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天色渐渐放亮，淡黄色的落地窗帘外，滴水不停地响着。
“睡得真舒服！”一觉醒来，晓静低声说。
隔壁的房间里好像已经有了声音，丽萍和春玲已经起床。我们四人一路奔波，各自从不同的出发地汇集到一起，与同学们相聚在故乡的春天里。
雨过天晴，天空现出蔚蓝色。灿烂的阳光跃出新绿的东山顶，洒向湿漉漉的山川大地；路边返青的花草，绿树托着晶莹的雨珠，焕发出勃勃生机。
吃过早饭，大家各自做上山前的准备。袭一身简洁鲜亮的休闲装，着一双舒适轻便的运动鞋，带上野餐的食物。这时，同学们已陆陆续续聚集到宾馆门前。“出发了”“走了，出发了”老同学李敏，付杰热情招呼着，大家结伴而行，漫步在绿意葱茏的故乡中。
走出生活区，连绵不断的群山间有一条漫长而又曲折的石砌公路。公路拦腰穿过流经生活区旁的那条小河，湍湍的河水流淌着多少童年的欢欣与乐趣。而今，小河已经干涸，宽阔的河床，裸露的石块，完全没有记忆中的鱼翔浅底，草木茂盛的景象。咦！怎么前方上游凸起的水库大坝后面有炊烟袅袅升起，莫非水库已不复存在？我心中那个美丽的小水库呢？
朝阳初上，霞光披满青青的山峦。昨夜的这场春雨潇潇洒洒，滋润万物，洗去尘埃，洗得天地间清澈明净。空气清新、湿润。青山更增添了几分春意。临近大坝，忽然闻得犬吠与鸡鸣声。咦，怎么回事？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原来，早在若干年前小水库就被人炸开了大坝，由于蓄水量逐年减少，最终形成几个由泥土堤坝围成的小鱼塘。鱼塘边排列着几个便于休息的红色、蓝色塑料座椅。大坝与公路的夹角处赫然建有两间瓦房，门前两条看家狗昂着头冲着路上的行人狂吠，十几只鸡鸭散养于小院中；对面用篱笆扎成的园子里湿润的泥土已培出垄台，想必已经播撒下希望的种子了吧。分明是田园人家嘛！坝顶上的大青石块早已不见踪影，只有高高的闸门孤零零地矗立着，宛如向人们述说着这里曾经的往事。我记忆中的三棵小青松呢？哦，看见了！抬头望去，那三棵常青松树依然如故，默默地屹立在水库岸边的公路旁。哀宛地守护着记忆中的美丽的小水库！
山路蜿蜒向前，我们踏在曾经熟悉的公路上。遥望二道沟里高耸的峰峦，浓密的沟谷；三道沟上青翠的山前岭后，坡连着坡，岭接着岭，一眼望不到边际。眼前的榛子林，灌木丛等等茂密繁盛，好似人工种植一般，远比我记忆中的植物茂盛整齐很多。山岭上不同种类的松林与杉木浩瀚成海，林涛起伏；或青黛浓绿或嫩绿青翠。高大的林木凸立于四周的灌木荆棘。一片片，一块块，颜色相间，浓淡相宜；好似巧手姑娘精心刺绣出的一幅美丽山林春景。
山林相连一直生长到公路边上，掩映着几户山林人家。故乡的同学们介绍说，如今的山林属于林场管辖，已经封山育林多年。这里居住的是林场的护林人家。山林的种植、看护、采收等等由专人负责，做“山林经济，造福一方”。目睹春满群山的胜景，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欣喜与愉悦。
走进四道沟，公路跨过山间小溪，拐个弯。昔日小溪边的开阔地竟然被冲积成一个扇形的大河床。满目大小不一的石块。往日这里肥沃的黑土地面目皆非，青青的庄稼地化为零星的杂草。原来，去年夏天，山里暴发了千年一遇的大洪水。洪水拓宽了河床，冲毁了公路，冲没了下游农民美丽的家园，也冲走了小河边我们童年时戏耍的乐园。
