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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暴动(5)三路进攻相继受挫 危急关头文家市转兵

1927年9月10日上午,死里逃生的毛泽东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江西铜鼓县。

铜鼓县城是一座偏僻的山城,约有二三百户人家,没有城墙,也没有什 么高大建筑,只有几个祠堂比较宽敞一些。第三团团部就驻在有名的萧家祠堂。毛泽东一路打听,很快找到了这里。

团里的干部赶紧迎了上去,他们得知毛泽东要来,正为他的安全担心呢。

上楼坐下,毛泽东向大家简单介绍了张家坊遇险的情况,随即向团部几位负责人传达“八七”会议精神和中共湖南省委改组的情况,并说明安源张家湾军事会议的决议和有关举行湘赣边秋收起义的部署。

当天下午,毛泽东顾不得路途上的疲劳,在团部首长陪同下走访了部队。他发现,从整个第三团的情况看,毕竟还是刚刚编组成的军队,仍保留着农民队伍的习气和外貌。全团官兵除极少数人有军装外,绝大多数还是穿着从家里带出来的便衣,颜色杂七杂八,看上去很不整齐。从武器装备看, 也只有少数人有破旧的步枪,子弹没有多少,更缺少机枪一类的自动武器, 多数人手里拿的还是梭镖。至于懂军事的骨干更是缺少。虽然前一段时间临时调来苏先俊、伍中豪等几个黄埔生来当领导,却没有多少打过仗、带过兵的班、排长。这样的队伍如果马上拉出去打硬仗,真够令人担忧的。

不过,这天正好是中秋佳节,加上要暴动,团里特地从当地老表那里买来两头食用牛,杀掉加餐。铜鼓县周围的纸业工会、农民协会也派出代表,送来月饼、猪肉、柚子、甘蔗和南瓜子。大家欢聚一堂,晚上来了个大聚餐。

利用这个机会,毛泽东给大家作战前动员:

“今天是中秋节,我们中国人叫它是团圆节,可帝国主义、封建主义、 国民党反动派这些吃人的妖魔鬼怪,从来不让我们工农大众团圆。怎么办 呢?我们工农就要成立自己的军队,拿起枪杆子,举行武装暴动,进行土地革命,建立革命政权。”

接着,毛泽东向大家传达了“八七”会议精神、秋收起义的大致计划和 各部队的任务。毛泽东讲完话以后,团首长宣布了临时组织的突击队、宣传 队、卫生队的名单,并要求各营、连、排今晚做好各项准备,明天一早到大沙洲集合,去打长沙。

按照从安源出发时的计划,毛泽东到了第三团后还要赶到修水的第一团 去。可是因路不好走,加上中途被捕遇险,他到铜鼓时已经比预定的起义日期晚了一天,再去修水更来不及。于是,毛泽东决定随第三团行动。

第二天就要动手了,这让毛泽东很是兴奋!

按照计划,北、中、南三路起义军将分别向平江、浏阳、萍乡推进。如果发展顺利,攻下长沙将指日可待!毛泽东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一首《西江月》很快在胸中哼成:

军叫工农革命,

旗号镰刀斧头。

修、铜一带不停留,

便向平、浏直进。

地主重重压迫,

农民个个同仇。

秋收时节暮云沉

霹雳一声暴动。

9月11日一早,第三团在毛泽东亲自率领下,向浏阳方向进发。

下午4时整,部队向浏阳县境内的白沙镇发起攻击,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攻占了团防局,生擒100多敌人,缴获一批枪支弹药,白沙镇首战告捷。

第二天清晨,第三团又乘胜前进,直扑白沙镇西南约10公里处的东门市。东门市的守敌知道抵挡不住,敌营长带领残兵弃镇仓皇向达浒逃跑。第三团随即胜利地占领东门市。

进驻东门市后,毛泽东就担心达浒、官渡方向的敌军,曾多次对第三团团长苏先俊讲,要加强排哨,注意达浒之敌。苏先俊当面满口应诺,却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的头脑中,还是北伐时的观念,以为靠声势就可以吓跑敌人。 这样,部队在东门市停留了两个晚上,却一直没有派瞭望哨于镇子南、北两山的制高点上。如遭敌进攻,不仅无法提前报警,还会让敌人占了山头要地。

