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穿越神农架的那段日子
作者:刘胜祥 朗读：花园街
制作：刘亮
寻找神农架野人是我国上个世纪的一个热门话题。1976年5月，中国科学院组织了“鄂西北奇异动物考察队”深入神农架原始林区，探查神农架 “野人”足迹，收集到了“野人”的粪便、毛发、脚印等，但是没有找到野人。后来一些非专业人士、民间团体也到山上去找，大有挖地三尺之势，结果也没有见到野人的踪影。人们的心理也许就是这样，越是找不到的东西，对人的诱惑力就越大，人们就加倍的去寻找。
1991年5月的一天，我在实验室接待了“武汉地区步行穿越神农架寻找野人”团队的三位负责人：贺占魁、刘闻和刘效禹。他们是华师生物系88级三位思维很活跃的学生。最近他们自发组织了武汉地区高校近200名学生，准备利用暑假到神农架去寻找野人。考虑到他们之间没有一个人去过神农架，又缺乏经验，对家里父母亲也好有一个说法，所以想请我当他们的带队老师。
我刚刚结束了神农架及三峡地区农作物种质资源考察活动，正在进行资料整理及报告编写等工作。开始，我婉言谢绝了他们的请求，后来在与他们交谈中使我改变了主意。步行穿越神农架考察要有个好的身体，考察队员们每天坚持早晚锻炼,在校园内长跑，一个学期下来，坚持下来的只有10余人了。并且许多家长反对的声音很高，担心孩子们的安全，被野人抓走了怎么办？可是，最后坚持下来的几个学生仍然要按原计划，一定要去神农架。浓缩下来的就是精华! 他们的行动感动了我，我决定去！
1986年~1990年期间，我在神农架进行作物种质资源的调查活动范围主要是在神农架阳日湾镇一带，没有发现野人。学生们寻找野人的想法也激发了我的探寻欲望，我也想去找野人！
当我在植物教研室谈到这个计划时，殷荣华老师很支持，并安排他的研究生熊丽和我一起去，熊丽除了参加野人考察外,还负有调查林区野大豆的垂直分布的任务。师弟黎维平刚刚分配到湖南师大，听到去神农架的消息也积极报名参加。我们花了不少时间对考察计划进行了细致的修改与调整，考虑到找到野人的机率很小,我们增加了采集植物标本、调查苔藓植物和野大豆的垂直分布、山区教学资源现状等考察内容。
1991年7月 ，我们一行11人的野人考察队伍，从武汉出发，乘火车到十堰后，转乘汽车到神农架林区政府所在地——松柏镇。然后从松柏镇步行向西徒步走到神农架与兴山相邻的地方，历时15天、这个行程约1500公里，步行约300公里。
武汉地区高校大学生神农架野人考察队合影
（从左至右：贺占魁、易生梅、万钧、李骤、熊丽、刘效禹、关业秀、刘闻、刘胜祥、黎维平。陈莹摄影于1991年7月神农架林区松柏镇）
我们一边沿途欣赏大山的风景，一边寻找野人的踪迹。采集的植物标本渐渐多起来了,携带很困难。为了坚持步行的初衷,安排女生带着标本坐车到下一个乡镇,其他人继续步行。我们沿途还参观了神农架林区植物标本馆、田家山药材场、红坪画廊、燕子洞。其中，一所山区“复式教学”的小学校给了我们深刻的印象。在偏僻山村，适龄儿童偏少，不得不把几个年级的学生集中在一间教室授课。即一个老师同时上六个年级的课程，当老师讲一个年级的课时，同一个课堂其他的年级学生就看书做作业。这所学校仅一名教师，学生带着一周的口粮到学校，老师除了讲课外，还要给学生做饭，洗衣、照顾学生的饮食起居生活，所有的事情老师都包圆了。我们的考察队员多为大四的学生，看到这一切，大家都深感人民教师的责任重大和职业的伟大。
最后，我们走到了神农架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所在地——木鱼坪镇。此镇位于香溪河的源头，在一条街上，管理局的二层楼显得十分高大，整条街的两旁零星分布有一些低矮的平房，居民很少。保护区副局长朱兆泉，是1983年从东北林业大学动物学专业毕业的山东人，也是湖北省第一位到保护区工作的大学生，他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这支大学生野人考察队。那个时候，没有多少人到神农架旅游，沿途没有旅游设施，有林场就住林场的招待所，吃的以干粮为主。我们在保护区食堂里饱餐了一顿，凉伴苦瓜的美味至今还留有余香，因为以后我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那道菜了。
朱兆泉副局长对我们进保护区考察作了细致的安排，特别强调了安全问题。并派一名技术人员作为我们考察的向导。在保护区内只有小龙潭这个地方有采伐工人住的“大床”，一个大床上可睡十多个人，男女生各住一间，两个房间不隔音，说话都能听见，这里就作为考察队调查的大本营了。
