 1 营 1 连 3 排在连长祝喜良的率领下, 和日军展开了肉搏, 杀伤了大量敌人, 最后全排壮烈牺牲。 日军火力猛烈, 新四军一时无法靠近。 激战到下午 5 时, 天渐渐黑了, 空中也开始飘下蒙蒙细雨。 日军作战极其害怕这种黑天和雨天, 他们纷纷向北门溃退。新四军抓住机会, 紧追不舍。 到了草山头附近, 日寇见摆脱不了新四军, 就施放毒气拦路。此时天已 昏黑, 冷雨霏霏, 新四军被迫停止追击, 溃败的日军逃回据点。

但这仅仅是大战的前奏。 南京、 芜湖、 大通等地的敌情源源不断地传来: 日军连日来不停地将附近各地的步兵、 炮兵、 骑兵、 航空兵、 水警等抽调集中在荻港。 第 3 支队部马上召开营以上干部会议, 谭震林作了敌情分析和战斗部署。 从目前形势看, 日军企图从第 3 支队和第 144 师的结合部插进来, 先夺 取赤沙滩, 切断第 144 师与第 3 支队的联系, 然后转过头来, 由南向北将第 144 师一口吞掉, 从而在铜繁整个抗战链条上打开一个缺口, 孤立繁昌, 直 逼云岭, 策应青阳方向的进攻, 威胁徽州、 屯溪后方, 继之为打通浙赣线创造条件 这是敌人为配合其西南战略进攻的一个重要步骤。

接着, 谭震林又作了战斗动员: “ 新四军将士忠心赤胆, 向来以民族安 危、 抗战大局为重。 今天, 大敌当前, 我们要以皖南战局为重, 暂且不计较那些反共顽固派的胡言乱语。友军第 144 师受到严重威胁, 我们应主动出 击, 坚决把敌人阻挡在新四军阵地前, 予以歼灭, 不让敌人从我方地区迂回第 144 师侧后 ( 在后来的皖南事变中, 第 144 师却以德报怨, 疯狂屠杀新四 军指战员 ) 。 这是一次恶仗, 也是一次政治仗, 我们要坚决歼灭敌人, 保住 皖南前线。 让顽固派去胡说八道吧 ! 我们要用作战胜利来回答这些假抗战, 真投降的先生们 ! ' 说着, 谭震林看了一下坐在身旁的第 3 战区 “ 联络参谋 ”们。 这几位 “ 参谋 ” 从岩寺一直跟到这儿, 第 3 支队有什么活动, 他们都要干预过问, 真是 “ 事必躬亲 ” 。 第 3 支队的指战员都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是 军统特务, 对他们非常鄙视。

13 日深夜, 正在睡梦中的 2 营营长陈仁洪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 话筒中传来侦察班班长祝水生的大声报告: “ 营长 ! 据步哨报告, 有约五六百个鬼子, 已于午夜到孙村, 估计很可能沿梅冲南下。 另外据荻港方向情报员报告, 天亮后敌人可能还有一路一千余人从黄浒沿小河东岸南下 …… ”

敌人终于又来了。 陈仁洪看了一下表, 时针指向凌晨 3 点钟。 “ 答答滴 …… ” 一声声紧急集合号声, 划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指战员们 纷纷跑步集合。 陈仁洪作完战斗部署后, 副营长马长炎也作了战前动员: “ 这一次, 敌人的兵力、 武器都要超过我们几倍, 大家要做好打大仗、 打恶仗的 准备, 坚决打好这一仗 ! …… 一、 共产党员、 指挥员要身先士卒, 与战士同生死、 共患难, 保证阵地指挥不间断, 思想政治工作不间断; 二、 随时随地搞好战场的宣传鼓动, 不断用各种战斗口号激励部队, 不打 ' 哑巴仗 ’ ; 全营要把杀敌立功、 多抓鬼子、 多缴枪、 保卫繁昌、 保卫皖南、 与阵地共存亡等口号叫响, 使部队始终保持旺盛的斗志 …… ”

