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成功”而言，奋斗本身反而显得不那么起眼，一晃就几十年。也许只有走远了，才能更感受到来时路上的炙热，只有自己成了“父辈”，才更能体会到父辈们奋斗的质感吧？“父辈的摄影”是由《大众摄影》新媒体策划的系列故事，本期为第六期。
文字：武轩宇
摄影：武晓君
策划：尤文虎
英式橄榄球争边线球 1995年
射箭在我国西北地区开展的较为普遍 1996年 青海
“如何描述自己的父亲的摄影”？！刚接到这个题目，我发愁了很久……原因主要是两方面：一是在孩子眼里父亲的第一角色就是父亲，其它的好像都是 “父亲”的一部分，很熟悉又很自然，但是呢不知道从何说起。二是我本人真的完全不会摄影，还不喜欢被摄影，在镜头前总是很尴尬很不舒服。想来想去，引用一句最近很流行的话来形容我父亲的摄影吧——“不想当厨子的裁缝不是好司机”。
我父亲首先是个老师，中国农业大学的老师，教什么呢？体育。学体育之前是数学老师，在那个年代年轻教师被调去“发展体育运动了”，最后还教摄影课，它的学生都可以用“体育是数学老师教的”“摄影是体育老师教的”来形容。在我小的时候1980年代，他最喜欢的是书法、鼓捣石头、篆刻，曾经还出国展出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多了一个国产的相机，小扁扁的。不是海鸥就是凤凰，也许是个什么花，反正我是记不得了。
中国大陆第一支英式橄榄球队在严寒中开始了训练，图为武晓君正在指导训练 1990年
橄榄球运动员雪后任然正常训练 2010年
我一开始对他摄影的印象，只是一家人拍拍旅游的照片。真正想来，他对摄影的爆发大约是从90年开始的。两件事：一是，北京亚运会，他是田径组的裁判，能接触到高水平的体育竞技。二是橄榄球，那时候我们学校引进了一个国内没有的体育项目——英式橄榄球Rugby，即便现在看来也是很潮。戴头盔护肩那种是美式的，不是那种。比赛很激烈，几十个人在草里泥里面打滚、抢球，很热血。我父亲是最早学校那只的球队领队，由于工作需要，就照了好多的片子。
90年代，家里基本还都是挺穷的，一个月也就百十块的工资。那时候大学老师真的是穷老师：没油水，没外块；但是也有好处：有时间，有机会。学校老师有寒暑假，有接触到国外资源的机会。1994年暑假，机缘巧合，国外一个慈善组织，准备给第三世界国家扶持，中国设置了几个考察点，而考察机构就委托给了我们学校。我父母申请到了贵州的考察点，我那年13岁，也顺便卡了资本主义的油，跟着去贵州转了一圈，他们是去工作，我呢顺便旅游。那个年代自费出去玩还是个不敢想象的事情。
苗族斗牛，败下阵的牛慌不择路冲向观众。2001.2 贵州凯里舟溪
春节期间贵州凯里苗族举行的赛马比赛，现场人山人海 2013年 舟溪
那年，我是纯游玩的心态，先去了黄果树，西游记的水帘洞外景，开始时新奇，后来也没了兴趣。父母要工作，从贵阳出发，我跟着父母去了毕节织金县，长途大巴，蜿蜒惊险的山路，坐了一天的车才到。当时的织金县是个没有什么物产，也没有什么矿产的山区的贫困县，省里刚刚开发织金洞，政府花了大力气刚修了一段路，好接待旅游。 “溶洞之王”的织金洞，当时开发了不到1/3， 已经十分的震撼，给我印象深刻。但是至今给我留下的记忆，还是游览洞穴后面一天发生的事情。
第二天，我跟父亲去了工作现场，做贫困调查。我才看见了什么是真正的贫困，一个家，泥巴混和稻草盖的，里面只有一个破木板床，一个灶，地上乒乓球大小的土豆几十个，还有两把柴刀，没有被褥，没有柜子，没有衣服。全屋家当不值30块钱。屋子也没有窗户，泥巴墙上掏个洞。正好那天是个吉日，有人家嫁女，聘礼就是当时卖1块一包的饼干两包……据领导干部说，这些还是好一些的，还有一部分村民居住在山洞里面，全部家当就是用废弃大棚地膜穿起来的一床褥子，铺在地上隔潮。
