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江是我的老友。
江湖人喊他江哥。
江哥早年混迹上海滩，后因失恋灰溜溜逃离上海去了正在急速发展的深圳。
他立志发狠，说，老子要去深圳混个人模狗样出来，到时锦衣返乡，你，到时要对我跪拜。
我操，我说，你这个鸟样，被人家睡了几年扔了，你还有脸在老娘面前说狠话。你在深圳混的好了，接我去睡你的别墅，坐你的豪车，花你的钱。
阿江喏喏称是。
落毛凤凰不如鸡，阿江问我借了1000块钱，从此开始了他的励志人生。
三年后，阿江在行业崛起，他在金融圈挑梁搞了一个无人机项目。他跟我得瑟说，无论哪里的无人机，到头来，十之八九，会到你江哥手里。
春风得意马蹄疾。时代的春风吹到了穷小子阿江身上，他沐风而舞，像大神一样腾挪跳跃，变成了一个金领。
他跟我说，我交了一个模特女友。
于我而言，模特是个未知的人群。我除了表示好奇还是好奇。
阿江把照片发给我看，说，怎么样，老子也有今天！老子都能睡嫩模了。
照片上的女孩子是真的好看，遥远的像来自外星。
我问阿江，这是你从杂志上剪的照片吧？
阿江不语，过一会，扔来一张两个人半裸的照片，说，你还不信爷，要不要看个我们的激情视频？
2
阿江带着他的模特女友出入各类宴会，她穿着窄小的礼服，挽着他的手臂，眉眼冷漠。
我对阿江说，你这是用她来公关吗？用她的美色拿下你的订单？
阿江说，你懂个屁，有女友如是，不带出来，岂不是锦衣夜行？
我啧啧称叹。只能夸他牛逼。
过了一年多，阿江突然不再提他的模特女友。
我问起，他就搪塞说，她忙，拍片去了。
我察觉出哪里不太对。
在我的步步逼供之下，阿江说，她总跟摄影师眉来眼去，当老子瞎了吗。
那么，现在呢？我假装关切。
琳子啊！这是深圳！当晚我一摊牌，人家也没说啥，衣服往箱子一塞，拉着行李箱，就光明正大的睡到摄影师床上去了。
3
阿江有了短暂的空窗期。
毕竟近距离接触过模特圈。阿江说，美丽年轻的姑娘多的是，只要出钱，尽收金屋。
我问，有爱吗？
江哥说，有啊。她们会很粘我啊，天天喊我老公。
那准备结婚吗？
结个鬼啊。大家开开心心不就够了。
阿江学精了。他不再带女孩子回家长住。他说，上班时，我专注工作。下班时，我就会想，今天约哪个呢？
他说，自由，刺激，新鲜，清爽，不拖泥带水。
阿江说，只要池子够大，只要鱼够多，吃哪条鱼，全看你江哥心情。
我只能说，牛逼。
两年里，阿江身边都是那一类女孩。
能记住她们的名字吗？我问江哥。
他说，你傻啊，叫什么名字，喊宝宝啊。
有时阿江喝多了，深夜打电话给我，说，累了。我要从良了。
4
阿江沉寂了小半年。
我不太适应这种清静，有时电话他，大声问，江哥，最近撩到妹没啊？
他压根声音，说，我在开会。
几秒之后，他声音也大了，大声说，去他妹的撩妹，钱花了不少，身体也折腾的要功能低下了，现在还是抓紧赚钱，我在某商圈又买了一套房，你有空过来，我带你吃吃喝喝。
一个男人老实了，有两种可能，身体折腾不动了，没有钱了。
又一个深夜，电话响，他对我说，我恋爱了！原来我还有爱的能力啊。
哈？是爱的能力，还是做爱的能力？我问道。彼时正在电脑前写作，我清醒的像只猴子。
他哈哈大笑。
我很少听到江哥如此从心肺深处洋溢着快乐的大笑声。
很多表情我们可以装，但有一种快乐，是从毛孔从气息，甚至从话筒里都能迸发出来，无论辨识，我知道，他这次是真的爱上了。
我问阿江，这个女孩子做什么的，叫什么名字啊？
他笑着黏腻地说，她是我的巧克力女孩。
答非所问。
5
阿江并没有和我说太多这个女孩子的事，也没有给我发过他们的艳情照片。偶尔聊天，他都吩咐我说，你晚上不要打电话给我，万一她不开心呢。
我操。
我听了他这个话，不由骂了一句。我说，老娘服你了，你现在跟个娘们一样。
他说，虽然我们是兄弟，我更得在乎她的感受。以后你们见了面，熟悉了，知道我们是光屁股长大的，她放心了才行。
我骂江哥重色轻友，他喜滋滋扎在浓情蜜意的爱情里，很少理我。
六个月后。阿江对我说，有个模特前女友来找我了。
我猜阿江是对巧克力女孩子的真情和新鲜感都涣退了。
江哥果然是江哥，浪子的本性，哪里容易改。
他开始又和久不联系的女模特们联系，约饭，购物，约炮。
他啧啧道，有劲，有意思，有味。
6
江哥给我打电话多了。
