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与拘谨的思考
范俊来
我在地球上生存的年限六十有四，按古人的说法，已经过了耳顺之年，正在向古稀之年迈进。一路走来，虽然经历了不少事，但还算过得顺利。总结下来，之所以人生没经历大起大落的波折，得益于自己的谨小慎微。我虽然自认为谨慎是自己的一个优点，但恰恰是这个认知导致了我与“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擦肩而过。反思过往，我反复地问自己，难道这是谨慎的过错吗？思来想去，我找到了“拘谨”这个词，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没有“大富大贵”可能与它有关。于是，我刨根问底查了辞典：谨慎，能约束自己的言行；拘谨，言行过分谨慎。看了这两个词的定义，我不禁哑然一笑。这两个词的基本含义都是约束言行，只不过是程度不同罢了。这两个词还有一个共同特点：感情色彩颇浓。区别是前者褒义，后者贬义。谨慎与拘谨没有明显的分界线，而约束言行的程度又没有客观标准，只能凭每个人直觉感受。我终于明白，自己不愿意承认是个拘谨的人，与对这两个词的理解不深有关。
众所周知，水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风可以吹旺篝火，也可以吹灭蜡烛；借用这个逻辑也可以说，谨慎可以助人，而过分的谨慎—拘谨也可以毁人。光线强烈处，影子总会格外浓重，谨慎和拘谨如同优点和弱点一样，常常是形影相随的。表面上看，谨慎与拘谨很难区分，但拘谨还是有很多症状可以捕捉的。笔者根据自己的切身体会把这些症状罗列如下：
症状之一。暂且用“心悸”这个词来描述。“先天”的拘谨者天生就胆小怕事，“走路怕踩死蚂蚁”，“落叶怕砸破脑袋”。“后天”的拘谨者中，有的人是成功后变得拘谨了，害怕失去先前的获得，听到一点议论就以为非议自己，正所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有的是失败后变得拘谨了，害怕再遭到新的失败，恰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心悸”害得人战战兢兢，那能迈得开步？
症状之二。姑且用“多疑”这个词来描述。拘谨者一是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才能，怀疑自己的胆识，怀疑自己的作用。二是怀疑环境和时机：是不是施展的地方，是不是施展的时候，周围的人是否理解自己、赞同自己、支持自己。疑云和愁绪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犹如茧中之蚕，不得出脱。
症状之三。畏光。拘谨者不敢投身于五光十色的生活，尤其是怯惧生活的“聚光灯”：在“大场面”、“大责任”、“大人物”面前，他们怯场、怯阵、怯步，畏光躲闪，不敢大胆地走上前去。不仅看不清周围的情势，就连自己的形象也无法看清。自己究竟有几多才干、几多能力、几多智慧都无法在聚光灯下映照出来。拘谨之雾把自身和周围的一切笼罩得茫然一片。这样状态的人怎能展翅腾飞呢？与创新和突破无缘那是很自然的事。
症状之四。近视。拘谨者往往过于看重身边的琐事，在生活的细枝末节上左顾右盼，瞻前顾后，小的方面过于细致，大的方面反倒耳不聪目不明了。结果是小关节谨慎有余，大关节无所作为。这种“近视”，缩小了社会的视野，使精神肌体的发育受阻受抑，渐而失去了敏感，失去了锐意，失去了朝气。由“近视”变为“弱视”，进而看不清方向，成为时代的落伍者。
症状之五。郁抑。人若久在拘谨之中，自己的短板得不到暴露和克服，优长得不到施展和发挥。这样，他们渐渐地就被看成是生活舞台上可有可无的角色，他们自己也觉得事事不如人，而且自轻自贱，自暴自弃。拘谨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拘谨者如果久不解脱，就会越来越拘谨，变得落落寡欢，悄然而来，默然而去。
症状之六。不妨借用“贫血和佝偻”来描述。一个人知识的长进、能力的提高、事业的成功、道德的升华，既源于书本知识的学习，也源于与外界人和事的交往锻炼。两者应该是相得益彰，相互辉映。拘谨者的内在潜力在人前事前呼之不出，同时外界有生命的东西他也吸之不进。由于缺少新鲜血液，拘谨者常常是思想苍白，行动不力，呈现出一种精神贫血症。和坦率、乐观、豁达的人相比，拘谨者的胸腔里没有胆气和豪情，骨架里缺少精神钙质，思索时当决不决，行动时当断不断，既使眼见的目标也在那里犹豫、彷徨、徘徊，宛若佝偻病患者在那里蜗行。
有人说，谨小慎微不会出什么毛病，看看上面这些症状，就会发现这种“常见病”、“多发病”有时也会致命的。其实，患有这种症状早已不能用谨慎概括了，而是一种典型的拘谨。拘谨可以把人缠为懦夫，也可以把人萎成侏儒，甚至可以把生命之洲夷为废墟。
一个人若陷入那不幸的拘谨中，应该先晓其利害，继而设法摆脱。
各式各样的拘谨有一个共同的心理特点—总让“差异”二字纠缠：面对年长者，过多考虑长幼的差异；面对才高者，过多考虑学识深浅的差异；面对位高者，过多考虑地位高下的差异……。差异固然是客观存在，但在其背后总隐藏着共同和共通的东西。拘谨者要想摆脱窘境，一定要在心理上有一个“松动”。要触动“差异”，缩短“差异”，找到“共同”，扩大“共通”。在差异面前不要匍伏在地上，要站起来挺起胸。对方可能是个“高位子”，但这并不妨碍彼此交流、交谈和携手共进。
人与人之间，人与事之间，人与社会之间总有些最本质的内在联系，这就是“求同”和“求通”的基础。你在与人、与事、与社会的交往中抓住这些东西，你就会变得怡然、悠然、坦然，也就会旷达、舒展和洒脱了。
毛遂不过是平原君的门客，两者地位的尊卑是悬殊的，但毛遂之所以能在平原君面前大胆自荐，就是他意识到国难当头、国事危安是上上下下“共同”和“共通”的东西。他不但大胆自荐，而且能挺身陈言，“小人物”干出了大事情。后人称赞毛遂，一因他立了“功”—随国君出使载誉而归；二因他立了“言”—“脱颖而出”正是在这里第一次出于毛遂之口；三因他立了“德”—那毛遂自荐的胆气一直播益于后人。倘若毛遂拘谨缠身，他也终归只是个“食客”，绝不会如此光彩照人。
不论在事业的社交中，还是在友谊和爱情的王国中，都需要谨慎，但无须拘谨。如果一个人的过往有过拘谨，就必须让它永远成为过去。虽遭谨小磨慧骨，莫再慎微损年华。这就是说，人要谨慎，但不要拘谨，只有摆脱拘谨的锁链，才能踏上起飞的跑道。
范俊来，男，汉族，内蒙古化德县人。生于1955年12月，高级工程师，毕业于内蒙古电视大学，曾在包钢设计院、上海梅山设计院工作。现退休定居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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