9月14日上午,国民党军地方武装约一个营由达浒反扑东门市。此时, 第三团正准备在东门市折围山书院召开群众大会。可群众大会还未开始,突然枪声大作。国民党军在羊牯垴制高点上架起重机枪,向着从四乡赶来参加 议的群众和部分革命军指战员扫射。 一时间,会场秩序大乱,人们在镇上乱跑。接着,国民党军从几个方向冲来,东门市显然已被国民党军包围。

为夺取羊牯垴国民党军的机枪阵地,第三营营长、共产党员汤彩之身先士卒,率全营战士多次向国民党军阵地发起冲锋。最后一次冲到半山腰时, 一颗子弹打中他的腹部,汤彩之倒了下去。不一会儿,汤彩之被枪声震醒, 他见战友们被国民党军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就把流出的肠子塞回肚子 解下绑腿扎住腰肚,使尽平生力气爬起来,大喊一声“冲啊”,带头冲上去。 隐伏在半山腰的战士们听见汤营长的喊声,又跃起进行冲锋。可是冲不了多远,汤彩之再次倒了下去,终因伤势过重壮烈牺牲。

激战到下午,第三团还是没有办法夺取羊牯垴,而四面的国民党军又冲 了上来,毛泽东与团里领导研究了一下,只有借助于马鞍山还在第三团手里,集中力量从山脚下向东北方向突围。

当晚,第三团余部撤到上坪。清点一下人数,原先1500多人的队伍只剩下400余人了。除了战斗牺牲外,相当多的人被打散。

这时, 一个交通员匆匆赶来,又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北路的第一团也遭到挫败,而且是在三天之前!

被寄予最大希望的第一团在秋收起义的第一仗就遭到失败,的确有些意外。

第一团在渣津镇休整一天后,于9月11日清晨又继续前进,准备先打下长寿街,再向平江进攻。

长寿街是湘、赣两省交界的要冲,城很坚固,又有湖南军一个团的兵 力把守。师长余洒度命令第一团团长钟文璋带两个营和在这里的第四团负责攻打。

起义军原来只有三个团,怎么冒出来个第四团呢?原来,这是警卫团在修水期间收编的一支军阀土匪武装。

该武装原系黔军王天培的一支。王天培在北伐战争中曾当到第十军军 长,后被蒋介石借故枪毙。王天培死后,许多下级自谋出路,其中一个叫邱国轩的军官带200人、枪从安徽逃到江西修水一带为匪,后来发展到千余 人,邱国轩自称团长。该匪乘势欺压百姓,抢劫、奸淫,无所不为,成为修水一带民众的大祸害。卢德铭率警卫团进军修水时,曾将邱国轩部击溃,枪决了邱部的一个连长。考虑到邱国轩与蒋介石有私仇,又害怕被唐生智的湖南军消灭,警卫团领导决定利用这一矛盾,争取收编这支部队。经过一番工作,邱国轩表示愿意投诚。

卢德铭离部北上找中共临时中央时,余洒度曾把邱国轩部编为第二团, 让邱国轩任团长。秋收起义时,又给了该部一个“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第四团”的番号。

在毛泽东等人筹划秋收起义三路发动的计划时,是没有这个所谓的“第四团”的。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共产党领导的武装,只可利用,却应提高警惕,更不能把它算成自己的队伍。

然而,余洒度却对这支军阀土匪武装过于相信。在秋收起义前夕,他特派参谋彭楷和副官余诰前往邱国轩部,考查邱国轩的诚意。谁知,彭楷、余诰二人因犯错误,对党小组会上的严厉批评和被撤换职务心怀不满,乘机与邱国轩勾结,密告了工农革命军的计划,回来后又作假汇报,说邱国轩部忠实可靠,可放手使用。余洒度竟不怀疑,与邱国轩还约定了会师攻打平江的日期,并让他打前卫。

