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豆

花开之后，就有果实。

初春菜园里最早开的花是什么？是蚕豆和豌豆？也许是菜苔上的花。菜苔开花后结籽，我所指的是能结出果实的菜园之花。

好像在冬天里，就能看到蚕豆肥厚的叶片蛰伏在土地里。小时候看到蚕豆叶，也要掐一片下来，用拇指和食指均匀用力，捏一下，然后用舌头去吸，直至鼓出一个泡泡，放在掌心，“啪”的一声打爆，无比欣喜满足。

早春，一夜间，菜园里，田畦边，就能看到绿丛中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闪啊闪，还有隐香传来，那浓郁朴素的香，是蚕豆花的香味儿。

某天清晨去菜市场，发现本地蚕豆上市时，我总有莫明的心动。管他什么价格，买了再说。豌豆呢，倒是四季都有，我偏爱的还是当地的豌豆，有一股子活泼泼的新鲜劲，抓一把豌豆荚，手感糯糯的。我尽可能的去挑非常嫩的，特别嫩的剥开就可以吃，带着些青味，是有一种甜涩。

豌豆最简单的做法就是蒸和水煮，蒸最好，不流失味道。也可以和甜玉米和火腿肠同炒，青青黄黄红红。我们皖北人，喜欢用豌豆下面条。嫩豌豆和老豌豆都有一套做法。嫩豌豆洗干净，放进热油里炒一下，再放西红柿同炒，出汁后放盐，加入开水，水沸后下面条，打入一枚荷包蛋。如果家里有苋菜，放一把苋菜，这样做出来的豌豆面条，真是人间绝品。什么满汉全席山珍海味，均不如一个蓝边大海碗里盛满的豌豆面条呀。

老豌豆做面条，我还不知道如何做。时常在街角的手打面馆里吃到，他们的浇头就是用老豌豆做的，软糯香辣，以我的经验猜度，应该是用水泡一下豌豆，然后和香料辣椒同烧煮，调味，焖，就可以做成入味的豌豆面浇头。

蚕豆也要吃嫩的，越嫩越好吃。不过也有人说，太嫩的没有筋骨。老一点的蚕豆啊，可以做“大兵”，在蚕豆上面用指甲掐出几个印痕，再轻轻沿着印痕把蚕豆皮剥下来，就是“大兵”了。

蚕豆上市时，我这个天天叫喧嚣着减肥的人，也会在晚上煮一盘蚕豆解馋。时常是在下班时到了楼下，到小区边的路边买一些刚剥好的嫩蚕豆。回家后放下包，先泡一杯本地的小兰花，再去把灶打开，放开水，放盐，八角，花椒，红干椒。这时再去洗蚕豆，冲两遍后，这时锅里的水便滚了，尝一下水里的咸度，通常要比较咸。调味后放入洗净的嫩蚕豆，煮几滚，蚕豆即微微炸皮，因为调料味是先放的，蚕豆又很嫩，极易入味。盛入碟中，一边吃蚕豆一边喝绿茶，这时可是千万不要玩手机，不能听音乐吖，要慢条斯理的吃。如果家里有酒，清酒红酒都可以，小瓶的江小白也行，倒一丢丢，偶尔可以喝一口。

好日子都是看似无所事事的。现在外面的干扰太多，食不知味，人不知心，聊天都是哈哈哈，吃饭时也是开个场大家各吃各的一边刷着手机，还时不会有人拍照片拍视频。我宁愿静心在陋室，坐在长条茶几边的矮板凳前，一个人，喝着茶，夹一颗蚕豆慢慢吃。

在吃的时候，似乎就和食材对上了话。干花椒经水浸润大放光彩，他像一个粗俗正直的农村大汉，几杯酒下肚，脸有红光，拍着胸脯说，我来自四川乡下，无味不汉子。桂皮则像一个无趣的大妈，冷冷的，落在盘底，不言不语。她负责暗香浮动。浮躁的是红辣椒段，她要和花椒共舞，漂在盘上，她对花椒说，你说你负责麻辣？你只负责麻，辣是我负责的好吧？为什么不能有点团队精神合作共赢？ 八角四平八稳，沉稳又有智慧，他说，既是同锅煮，相争何太急？我们每一位（味）都是服务蚕豆公主的，济济在一起，本是快乐的事，何必喧哗相争？

这一言，大家都安稳了。蚕豆公主玲珑碧绿，小脸粉白。她一言不发，待我品评。我能说什么，关闭外界的干扰，眼里只有此时，一切了然于心。

有片刻的自我和闲逸。心里有你，面前有你，此刻有你，也是莫大的尊重和认可了。

四季轮回里，我们不断挥洒着情感和感触，最后，又有多少恒久的情感留下？只在一瓢清酒、几颗时令豆中，伴着浅酌轻轻唱，不负今朝，不负时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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