在大龙潭，我们见到了胡振林工程师，他是1976年野人考察队的主要成员。考察结束后，其他队员回去了，他没有下山，继续考察野人。他一家住在大龙潭，整个大山仅此一家。在他家旁边的一间简易的平房里，我们看见了考察队收集的“野人”的脚印、毛发、粪便等物，并仔细地向他询问了当时考察的情况以及野人可能出没的地点。也知道了我们住的平房附近就是观察野人的好地点。于是，我们制定了晚上通过窗户轮流观察野外的安排。
几个晚上下来，在这么短的时间没有结果是可以接受的。学生们却接受不了，他们开始失望了，他们偷偷地制定了一个计划：准备到神农架的了望塔上过夜，到那里去找野人。了望塔海拔3000多米，是观察森林火灾的一个高塔，平常里面只有值班人住在那里。晚上那里气温很低，夏天还必须穿棉大衣。由于人迹罕至，非常荒凉，动物也比较多，晚上一般人都不敢外出。 我们一路爬山做苔藓植物垂直分布的调查，每隔50米，采集一次苔藓植物。一直从2200米走到了3000米的了望塔。返程时，学生们要我们先下山，他们想在这里多呆一会。这种情况是以前没有过的，因为考察队制定了严格的安全措施，一切行动听指挥，要按计划进行，不允许单独行动。从他们闪烁不定的眼里，我估计他们有秘密！经过盘问，我得知了他们的计划后，严厉地批评了他们，非常武断地中止了他们策划好的计划。
我和黎维平老师抬着我们采集的标本先下山了，一路继续采集苔藓标本。快到住地时，身后来了一辆车，慢慢停在我们的身旁，车上人问我们是否有学生在后面，当确认后，他告诉我，有几个学生坐在一辆行驶在崎岖山路上农用车里，边喝酒边哭，非常危险！我一听，气得我不得了。晚上，我们坐在大床上开始处理这起严重违反纪律的事件。我要他们交出策划者，主谋必须马上结束考察，返回学校。队长贺占魁代表大家作了检讨，他坚持说没有主谋，到了望塔寻找野人是大家共同的想法。但是他们坚决要继续考察，不愿意回家。其实，我怎么敢让他们自己回去呢？周围的环境是野兽出没的区域，我们在一个洞口就看见了黑熊的脚印。
这个生硬的处理随着我年龄的增大有了一些反思，我常常私自埋怨自己，当初如果做好防寒、防野兽、防野人的准备工作，让学生们在了望塔上呆一晚，风险能有多大呢！尽可能满足学生们科考的好奇心，也许应该是他们人生中一次非常重要的经历。当时通过大龙潭的“整风”，以后的日子风平浪静，一直到我们安全返回学校。
回到学校后，有记者来采访，当地报纸报道了这次考察活动。学校也组织了神农架野人考察大型报告会。图书馆前的左边一排橱窗破例地提供给了考察队作为成果展示，考察队员大多评为社会实践积极分子，我也被评为当年假期学生社会活动优秀指导老师。
有一天清晨，我被电话声惊醒。是占魁来电，说在橱窗内放置的燕窝标本被人打破玻璃后偷走了！啊！又多了一个好奇者！这里我要告诉偷拿燕窝的人一个小秘密：神农架燕子洞的燕窝是短嘴金丝燕用唾液和苔藓植物做的巢，它和生活在海边的金丝燕及多种同属燕类用唾液和绒羽等凝结所筑的巢窝都称为燕窝，但是营养成分及价值有很大的不同。后者在大药店才有卖的，前者是在路边地摊就可以买到的。
通过这次考察，我与考察队员们结下了深厚友谊，他们理解并原谅了我在那座大山上粗暴地中止了他们计划的举动。
1993年3月，我和贺占魁以及袁均林老师承包了学院的华生生物技术研究所，第一次下海创业。刘闻和刘效禹听到后马上把高中的工作都辞掉了，我们一起艰苦地工作了一年，由于不了解市场，最后，我们头破血流地游回到了岸上。贺占魁继续做他的教学秘书，现任华中师范大学实验室与设备管理处处长。刘闻和刘效禹南下闯荡，刘闻现任广东佛山二中校长，刘效禹娶了占魁的妹妹为妻，改行当了计算机老师，成为当地有名的电脑教师。其他的考察队员：黎维平，湖南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我国菊科紫菀属专家，全国中学生生物奥林匹克竞赛著名的指导老师。熊丽，中科院水生所博士，现任华中师范大学副教授；关业秀和易生梅，生物系88级学生、万钧，生物系90级学生、陈莹和李骤，英语系90级学生，他们毕业后大多在中学教书。
步行穿越神农架野人考察队在保护区内考察（1991-07）
（从左至右：贺占魁、易生梅、万钧、李骤、熊丽、刘效禹、关业秀、刘闻、刘胜祥、黎维平。陈莹摄影于1991年7月神农架林区松柏镇）
在神农架野人考察馆里至今没有记载这次由华中师范大学大学生自发组织的野人考察活动。但是，我们这批亲身经历者对考察的过程却难以忘怀。这是因为这次的考察活动是学生们踏上社会的一次成功地预演！具有坚定的信念和百折不挠精神的人是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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