山野沉浸在黑色的夜海里, 冷风迎面扑来。 按照计划, 陈仁洪带着通信班紧随着 4 连前进。 队伍很快到达金山岭。 这时, 天已经蒙蒙亮, 乱云在山谷中飘荡, 整个山野被笼罩在一片白雾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野草的芳香, 四周一点动静也没 有。 “ 啪啪啪 …… ” 前方突然响起一串清脆的枪声, 侦察班已经与敌人接火 了。

敌人到了乌龟山下 ! 陈仁洪不禁吃了一惊: 如果乌龟山被日军占领, 后果不堪设想。 陈仁洪大声命令 4 连连长: “ 林昌杨, 敌人刚到乌龟山脚, 马上选择冲 锋路线, 出其不意地把他们赶下去 ! ” 乌龟山本是第 3 支队与第 144 师结合部上的一道重要屏障, 原本是个无名高地, 平时双方在这里搞防御作战演习。 战士们看它光秃秃、 圆溜溜的像个大乌龟, 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乌龟山。 冲锋号声在阵地上骤然响起, 战士们在林连长率领下像烈马一样勇猛地冲上山头。 “ 咯咯咯、 咕咕咕 …… ” 已上到半山腰的日军的轻、重机枪也响了起来。 战士们甩出一排排手榴弹, 爆炸声中, 一堆堆日军随着炮火、 硝烟、 尘 土, 飞上了天。 敌人的迫击炮弹不停地在阵地上爆炸, 整个山头浓烟四起。 双方的枪弹交织着, 连成一片火网。 6 连也冲上来了, 又是一百多个手榴弹 甩向敌人。 日军在号叫声中, 像被伐倒的树木, 咕噜咕噜滚下山去。 4 连、 6 连控制了整个乌龟山。

敌人受到新四军火力压制, 不能实现其迂回赤沙滩的企图, 便迅速占领塘口坝西北的金丛山、 九龙石一带高地。 而尾随在敌后的新四军 5 团 3 营, 迅即向敌指挥阵地九龙石发起攻击, 双方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格斗。

在乌龟山方向, 敌人又集中主力向 2 营阵地发起猛烈攻击。 他们意识到, 只有夺取乌龟山, 才能进可攻, 退可守。 上午八点多钟, 山坳里的雾消尽了, 山下的敌人看得更加清楚了。 2 营以猛烈的火力扫射敌人, 打得山下脱缰的战马到处乱跑, 敌步兵像死猪一样趴在水里一动也不敢动。 但凶恶的敌人很快整理好队伍,在密集炮火的掩护下, 原来趴在稻田里的敌步兵, 不顾一身泥水, 成战斗队形, 由西、 北两个方向, 沿着乌龟山的山脚爬上来。,只见满山遍野都是一群群黄糊糊的日军。

阵地西北面最突出的小高地由林昌杨带 4 连 1 排坚守, 战士们的手榴弹像撒黄豆一样掷出去。 敌人一次次集团式冲锋, 都被英雄的 4 连打了下去。 阵地前的茅草、 灌木在燃烧, 树叶和树皮被弹片削光了, 石头和野草被翻了 个个儿。 敌步兵又发起冲锋, 后面紧跟着一百多骑兵。 突然, 林昌杨连长那高大 的身躯突然晃了一下, 便沉重地倒了下去。 通信员赶紧扑上去, 只见林昌杨 的胸膛穿过了一排机枪子弹, 殷红的鲜血把他身下的泥土都染红了。 2 排长牺牲 ……2 排 3 个班长也先后光荣牺牲了 ……

排长牺牲了, 副排长马上代理, 副排长受伤了, 班长指挥 …… 整个阵地好似天崩地裂一般, 到处是浓烟烈火, 到处是吼声和鲜血。 日 寇的猛烈攻击终于又被 4 连打退了。

为了保住 4 连阵地, 营部的特派员赵佩枫被派去代理 4 连连长。 陈仁洪 大声叮嘱他: “4 连阵地需要英勇的共产党员, 希望你带领剩下的同志坚决守住阵地。 ” 赵佩枫答应了一声, 带上通信员便走。 小通信员边走边回头说: “ 营长请放心吧 ! 西侧高地只要有一个共产党员在, 只要有一个战士还有一 口气, 阵地就丢不了 ! ” 两人随即消失在浓烟之中。