可能是从贵州之行开始，我父亲逐渐对自己的摄影有了想法，风光、人像，有段时间他什么都拍，但是逐渐的，三农与体育逐渐成为了我父亲摄影的两个主要元素。
彝族“骑马打仗”比赛 1999年 北京
四川羌族推棍 2007年
再后来，不知道何时开始，他通过他的书法朋友们介绍，进入了一个叫百姓摄影的民间摄影组织。我查了一下，现在应该叫中国百姓摄影协会。从那时起，我父亲就经常周末的时候跟着一起出去采风，期间也好几次获奖，他自己是还挺高兴。
1998年，父亲开始关注民俗体育。所谓民俗体育，大约就是龙舟、舞狮之类的传统娱乐竞技兼备的一些项目，由于各地民风不同，体育项目也是花样繁多。后面的很多年，他工作的关系，随着队伍到处比赛 拍摄了很多体育照片，寒暑假的时候呢，有机会就跟朋友出去采风，跑了很多地方。
2000年以后，家里逐渐有了些积蓄，买了汽车，父亲就开始自驾出游，每次约几个朋友，一两辆车。跑的范围就更广了，也逐渐的可以深入到一些一般旅游路线去不到的山村、古镇，体会当地的风土民情。曾经好几次他们都是春节出去，去外面过年，陕西、陕西、浙江等等。
农村孩子的秋千1995年 河北易县
路边乒乓球比赛吸引路人围观1997年 山东济南
我也跟父亲一起出去过几次，2013年，是我这几年最后一次跟父亲出去比较久的一次。我们和一个朋友一起，自驾了半个新疆。我们在乌鲁木齐集合，先去了昭苏，后又跟当地朋友借了车，走独库公路越天山，从雪山走到草地，从草地走到湿地，从湿地走到沙漠。又从库车走到喀什和田，在喀什的时候还上了塔什库尔干县，著名的红旗拉普。父亲走到哪里都跟当地的居民很聊得来，拍了好多的当地风情。新疆是个多民族的地区，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独特的文化。我们在昭苏夏塔还有幸听到了当地的柯尔克孜族英雄史诗——《玛纳斯》，在塔什库尔干，为当地的老师一家拍照......2015年，父亲跟几个朋友再游新疆，这次去，他又拜访了上次去过的几户人家，把他们上次拍的照片送给了他们。
孩子们在胡同里快乐地踢足球 2013年 新疆莎车
一群孩子在路边简易球台打乒乓球 2013年 新疆于田
我是不爱好摄影的，只是偶尔拿手机胡乱拍上一些。我是觉得拍的时间越多，看的时间就越少，记住的就越少，摄影为了抓住一个瞬间，放弃了更多的瞬间，也许某张照片反映了一个精彩的瞬间，但是它并不完整，我想要的是心在“游”的过程，而不是对精彩瞬间的记忆。父亲不是这么认为，他用他拍摄下来的一个个瞬间，来当做他记忆的目录，记录他经历过的一切。所以我一直是一个旁观者，不是一个好学生。可是也是因为旁观者，每次回去看看父亲的这些照片，跟他喝酒品茶聊天，听他讲照片的故事时候，虽然听过多次，总还是也有些有趣的滋味。现在我自己也有了小孩，慢慢体会，这也许就是父亲的感觉吧。
｜武晓君摄影作品选｜
刚刚时兴的彩票还挺招人 1998年 山西
春节期间路边出现的抛圈套物 1998年 山西
新媳妇被闹洞房的人们逼到炕上还恼不得。1998年 陕西绥德
农家的宝贝娃 1998年 陕西绥德
乐观的民办教师 1998年 陕西绥德
日子过好了，春节的婆姨更酷。1998年 陕西米脂
叫花子婚礼贺喜后索要钱物惹烦了主家，一顿拳脚架出院外。1998年 陕西绥德
黄土坡上的送亲路上，新郎掩饰不住的喜悦，小新娘有点局促不安。1998年 陕西绥德
子女多，生活还是显得紧巴巴的。1998年 陕西
老区还是有一部分人用水困难。1998年 陕西
努力读书的孩子使简陋的窑洞充满希望 1998年 陕西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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