慢慢地，前面的山谷地逐渐开阔。公路在这里现出岔路，岔向右侧峻秀的峰谷之中。眺望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沟谷两岸，林木密布，植物丰富；一淙涓涓细流伴着岔路闪着银光从山谷中奔涌而来。这里有一个英雄的名字——杀虎沟。想必应该有一个传奇的故事吧。
在杀虎沟的对面，公路的左侧，青翠连绵的山坡上，万古常青之松或浓荫蔽护或零星守卫着一位位远去的逝者——那些几十年来为共和国的军工事业，甘愿在这孤寂的大山里，在艰苦的环境中默默奉献一生的老一辈军工建设者们。我们攀上杂草丛生的山坡，在一条绿草茵茵的山道旁，青松挺拔；圆圆的水泥台围护的墓顶上已泛出青青的生命，默立的石碑，黄土无言，这里安息着我慈爱的双亲。几回回梦中我又来到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我多么的熟悉！杀虎沟的沟前坡后留下母亲多少春采时的足迹，故乡的山山岭岭洒下父亲多少秋收时的汗水。朦胧中，我又看到了父母亲紧张匆忙去工作的身影，循循善诱耐心教诲我们时慈祥的面容；在那困难条件下辛勤操持家务的艰辛，难忘的温馨抚育我们成长的岁岁月月。俱往矣，亲爱的父母亲已长眠在故乡的青山绿水中；如烟的往事，我将永远封存在记忆深处的绿洲中。敬一束鲜花，怎及我对亲人的深切思念；洒一杯清酒，愿亲人在另一个世界里安宁，快乐。
曲折的公路沿着山脚下继续向深山里延伸，终于在一处宁静的山谷中，由一块块的大青石铺就的圆形停车场终止。好似为长长的蛇形公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公路的左侧，拓宽的河床上裸露着大小不一的石块阻挡着由山间奔涌而来潺潺的流水。河沿儿上遍及至一道道山坡上的灌木、草丛密匝、旺盛。宛如一颗颗硕大的西兰花，凸凹起伏，连绵不断。在这无边际的大山里，可谓是植物丰富，物种繁多。经过昨夜春风雨露的浇灌滋润，更加洁净、新绿、充满生机。这时，我的老同学们陆陆续续集合到此。一杆红彤彤的大旗“徒步踏青团”在这万绿山中一叶红，分外鲜艳夺目。望着公路右侧山岭上林木高耸、森林密布，一时间我们竟茫茫然不知迈进哪片林子好。
“这片林子的蕨菜好！”
“那片林子的刺马芽多！”有人建议说。
时近中午，春光灿烂、明亮，公路两旁泥泞的黄土变得有些干硬，草丛上晶莹的雨珠早已升腾。“哈哈，大家快来！这儿的广东菜真好。”声音从一片鹅黄色新绿的落叶松与透着葱芯嫩绿的桦树相接的林子中传来。原来，有先行者已捷足先登。我们扒开草丛，顺着前人踏出的林中小径循声而去。山坡时缓时陡，抓住树枝，揪住草根，蹬在前者踏实的脚窝里，纵身而上。山上是一片整齐的桦树林。间距均等、碗口粗细，青白笔直的树干上眨着一只只大大的眼睛，好似惊喜地望着这些山外来客亲近、探望她们；又好似在问候我们这些远方归来的游子。树林里光线极好，明媚的春光穿过稀疏的桦树叶洒在寂静的山林里。林地中少了记忆中的荆棘和枯草丛，枯黄的落叶与新鲜的小草相间铺满山坡。
“快来挖，这里有棵狗宝。”只见付杰蹲在山坡上招呼着大家。一颗青翠的狗宝粗壮、鲜嫩。看样子，土下面应该有硕大的果实。晓静和春玲找来树枝和石片，三人扒开腐烂的落叶，挖出松软的黑土。顷刻间，便挖出一个小小的深坑，付杰用手轻轻一提，青嫩的苗儿暗红的茎拖着长长的发达的根须，离开沃土，呈现在我们的眼前。只见春静的相机“咔，咔”作响，抢下这珍贵的瞬间。“大家照一张‘林中小聚’吧”，李敏倡议道。“你们四人合一张‘春回故乡’”，她边说边举起手中的相机，按动快门，留下一个个永恒的春的记忆。