日近午后, 日寇又从荻港调来几百名援兵。 2 营阵地上原有的工事绝大部分已被摧毁, 战士们只好借弹坑和大石头来隐蔽。这时, 营部童金水副官带着猎户队三四十人, 送来了阵地上急需的子弹和手榴弹。 日寇又攻上来了, 赵佩枫一口气向敌人扔出了 4 颗手榴弹。 突然, 他 看到侧方不远处敌人的一挺轻机枪疯狂地扫射, 对新四军形成很大威胁。 他摸过一颗手榴弹, 揭开盖, 慢慢地爬过去, 靠近后, 猛然挺起身, 狠狠地将手榴弹掷了过去, 只听 “ 轰 ” 的一声, 火光一闪, 敌机枪哑了 ! 但就 在这同时, 敌人的罪恶子弹穿透了他的大腿动脉血管, 鲜血像喷泉一样 射了出来。 不到一刻钟, 这位英勇的指挥员, 便光荣地流尽了他的最后一滴血。

敌人在 4 连阵地上接连吃亏以后, 便把主攻方向转到了乌龟山东侧 6 连 的阵地上来。 闽北红军战士、共产党员、 4 班班长汤永言率领全班坚守在右侧小高地上。 敌人的几次冲锋, 都被他们用手榴弹和机枪火力击退, 敌人横七竖八地倒在阵地前的小山包上。汤班长在战斗中右腿负伤, 鲜血透过裤子与阵地上的泥土凝结在一起, 但他忍着剧烈的疼痛, 继续战斗。 不久, 敌人 的子弹又把他的左臂穿透了。 汤班长仍然拒绝下火线: “ 同志们 ! 我不能下去。 现在全班只剩 4 个人, 背我下去, 只有两个同志守阵地, 敌人的进攻还没停止, 我们不能把同志们用鲜血换来的阵地白白丢掉 ! ”

正在这时, 陈仁洪看到十多个日本兵, 正偷偷地从 6 连 4 班的阵地后面迂回上去, 企图袭击 4 班阵地。 汤班长已被敌人打断了喉管, 早已昏迷过去,剩下的 3 个战士准备跟鬼子肉搏。 陈仁洪大声呼喊 6 连连长: ' 老李 ! 赶快 用火力策应 4 班 ! 把汤班长救下来 ! ' 已经负伤的陈仁洪也同时用快慢机狠狠地向敌人扫射。 正在山洼里爬的敌人, 突然遭到了杀伤, 侥幸活着的, 急忙逃了回去。 战士们赶紧把 4 班班长背下了高地, 同时上去一个新的班接替。

下午 3 时, 日寇的攻势已经大不如前。 新四军在塘口坝的浴血奋战, 深深感动了繁昌人民。他们纷纷动员起来参战支前, 抬担架, 送弹药, 架小桥, 送茶饭, 就连国民党繁昌县县长徐羊我也感动得亲自带人抬着担架来了。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娘, 带着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提着满篮子饭团, 蹒跚着从山下爬上来。 老大娘不顾阵地上的危险, 硬是把饭团一个个送 到战士们手里, 一边送一边说: “ 大妈没有好吃的。 吃点饭团点心, 好跟鬼 子打仗。 ”

下午 4 点, 敌人的有生力量已被大量消耗, 再也没有进攻的能力, 只派出小股部队, 在机枪火力的掩护下到阵地前来拖尸、 收集武器。 这时, 新四 军战士们看到了难以想象的事情, 法西斯匪徒不仅用战刀把死者的头砍下来 装进大麻袋, 而且把重伤兵的头也砍了下来 ! 他们在尸体上浇上燃烧剂, 点 火烧起来。 田野上到处冒起了焚烧死尸的黑烟, 难闻的臭味顺着北风一阵阵 飘过来, 整个塘口坝成了日军的火葬场, 几百具日军士兵的尸首, 在烈火中 化为灰烬。