钟文璋率领的两个营进抵长寿街附近的金坪时,担任前卫的邱国轩部汇报:前方发现敌人。钟文璋当即命令邱国轩部分左、右两翼埋伏,做后备力 量,自己带两个营从正面向金坪镇守敌冲锋。就在此刻,埋伏在左、右两翼 的邱国轩部突然反戈叛变,朝第一团开枪扫射。第一团仓促应战,激战两个 小时,两个营被打散,团部的辎重被邱国轩部掠夺,部队损失200多人,丢枪200余支,第三营第九连连长黄瓒壮烈牺牲,团长钟文璋下落不明。

此时,正面的国民党军乘机向第一团发起反扑,部队只得后撤。好在这支部队是受过严格训练和千里转战的正规军,各级骨干能力强,在危急关头还能掌握住多数队伍。只是前一段时间刚刚被编入团里的平江农军因在本县 打仗,有不少跑散回家。第一团退下来一清点人数,原先近2000人的一个团,还剩下1000余人。

这时,师长余洒度很不服气,还要再攻长寿街,声称不拿下这个“短寿街”,实在不能解心头之恨。头脑清醒的总指挥卢德铭制止了他。卢德铭说:

“现在不能打。目前我军士气低落,敌我态势是敌强我弱,这样和敌人硬拼只能导致我们尚存的一点儿军事实力全部丧尽。”

接着,卢德铭等人决定,向浏阳张家坊、白沙一带撤退,以便与毛泽东和第三团会合,再图发展。

第一、三团相继受挫后,安源的第二团也因轻敌而丧失了胜利果实。

9月9日上午,第二团1700多人在安源大操场召开了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二团成立大会。团长王兴亚检阅了部队,向团、营、连授了军旗。入夜后,全团从安源出发,兵分两路,乘着夜暗向萍乡城包围过去。

10日零时,萍乡城外突然枪声大作,第二团的暴动战斗正式打响。

为了迅速拿下萍乡城,第二团事先在安源煤矿挑选了60多个放炮工人, 组成“爆炸队”,并在前一天潜入城内,准备以偷袭的战术,让这些爆破能 手事先炸开城墙,为大部队开路。不料“爆炸队”当晚偷偷接近城墙时,被国民党军的守兵发觉。守敌一面开火打散了“爆炸队”,一面向全城示警。

失去了偷袭的机会,又没有炸开城墙,王兴亚决定强攻。战士们推着那 种木桩里面装炸药的“松树炮”一拥而上,“轰隆隆,轰隆隆”,萍乡城头顿时浓烟滚滚、杀声震天。

不过,这种土炮的有效射程太短,连轰几炮,只把城墙打破点儿皮。土炮无效,就用云梯。战士们冒着弹雨,抬着梯子勇敢地向城墙猛冲。 一个人中弹倒下,另一个人马上接替他的位置。梯子终于立在城墙边上,几个战士 已经爬上梯子。但守敌居高临下,疯狂地往战士身上扔硬物和石头,并乘机将云梯推翻,这样一次次进攻,都未奏效。

整整两天时间,城墙仍未攻下,看来守敌的力量比预想的要强得多。

12日中午,王兴亚在战地召开团部紧急会议,决定放弃攻打萍乡的计划,直向醴陵的外围老关挺进,以夺取醴陵,并与第三团会合直插浏阳。为此,他还决定从原株萍铁路工人纠察队中抽出骨干,调一列火车转进。

为了防止在撤离时国民党军出击,将大部队拖住,起义军又对萍乡县城发动了一次佯攻。借着炮火硝烟,第二团迅速爬上开来的五节车厢,离开萍乡城

列车风驰电掣地开到老关。当地只有国民党军一个连守卫,也没有料到 起义军来得这样快,只得仓皇应战。第二团指战员跳下车,仅用十多分钟的时间,就打得国民党军溃不成军、狼狈逃窜。第二团顺利占领了老关城。

