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雨中漫步
文/林发荣
寂寞的秋，飘着零星的雨。在域外，好不容易觅得一册言情小说，连日枯坐小屋。小字素笺，况味寥落；人物故事，百般蹉跎。书中反复吟唱的是生命中，一些令人唏嘘的空白。嗟叹有些人你牵挂了，却不能相守；有些东西你羡慕过，却不能拥有；有些错过你痛惜着，却无法挽回。那些寂寂远去的旧时光，如今忆起却久久无法排遣。
微雨中的清晨，有风掀动着窗帘，窗外落叶无声，门庭前飘落了许多的树叶。走到窗前，嗅着湿润的空气，故国江南的秋，这时总有一缕花香在风中缠绵，那么清那么淡，可惜这里并没有。没有桂花，没有茉莉，没有栀子花，说来只有愁绪了。
且不理会微雨沾衣，自己约上自己迳直排闼而去，不为故乡西湖的秋菊，不为老街茶亭的残荷，只是想随意走走。或许这样可以让灰色抑郁的心情，有个暂时的清朗；让内心攀升的温暖，逐渐融化深埋的孤独。
漫步在通向郊野的大路上，两旁的秋树经雨洗刷，闪耀着一种难得的斑斓色彩，绵延向前。不时有汽车绝尘而去，阴云密布行人无不匆匆，只有我在踱着。阵阵秋风丝丝秋雨，夹道的树木已不复葱郁，天空时有大雁苍鸣，缓缓掠过；雨中纷纷飘坠的落叶，为秋日渲染了一副斑斓的背景。走着走着，不知什么时候脚下的红叶出奇地多了起来，抬头望去原来是枫树成了这一带的行道树。西俗落叶多不扫，于是落红无数、层层叠叠，蔚成景观，让人不忍踩下脚去。
这样的红叶，只是在遥远的过去，在北京的香山才真正见过。曾经的赏枫季节，站在高处观景台，俯看着漫山的秋色，枫红如诗如画。尤其是在夕阳晚照下，枫叶流丹，层林如染，形如云锦，灿如彩霞。那幅香山枫叶的画卷，久久无法忘怀。脑子里不时闪现年轻的身影，奔跑在落满秋叶的丛林间，为了采撷一片心形红叶，苦苦寻觅，渴望中终于摘到了一个灿烂的笑颜，后来又让命运遗失在茫茫的人海。
眼前红叶俯拾皆是，却没了心情。“榈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人的一生多像那秋风中的落叶。时光短暂，当人们还在为嫩芽讴歌，以为春天从此属于自己；转瞬间有风飒然，绿色褪尽、枯叶飘零。随手拾起一片，端详着，那殷殷的红叶经雨水浸透，脉络更加清晰，象一颗透亮的心儿，却渗着血、滴着泪。这叶子早已失去了鲜活的生命，还怎么诉说那些附丽着的委婉哀怨故事？可人们总不愿相信，一厢情愿地赞美，落红是完成了世俗之外，人人渴望的永恒。这恐怕只是美好事物的毁灭让人心痛，故作宽人语罢。
几天前读到美国一个名人的名言，“Don't hurry. Don't worry. And be sure to smell the flowers along the way.”译成中文或许是：别匆忙，别担忧；一路上，有花香。人生真能这样悠闲、幸运吗？经历告诉我，不经过长夜的痛哭，是不能够了解生活的。在寓所，我几天来一直在后院徘徊。触景生情，涂抹成这样的诗句：……拾起一片泣血的枫叶/疲倦的故事渐被唤醒/隔着窗 隔着一首诗的距离/轻柔的话语 还想再听听/望着云 望着几度云的叹息/如水的岁月模糊了背影/手中无法奉献的红叶/不是诗不是画是漂泊的心。
大路之傍是小径，远处山峦云绕，空气中氤氲的水雾，打湿了一抹波光。前方，或许有一泓如故乡小西湖一样的绿水在召唤。趋步向前，一方安静的池子忽而入目，不算太开阔的水面，浮着片片枯叶。穿越在粗壮高大的树木丛林中，踩着着湖边瑟瑟的野草走着，时而惊起几只鸟鸥。没想到，闹市近郊竟洋溢着如此生动的原始自然生态气息，百多年的沧桑也无法冲淡。
沉浸在这样的情境里，可以放浪形骸，可以歌可以舞，可以忘却人生的烦扰和人类的忧愁，而我却很难。在空寂无人的湖畔，试了试少年时熟悉的旋律，可惜声音已喑哑；迈了迈年轻时日常的步伐，带来的是一阵踉跄。无限江山，自从闽北的山雪覆盖了静默的流光，如梦的年华渐渐缥缈，从此再也找不到青春的话题。眼前的寂寥，过份的静谧，让心头笼罩些许不安。我小心翼翼地走着，深知自己再也不属于这样的环境，我已经不再习惯寂静的山林。
我们这辈人在经历过太多的痛苦与忧伤之后，渴望拥有温馨和快乐，哪怕已无望获得太多；从心里害怕冷清渴望温暖，害怕孤寂渴望热闹。怀想故乡小西湖，这个季节，柳堤上的柳条依然摇曳，但已不堪回望。游人如潮水一般漫过暗香盈袖、清雅之气遍布的公园，为了体味赏菊东篱下，这样现实中不会再有的意境。想像中，这时我和朋友相伴而行，一路寻找着美景，一路回忆着往事。一样的景致，一样的心境，有多少昔日片断，轻拂过心头。回眸时，把苦难化为笑谈，在热闹中，我几乎已经成功地把过往的一切，都当作一种亲切的回忆。
是该回去了吧。回程中偶遇一家小小咖啡馆，悬着漂亮的花体字招牌“Sky cafe ”。推门而入，四周安安静静，暖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拣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什么都不想，只是要休息片刻。点了杯拿铁，侍者端上来的是白色的小瓷杯，面上拉出心形的奶沫图案。空气中弥漫着牛奶的香甜和咖啡的苦涩；背景音乐是一首不知名的蓝调，忧郁低沉，心一下了又凌乱了。飘移的目光落在留言薄上，都是一些零星的赞美词句，并没有故事。于是，随手写上“思念”两个中文字。
窗外，依旧是秋雨落叶。秋天就是这样，把叶子纷纷抖落，把思念纷纷挂上枝头。该回去了。
林发荣，福州人，已退休。曾随知青大潮插队闽北，招工返城，先后于纺织系统工作、冶金行业当过工人、中学教师、行政干部，担任一中外合资公司董事会秘书、办公室主任。从事过思想政治工作，高级政工师职称。喜欢散文、随笔、诗歌等，爱好文史，尤其醉心民俗文化。作品散见于各类报刊。同时在一些知名网站、个人博客发表作品，昵称中国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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