他一边沉醉于和数个女孩沉浮交缠，一边安享着巧克力女孩子的温柔善良居家勤勉。
他对我说，琳子啊，我他妈是个渣男！我为何这样不要脸！我真没人性！我明知道她很好，我为什么还要负她？
他把自己骂的像屎一样，反倒抢了我骂他的台词，我只能沉默着。
我劝他收手，我说，你这么爱她，你不怕她伤心吗？你不怕她离开你吗？
阿江说，她不会离开我的，她爱我。
7
深圳机场。
江哥两眼无光，像丢了魂似的。他把我接上车，一边开车一边抽烟。
到了他的家，我看家里散落着各种衣物，一只蓝猫蹲在沙发上。
我问他，这是？
他说，是我。是我扔的，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失心疯了。
他坐在沙发边的小矮凳上，一边抽烟一边自语：我们一起养猫，我们一起种花，我们一起做饭，她给我盖被子，她喊我宝宝，她，给我抓痒痒，她那么爱我，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阿江说，有一天晚上，我睡的迷迷糊糊，感觉床在颤动。睁开眼，原来是她在啜泣。我问她怎么了，她什么也没说，转身与我紧紧相拥，只是哭泣。
我说，她知道了一切。
他说，我当时很困，我就说，睡吧睡吧，我爱你。
我讥笑道，真滑稽。
阿江说，第二天当我醒来，我发现她就不见了。所有联系方式都不通，我去她单位，说是早在一周前就辞职了。
我说，哦，她早就在做离开你的准备。
为什么这样？她明明很爱我。她说不会离开我的。他喃喃道。
我操！
我把一只沙发上的抱枕扔到阿江脸上，我说，你真不要脸！你这样无耻的样子真让人恶心！难怪她要绝然离开！她就应该离开！她一直在给你机会！一直在收集你曾给她的爱和后来给予的背叛和伤害。可是，失望越来越多！尊严尽失！攒够了失望，就到了离开的时候！
阿江颓然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小板凳被他压垮了。
就像他们曾经的爱情，轰然倒下，几近了无声息。
他说，现在每天夜里，我都能听到她啜泣的声音，那么真实，我一直听到她哭。让你飞过来，是想让你陪我去看看心理医生。
8
阿江和他的模特女友们，一夜间全了断。
他说，说来奇怪，现在为什么和她们在一起，突然都不能硬了。
心理医生给阿江开了一些药。医生说，时间是最好的药，先提高睡眠质量。
出了医院，我和阿江走在华强北的商业街上，我让他陪我去买一瓶眼霜。
我们坐在一棵树下的木椅上休息，我转身看他，发现他突然泪流满面。
我知道，他一定是突然想起了那个女孩。
我们坐了很久很久，他说，人生若只是初见，多好。只有她，给过我爱的感觉。爱的感觉......默默无言也能心意相通，不需要看小视频也能激情澎湃，睡一张床上，梦里还是与她相恋。
他眼神飘向遥远的地方。说，那一天，我去超市买东西。去货架上伸手拿巧克力时，居然一个女孩子也在伸手去拿这盒巧克力。而且，只有这一盒了。我对她说，女士优先。她道了谢，转身走了。后来在付款时，我们又在同一个收银台前相遇。
江哥陷入回忆的美好里。
他的眼睛里有了光彩，眼神和嘴角出现了温柔的笑意。
他说，我就对她说，请问，你的巧克力能分享给我一块吗？作为回报，我请你喝杯茶。知道不，她是个特别美好的女孩子，你看，她的照片！
手机相册里，都是他们俩的合影。我却发现，早期她的眼神炽热而甜蜜，到了她离开前，她的眼里就变成了忧伤的灰调，无望又无奈。
9
每一年，总有猎头挖江哥去别的公司做一把手。
他说，我不能走。我的工作不能换，我住的房子不能换，我的电话也不能换。
我说，何必呢，她不会回来了。
江哥今年36岁了。他的头上有了岁月的霜花。
他孑然一身，身边再没有其他女孩。
我说，你这是真的功能丧失了吗？
他叹口气，说，曾有多少放纵，就有多少虚无。让我念念不忘的，还是巧克力女孩子的深情和眼泪。我要等她。
他购物，几乎只去某一个超市。每一次前去，他都会长久地站在那个摆放着巧克力的货架前。
他说，我总希望有一天，有人拍拍我的肩膀，而我一回首，正是她巧克力一样的笑脸。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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