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刀兰
这一晚，我失眠了，值班室的床板被我翻来覆去地折腾着，发出一阵阵“吱呀吱呀”地喘息声。于是，我干脆起身，拉亮灯，拿起还未看完的纪昀《阅微草堂笔记》翻阅。信手一翻，便翻到“曹司农竹虚言”那篇，被他描写的那段鬼故事吓得要命。这时，我身上汗毛己是倒立，哪知听窗外一阵风声，不由自主地朝窗子看了一眼，惨白的月光从窗口透进来，窗帘布似乎是一具僵尸，此时又被风推了一把，使它左右摇晃起来。我吓得一激凌，忙将头转过来，却又见窗帘布映在地上如人的影子。一阵心跳后，身上己是冷汗涔涔了。
我并不太相信有鬼，可有根有据的鬼的传说听多了，也常心怀戚戚，甚至被这并不得见的鬼的传说吓过好几回。农村有句俗语：怕鬼偏被鬼摸了头。我想也许有道理，不然纪昀怎么会说：“夫虎不食醉人，不知畏也。畏则心乱，心乱则神涣，神涣则鬼得乘之。不畏则心定，定则神全，神会则戾之气不能干。故记中散是事者，称神志湛然，鬼惭而去。”
心神乱则神涣，神涣则鬼得乘之，明白这个道理，断然没有酣梦之妄了，索性拉开窗帘，让月光照在室内，把屋子照得如同白昼。一只蟋蟀在床铺底下唱了起来，“吱——吱”，声音高亢，尽管单调，但让我增添了一份胆气，解除了些许寂寞。
我突然想恶作剧，发出大声的“呔”，它似乎是没听见，依旧在唱，我一边呵斥，一边用脚踢床板，它只停了两秒钟，旋即又是高亢地唱起来。显然它是听得见人的声音的，然而它并不怕。比我的胆大多了，我自嘲地笑了。
先哲说：“无为而尊者天道也，有为而累者人道也。”看来，一只小小的虫子，自自然然地活着，顺天而行，率性而为，不为世俗所累，皆是天道，而我——万物之灵者，心存太多的世俗杂念，以至为自己招来很多的烦恼和纷乱，则只能称为与天道有天壤之别的人道了。
忽然明白些什么了，要说孔夫子称赞的所谓“大道”的准则，今天恐难达到，但蟋蟀没有人类的自私、妒忌、欺诈、伪善，在某种意义上比人类不更有“道”吗？想想人类道德的急速滑落，不是让人更可怕吗？小虫子还在高声鸣唱着，用上帝赋予它的歌喉，尽情地抒发着豪情。我由衷地羡慕。
一个小小的蟋蟀，它虽微不足道，但它率性而为，不为别的什么影响自己的情绪。想想我却被虚张声势的“鬼”却吓了一跳，不由得脸上发烧。其实，“鬼”对你秋毫难犯，又怕他什么呢？有人说，对付没有烧透的煤：碰碰，才会燃烧；晾着，自然就灭了。对“鬼”是如此，对小人亦不例外。
2012年1月16日《邵阳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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