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再病一次呢？”
女儿彤彤稚嫩的声音从早到晚在冰梅的脑子里回旋了无数遍。
彤彤是一年级的小学生了。
几个月前，女儿的小手用力地挣脱冰梅，蹦蹦跳跳地跑进了这所全市最好实验小学。
“我要上学了，我要上学了！”
穿着花裙子的彤彤，像一只放飞蓝天的小鸟。
当时的情景，到现在冰梅都记忆犹新。
“妈妈，听写，听算，阅读，小卷，作业好多啊，什么时候才能做完呢？我想出去玩玩，行吗？”
看着桌子上摆满了的书本，彤彤有点犯愁了。
“玩什么玩，作业写不完，什么也别想干！”
彤彤弄不清为什么，一向和颜悦色的妈妈，自从上了小学，对自己的要求变得这么严。
“可是，这么多的字我都不认识，怎么读呢？”
彤彤说的没错，刚刚上了几个月的小学生，总共没有认识几个字，怎么能吧整篇的成语故事读下来呢？
“跟我读，念不完十页，今天就别睡觉！不好好学习，将来怎么能考得上好初中，好高中，好大学，怎么能找到好工作！”
冰梅的声音越来越大。
可怜的彤彤一直到夜里十一点了，才总算完成了所有的作业。牙没刷，脚没洗，一倒头便睡着了。
“彤彤，都六点半了，赶紧地，起床，洗脸，吃饭，上学。”
睡梦中的彤彤又被冰梅喊醒了。
“妈妈，我难受！”
“别装了，起！”
彤彤被冰梅从被窝里拉了出来了。
“孩子发烧了，好烫啊！”
彤彤没有胡说，真的生病了，高烧不退。医院诊断，支原体感染引发急性肺炎，需住院治疗。
十几天医院住下来，终于可以出院了。一大早，冰梅又把彤彤送到了实验小学大门口。
“妈妈，老师今天又要布置那么多的作业吗？彤彤不想去上学！”彤彤看着冰梅，眼里露出祈求的目光。
“不上学你要去干什么？小学就是一个人的起跑线，落一步，十步都赶不上。去，好好学习，考上双一百，妈妈奖励你！”
“妈妈，彤彤不要妈妈奖励，彤彤只想再病一次。病了就不用上学，就不用写那么多的作业了！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再病一次呢？”
母女俩站在校门口，冰梅看着彤彤，彤彤看着妈妈。
懂事的彤彤背着沉重的书包走进了校门。
看着孩子的背影，冰梅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狂风夹着沙石，肆虐地吹打着老卯子树皮一样的脸。远远地，天空中滚过了几声炸雷。乌云压过头顶，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老卯子清楚，自己的口袋里还有一个没舍得抽完的烟屁股。他摸索着把这个宝贝掏出来，用早晨在饭店门前的垃圾箱里捡到的打火机点着，狠劲地吸了一口。
老老实实上了几十年班，不偷不抢，不会溜须也不会拍马。节衣缩食把独生子养大成人，结婚生子。如今到了养老享福的年龄，却落到如此下场。
认识老卯子的人都说他是地地道道的老好人。
大半辈子了，老卯子唯一的爱好就是抽烟，享受那种云里雾里的感觉。而现在，唉……
老卯子周身上下摸一遍，竟然连买一包最便宜烟的钱也没有了。
“到火车站去转转吧，那里或许再能拾几个冒着烟的大烟屁股。”这样想着，老卯子的步子便开始加快了一些。
因为吸烟这事，老伴在世的时候也常常磨叽他。说是抽烟有害健康，能不抽就戒了，戒不了就少抽。老卯子明白老伴的意思，不就是想让自己健健康康多活几年吗？老伴管是管，说是说，每天临出门时总会把十几元一盒的香烟塞在老卯子的衣兜里。
“今天只发一包，抽完就不能再买了。每天抽抽抽，身体怎么能受得了。”老卯子嘴里嗯嗯嗯地应着老伴，两条腿一溜烟己经出去了。
那时候老卯子身上有钱啊，抽完一盒再买一盒，一天下来没有两包烟熬不到睡觉。
“你数数，你给的一包还没有抽完，今天表现不错吧，晚上炒样好菜犒劳一下！”回家后老伴问他抽了多少，老卯子把还剩几根的烟盒子往老伴面前一扔，裂开大嘴糊弄老伴。
老伴不呆不傻，哪能不知道老卯子一天抽多少，但是一次也没有再多问过老卯子一句。
“没有别的爱好，一辈子了离不开烟，反正身体是你自己的，爱咋就咋吧。”老伴对着老卯子一笑，该干啥便干啥去了。
老伴死了，老卯子也退休了。不知从哪天起，儿子媳妇收走了他的工资卡，说是为了父亲的健康， 必须让他强制戒烟。
戒就戒吧，那也得循序渐进吧。不想儿子媳妇给老卯子动了真格的。工资卡没收了，一分钱零用钱都不给他身上带。
“一日三餐有吃有喝，一年四季夏穿单冬换棉，要钱干什么，还不是买烟抽吗，不行！”老卯子要求不高，每个月只要三二百元，可是儿子看看媳妇的眼色，一口回绝了。
“不让我抽，那你为什么不把烟戒掉呢？”看着儿子满嘴跑烟，老卯子犯起了烟瘾，实在忍不住了。
“我每天上班累的要死要活，不抽烟怎么能解得了困？你一个退休老头子，每天闲着，去街头看看下棋打牌多好，抽什么烟呢，浪费钱！”儿子说出了实话，不让老卯子抽烟其实是为了省家里的钱。
好在老卯子最近发现了一个好去处。火车站人多，有的人上车前会把只抽过几口的烟顺手扔到垃圾桶旁边，老卯子就在那里等着，捡起烟屁股狠劲吸几口，倒也很过瘾。
“看你那个老不死的父亲，每天在火车站捡烟屁股抽，丢人丢到家了，你还管不管了？你要是管不了他，从今以后，我连饭都不给他做，家都不让他回，有本事让他去饭店舔盘子去，像野狗一样去大街上睡，哼！”
老卯子门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儿媳妇骂儿子的声音。
“唉，真的连烟屁股也不让抽了吗？”老卯子唉声叹气，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
老伴死后埋在了乡下的祖坟里。老卯子心里一有事，就要回去坐在坟前和老伴唠叨几句。
老卯子知道老伴的坟前有颗歪脖子柳树。有几次受了儿子媳妇的气，老卯子回到乡下的时候，老卯子的腰里就缠了一根细麻绳。
“吊死算了，死了便一了百了。或许到了那边，老婆子还会让我抽烟的。”就要把脖子伸进绳扣里的一瞬间，老卯子这样想。
“可是，那样做了，儿子的名声不就坏了吗？都说是因为他们不孝敬你，你才走上了绝路。你死了，让他们今后怎么在世上抬起头做人呢！”
不迟不早，每到这个时候，老伴就好像站到了自己的面前。看着老伴对自己一脸的怨气，老卯子只好一次一次放弃了去死的念头。
雨点噼里啪啦地从天上落下了，还夹杂着不大不小的冰雹，打在老卯子的头上，感觉生疼生疼。
电闪雷鸣中，老卯子和老伴坟前的石碑站在了一起，任凭风吹雨打，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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