时近黄昏, 阵地上的一切都静了下来, 只有断树、 焦土、 累累的弹坑在 无声地诉说这场殊死的战斗。敌我双方僵持着, 都已经精疲力竭。 陈仁洪托着伤臂, 看着这决战之后的场面, 心里不无遗憾: 此时哪怕只 有 1 个连的机动兵力出击一下, 那塘口坝这场阻击战的战果就会更大, 日军的失败将会更加惨重 ! 只可惜当时第 3 支队在皖南的兵力已穷其所用, 抗击 日军的进攻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晚上 7 点, 黄浒方向突然又来了一批日军, 他们匆忙控制了附近几个小制高点后, 汽艇便在黄浒至塘口坝的小河里来回运送伤兵和武器。 日军就这样慌慌张张地撤出了阵地。【《新四军 · 回忆史料》 (1) , 第 340 — 347 页。】塘口坝战斗就这样以敌人的惨败和新四军的胜利而告终。这次战斗, 敌 人前后投入的总兵力达二千二百多人, 死伤三百多人, 川岛中佐指挥官被击毙。

11 月 21 日拂晓, 日军又出动二千余兵力, 分五路进攻繁昌城, 妄图挽 回 “ 皇军 ” 军威。 谭震林针对敌人增调兵力、 以求决战的诡计, 在战前召开干部会议, 周 密地部署了兵力, 研究了战法。 在他的指挥下, 第 3 支队各营先在繁昌城西北山地进行运动防御, 并以一部兵力利用地形, 节节阻击, 以疲劳和消耗敌人。 日军至 21 日下午才进入繁昌城。 当敌人入城以后, 谭震林一面命令部队坚守峨山头制高点, 展开反复拼搏, 打垮了敌人多次进攻; 一面布置兵力, 将繁昌城包围起来, 组织部队向城内频繁出击。 日军困守城内, 交通被切断, 完全处于被动挨打境地; 更兼雨雪交加, 粮尽弹绝, 恐慌异常。

23 日凌晨, 日军企图突围, 遭新四军 5 团痛击后又缩回城内。 7 时, 日军拼死突出城外, 向马家坝方向逃窜而去。

11 月 8 日至 23 日, 经峨山头、 塘口坝、 繁昌城三次较大战斗, 历时 15 天, 新四军共歼日军四百五十余人, 第四次繁昌保卫战胜利结束。

日寇不甘心失败。 12 月 21 日, 日军一千二百余人, 第五次进犯繁昌, 于 22 日中午侵占繁昌城和峨山头。 新四军第 3 支队组织反击, 经两昼一夜鏖战, 歼日军一百余人, 重新夺回了繁昌城。

繁昌血战的胜利消息, 伴随着战场隆隆的炮声, 很快传遍了江南。 当 时, 日军派遣军总司令不得不哀鸣: “ 国民党军乃是手下败将, 唯共产军乃 是皇军之大敌。 看来要在共产军手中夺取繁昌城是不可能的。 ”

新四军《抗 敌报》为此发表了题为《保卫繁昌, 屏障皖南的伟大胜利》的社论, 高度评价繁昌战役是 “ 芜湖失守以后最大的血战 ” , 是 “ 皖南抗战史上空前伟大的胜利 ” , 它 “ 粉碎了敌人 ' 扫荡 ’ 皖南的野心, 屏障了皖南大后方的徽 ( 州 ) 屯 ( 溪 ) 重地 ' 。

新四军政治部新编的《繁昌之战》的歌曲在大江南北到处传唱: 皖南门户, 长江边上, 平静的繁昌, 成了烽火连天的战场。 无耻的日本强盗, 海陆空军一齐进攻, 七次大规模的侵犯, 遭受了次次重大的杀伤。 峨山头的搏斗, 塘口坝的血战, 我们用雪亮的刺刀, 爆烈的手榴弹, 把敌人打下山岗, 发扬了我们的英猛攻击, 无比的顽强。 我们艰苦奋斗, 不怕凄风苦雨, 我们英勇牺牲, 牺牲, 不怕饥寒死伤 ! 我们顽强战斗粉碎敌人的 “ 扫荡 ” ! 谁说我们游而不击, 谁说我们不能打大仗。 七次伟大的胜利, 我们坚决地保卫了繁昌 !

这是一首充分反映谭震林亲自指挥繁昌之战取得胜利的颂歌, 也是控诉日军侵略罪行, 激励干部、 战士抗日斗志的生动教材。至今, 许多新四军老战士和繁昌地区的老游击队员仍能随口吟唱, 备感亲切。 就是这样一支战功赫赫的队伍, 在以后的皖南事变中却遭到国民党顽固 派的血腥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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