老关在湖南省境内,往西不远就是醴陵。醴陵县城东、南、西三面临河, 国民党军的防守较为薄弱。13日下午,第二团分三路同时发起进攻。经过战斗,俘国民党军100多名,缴枪80支,胜利占领了醴陵县城。

占领醴陵县城后,起义军立即在街头贴出布告,宣布一切权力归革命委员会,没收地主的土地,打开盐仓和粉房,把东西分给了群众;紧接着,又 恢复了县总工会、县农民协会、县女子联合会、县学生联合会、县商民协会等组织。醴陵县城仿佛又回到了大革命时期, 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醴陵是湘东重要的县城,又在铁路旁。得知此地被起义军攻占,湖南全省震动。国民党湖南省政府代主席周斓立即命独立第一师师长张国威带两个团兵力,从长沙、株洲方向反扑过来。面对强敌来攻,王兴亚当机立断,指挥部队于9月14日夜撤出醴陵,秘密北上,直进浏阳。

浏阳县离长沙只有50多公里,是国民党军屯兵积粮的要地。由于国民 党军的主力已被东调去对付另两路起义军,因而这时的浏阳城内,只留下团 防队和少量的法警,人、枪总数不满一百。加上国民党军想不到起义军会从醴陵方向来袭,因此疏于防备。

15日凌晨,第二团赶到浏阳城下,没多久就攻进城内,残敌从东门逃跑。第二团顺利地占领了全城,从监牢里救出革命同志和群众300多人。

几天之内,第二团夺老关、占醴陵、取浏阳,捷报连连,这让王兴亚有些得意。其实这三次胜利都是乘国民党军守备空虚取得的,第二团本身还是一支缺乏战斗经验的新部队,尤其缺乏与强敌作战的经验。再者,由于信息不灵,王兴亚还不知道另两路起义军已经失败,他们第二团已经是一支孤军。在此情况下,第二团留在浏阳城内是非常危险的。

此时,从浏阳张家坊脱险的潘心源刚好来到这里。他对王兴亚说,浏阳靠近长沙,目标很大,容易引起国民党军的注意,劝他暂时放弃浏阳县城。

可王兴亚却被胜利所陶醉,认为国民党军已成惊弓之鸟,不消三天,就可以拿下长沙,因而执意不肯放弃浏阳。他还说士兵已经没有饷发了,要留在这里请商会开会筹款。

国民党湖南军独立第一师师长张国威率部追到醴陵后,得知起义军又转战攻下浏阳,马上调头向浏阳方向尾追,于16日上午逼进到浏阳城下。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第二团在城内遭到突然袭击,这支新部队立即就出现了慌乱。那些刚刚被编入队伍的工农战士打胜仗时情绪还很高,在遇到强敌时许多人就不知所措, 一时间,满街都是乱跑的战士。

王兴亚和潘心源等人乘乱冲出了城,但在离南门不远的一个村子与国民党军遭遇时又被打散。王兴亚心灰意冷,几天后在文家市附近的一个小山冲里,扔下还跟着他的几十名战士,开了小差……

三路行动均遭挫败,起义军下一步该何去何从?是继续进攻还是实行退却?如果退却的话,向哪里退却?

在此重要关头,前委书记毛泽东在文家市断然决策:放弃进攻长沙,把 起义军向南转移到国民党反动派统治力量薄弱的农村山区,寻找落脚点,以保存革命力量,再图发展。

这是一个大胆的决策。因为继续进攻长沙,这是中共临时中央原来的决定,不这样做无疑会被扣上“逃跑”的罪名。

这更是一个创新的决策。因为当时中国共产党在武装斗争方面,只有进 攻城市的经验。俄国十月革命是这样成功的,共产国际代表所津津乐道并坚 持要中国共产党采取的,也无非是这样一种模式。但无情的事实证明,这条 路在中国走不通。中国革命要成功,只有独辟蹊径。而从进攻城市转到向农村进军,可以说是毛泽东最先觉悟到的,并果敢地迈出了第一步。

此时,毛泽东并不知道,先于秋收起义一个多月发动的南昌起义,正陷于困顿之中,起义军在南进途中艰难跋涉两个多月,最终归于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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