“瞧，这有刺马芽。”利军指着一丛半人高长满刺儿的树杈说。一株株的树杈杈生长出几颗鲜嫩的刚刚挣脱紫红色的外衣，来不及舒展饱满身姿的芽菜；小小小的青翠的叶儿或张开小手儿或打着卷儿，招呼着身后羞红了脸含苞欲发的芽芯。丽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躲过利刺儿，采撷这春的礼物。“嗬！艳华，你真能干！”我脱口赞道。山坡上，艳华双手握着一大把绿油油的叶子硕大、蓬勃新鲜的山野菜迎面走来。“这是什么菜？”我心中疑惑，以前没有见过。桂霞告诉我，这是“刺五加”，是一种极好的中药材。能够预防与治疗很多种疾病，幼苗可以食用；逐渐被人们认知与接受，现在成为人们喜爱采食的山野菜之一。
同学们撒开网漫步在山林中。低着头，弓着背，专注于眼前的一草一木，不时地采收大山给予我们的赠品。没有多久，老同学们已经小有收获。
我们留恋这久违了的山林，钟情于故乡的一草一木。山道弯弯，大家来到前面的落叶林中。泛出新绿的棵棵松树粗壮、高大。目之所及，根根擎天柱遮遮掩掩，挡住了我的视线。举目仰望，高高的树冠上粗枝细杈高低错落，疏密相间；鹅黄细嫩的松针层层叠叠，纵横相接，映在碧空如洗的蓝天上。间或留有一方空间，好似专为迎接这灿烂的阳光！林间寂静而明亮。空气中带着松香，载着雨后泥土的气息，幽香而清新。我深深地吸一口，神清气爽！“我—来—了……”“你—好—吗……”我由衷地问候大山，真诚地问候故乡！乡音在空旷的山谷中久久回荡，热泪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回到了故乡温暖的怀抱里，仿佛又来到遥远温馨的梦境中。
下山了，小小的停车场上颇为热闹。同学们聚在一起踢花毽。小小的花毽儿上下翻飞，流连在你的膝盖上，他的脚背部；颠簸在男同学的脚尖上，女同学的鞋帮旁；跳跃在同学们起跳时的脚踝上。踢毽人身姿矫健，大家露出开心的笑容。一旁的女同学们围成一圈，由三人撑紧皮筋，相距站立成三角形；只见皮筋在三人的膝盖间翻腾荡漾。女同学们在皮筋上边跳边唱：“小皮球，下脚踢。马莲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在这欢笑声中，我们又回到遥远的记忆中。
停车场的另一处大家兴致更浓。由两个同学分别攥紧绳索的两端，相对而望，一同舞动胳膊，摇起长绳。长长的绳索便在这宁静的山野间圆圆地飞舞起来。“哒！哒！哒！......”深沉而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山谷中。老同学们一个个鱼贯而入，洒脱而出，轻盈地跳跃在圆圆的天地间。如小鸟低飞，似春燕轻舞。谁说我们已年届半百？谁说我们已步入中年？我们依旧是放学后贪恋在校园中玩耍的小学生们！我们仍然是暑假时戏耍在山野里的孩子们！
“野餐了！”经过半天的跋涉，我们早已饥肠辘辘。男同学拾来枯干的树枝，女同学端来清清的溪水，在石块垒成的炉灶里火焰升腾。顷刻间，清水沸腾。大家将清洗后的山野菜倒入沸水中，野菜焯水而熟，蘸上酱汁，尝一尝，鲜嫩爽口。绿色的美食，纯自然的美味！时过正午，阳光灿烂、温暖。大家围坐在地上，吃一口松软的点心，来一棵爽口的山野菜，尽享野餐的惬意。脸上挂满舒心的笑容。
故乡的春天是美丽的。美丽的春天绿色、温馨。这些将留在我永远的记忆中。
—2015年春节于北京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