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哲，北京中医药大学东方医院主任医师、教授，第五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中医妇科重点学科带头人，主张“天时、地利、人和”的中医药生殖助孕理论，擅长诊治妇科疑难杂症及在辅助生殖技术中应用中医药，创制川夏宁坤汤、丹枝饮、清毒栓等经验方。
金哲教授认为，诸多迁延难愈的妇科杂症如痛证、血枯证、瘕证等多与瘀、痰有关。临证常用全蝎、蜈蚣、穿山甲、土鳖虫、九香虫、乌梢蛇、蜂房等虫类药，并将此命名为“虫蚀法”。
1.治疗妇科痛症
1.1痛经
对于久病难愈之痛经，临证时灵活运用虫类药，一方面取其搜剔止痛的功用，另一方面借其通络引经之性引诸药直达病所，使胞宫旧血得去，冲任瘀阻得散。
关于生殖器官无器质性病变的原发性痛经，金师常以活血化瘀、通络止痛为治法。祛瘀止痛首选全蝎，无论寒热均可应用。可配伍丹参、赤芍活血化瘀，配伍葛根、钩藤解痉舒筋，配伍延胡索、川楝子以行气止痛，能有效平复胞宫的收缩痉挛，缓解疼痛，是治疗痛经的常用药组。
临证亦需辨明寒热，随证加用虫类药。证属寒凝血瘀者，常用九香虫，行气止痛、温肾助阳，可宣通气血，攻补兼施；祛除寒凝沉疴，宜配伍紫石英、葫芦巴以温经散寒、化瘀止痛。证属湿热瘀阻者，宜用性寒的土鳖虫，通络逐瘀，引清热化瘀诸药直达病所，活血逐瘀以通闭，使胞宫血下而痛自除。同时强调治标勿忘本，治疗时始终顾护气血，调补脾肾，以鹿角霜、桑寄生、淫羊藿、紫河车、阿胶珠等补脾益肾。
亦需根据疼痛性质和兼症加减用药，气滞胀痛加青皮、枳壳；隐隐坠痛加黄芪、红景天；腰膝酸软加鹿角霜、续断、杜仲；月经不调加香附、郁金；月经过多加蒲黄炭、白茅根；畏寒呕吐加高良姜、小茴香。
继发性痛经应重点解决子宫腺肌病 （简称腺肌病）、子宫内膜异位症 （简称内异症） 等原发病。金师认为，腺肌病和内异症的病机多为痰瘀互结，然腺肌病痰重于瘀，内异症瘀重于痰，考虑二者病机特点，常用全蝎治疗腺肌病，蜈蚣治疗内异症。
腺肌病偏于痰浊，全蝎化痰散结开瘀力强，与经验方川夏宁坤汤合用，可增强方中浙贝母、夏枯草、连翘化痰散结之效，助延胡索、香附、川芎祛瘀止痛，共奏化痰散结、活血消癥之功。内异症偏于瘀血，蜈蚣性善走窜，破血逐瘀力强，宜配伍生牡蛎、昆布、赤芍、三棱，既可破瘀通络，又可助药力至气血凝聚处，清除胞宫瘀血。
临床上有医家常将蜈蚣与全蝎作为对药，但金师鲜少将二药合用，认为女子以血为本，切不可因攻伐破瘀而影响后续的经带胎产。
1.2盆腔炎性疾病后遗症
治疗慢性盆腔痛可用全蝎因势利导，配伍经验方丹枝饮。全蝎可入气分，助方中丹参、桑枝、川芎、香附行气活血通络，伍连翘、荔枝核化瘀散结，并增强延胡索止痛之效。研究表明，全蝎中的蛋白多糖可有效抑制细胞炎症反应。盆腔积液较多者，以全蝎配伍冬瓜皮、瞿麦、泽泻引水下行，祛湿通络，活血化瘀，进而改善盆腔血瘀状态，达缓痛止痛之效。
治疗输卵管积水、梗阻所致痛症，可用穿山甲、蜈蚣、土鳖虫破瘀通络，利水除积。穿山甲破瘀散结，蜈蚣逐瘀通络，二药配伍三棱、莪术、鸡血藤行血中之气、消有形之积以止痛。研究表明，穿山甲可治输卵管梗阻，通过增加纤溶酶活性以松解粘连组织，抑制氧自由基过度损伤以促进组织修复，能有效清除坏死组织，疏通梗阻，恢复输卵管上皮纤毛活力。许润三教授亦喜用穿山甲、蜈蚣治疗输卵管阻塞性不孕。金师善用炮山甲治疗输卵管梗阻严重、久治不愈的患者，用量一般为6 克。土鳖虫可入血分，善祛瘀血，有破积攻坚、消癥散结之效。其破而不峻，能行能和，与蜈蚣相须为用，缓攻散结治疗梗阻久病。此外，《金匮要略》 云：“血不利则为水”，瘀血阻滞胞脉，则津液运行不畅，水液积聚潴留，宜以蜈蚣、穿山甲窜行通利之性，配伍丝瓜络、路路通、荷梗等以利水消肿、通经活络，改善输卵管积水症状。
2 治疗薄型子宫内膜
薄型子宫内膜是妇科疑难疾病，特点为子宫内膜瘠薄，内膜容受性下降，影响孕卵着床。病因病机多为金刃损伤、肝气郁结、素体痰湿较盛、先天肝肾不足或久病体虚致冲任二脉受损，瘀血稽留，阻滞胞络。旧血不去，新血不生，胞宫瘀阻而内膜生养无能，内膜菲薄，容受失司而无力摄胎成孕。瘀血既为病理产物，又为致病因素，贯穿疾病始终，耗损肾精。临证时，偏虚者以 《医学正传》中安荣汤为基础方，偏实者以 《太平圣惠方》 中卷柏丸为基础方，并根据瘀血程度谨慎选择不同祛瘀力度的虫类药以调畅冲任胞络。若瘀血深幽难解，常以走窜力强之蜈蚣行气穿透，引诸药直达隐曲之所，用量为 1 或 2 条。但蜈蚣有毒，当衰其大半即止，切忌久用。若瘀血程度较轻，可用全蝎 6 克、土鳖虫 5~10克。全蝎开瘀活血，然走窜之力不及蜈蚣，故适于病轻邪浅者。此外，全蝎入气分，能通阳散结；土鳖虫入血分，善祛瘀血而破瘀攻坚，二药合用，一气一血，配伍三七、茜草、夏天无等共奏破瘀活血散结之效。
当沉疴渐起，病情好转，如子宫内膜厚度稍长或月经量改善，治疗重心应从破瘀活血转为活血纳新，在活血化瘀的基础上改善子宫内膜血流，纠正内膜形态，以备受孕。因蜈蚣、全蝎、土鳖虫均具有一定的毒性，此时应酌情减少用量或摒弃不用，如超声检查示子宫内膜及内膜下均未见血流信号，可用蜈蚣 2 条破瘀活血，待子宫内膜或内膜下出现血流信号，即减量至 1 条，但不可久用。临证可选用穿山甲配伍皂角刺、鸡血藤等活血通络，杜仲、菟丝子等温肾助阳，黄精、玉竹等养血滋阴，扶正祛邪，使气血旺盛，促进内膜及卵泡发育。临床研究发现，穿山甲具有提高子宫卵巢血液循环，改善盆腔微环境的作用，联合针刺可有效促排卵和助孕。金师经长期临床实践发现，合理运用穿山甲可养血通络以疏利内膜，从而改善子宫内膜微环境，帮助不孕者自然受孕或提高辅助生殖技术成功率。临证常用炮山甲 3~5 克，入粉剂，并嘱患者吞服。
3 治疗高危型人乳头瘤病毒（HR-HPV）感染
金师强调，病毒感染为欲病之病，应遏止毒根深藏入里而发为癌肿，临证喜用蜈蚣、蜂房以毒攻毒。针对 HR-HPV 感染导致的带下量多、阴道不规则出血等症状，常以虫类药外用达攻毒解毒之效。该病病位在宫颈，金师临证多年发现虫类药直接外用于宫颈病灶，临床疗效优于口服。创制外用中药“清毒栓”，以下方提取制备而成：蜈蚣3条、蜂房6 克、紫草15克、莪术10 克、关黄柏10 克、土茯苓15 克、藤梨根10 克、老鹳草10克、冰片 1克，每周于门诊宫颈上药 3 次，经期停用，外用 10 次为 1个疗程。
方以蜈蚣、蜂房为君药，以毒攻毒、解毒散结；紫草凉血解毒，莪术活血祛瘀，共为臣药；佐以关黄柏、土茯苓、老鹳草、藤梨根清热利湿、解毒疗疮；冰片清凉透表，助药力直达病所，为使药。临床与实验研究均证实，清毒栓可通过抗细胞增殖、促进细胞凋亡及抗病毒的作用，有效阻断 HPV DNA 的复制，逆转宫颈上皮内瘤变。因湿热下注合并阴道炎者，以蜈蚣、蜂房配伍紫草、苦参、椿皮、墓头回、百部、蛇床子、金银花、白花蛇舌草、冰片组成清毒洗剂，以清热解毒、燥湿止痒。同时根据辨证配合口服中药，治以疏肝健脾、温肾助阳、养阴扶正等法，使外用内服并举，清除病毒感染，改善阴道微生态，共奏攻邪解毒、扶正补虚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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