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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穿越回到魏晋
假如穿越回到魏晋
黎荔

如果可以历史穿越,我不回大唐盛世,也不回北宋繁华,而要回到一个战乱频仍、内忧外困但却别有趣味的时代——魏晋时代。



回到魏晋时代有什么好玩的呢?


首先可以理直气壮、如同行为艺术一般地痛快喝酒。魏晋人喝酒已不再是单纯的饮食行为,而是一种文化。酒还成为一种精神寄托,如嵇康、阮籍等文化名人,都希望从酒中寻找精神家园,正如用生命喝酒的名士刘伶,在《酒德颂》中颂赞酒神附体可以思接天地:“有大人先生,以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有扃牖,八荒为庭衢,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也许如宋人叶梦得在《石林诗话》所说,晋人多言饮酒,有至沉醉者,未必意真在于酒,盖方时艰难,人各怯祸,惟托于醉,可以粗远世故。这也许就叫借酒消愁吧!魏晋时代的思想解放,行为狂放,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文艺复兴,的确与酒相伴,在动乱中求生存是令人惶恐的,在专制禁锢中求快乐是让人绝望的。因此,酒才在中国历史上产生了特殊的文化意义。



魏晋人喝酒,极具创意。例如三国时期,曹魏时代的郑公悫(què)及其幕僚们发明了一种碧筒饮。所谓碧筒饮,就是采摘刚刚冒出水面的新鲜荷叶盛酒,再将叶心捅破,使茎叶相通,然后从茎管中吸酒。酒香夹裹着莲香,实在是香冷美妙的天然饮品。受碧筒饮的影响,唐宋时期的工匠们,用金、银、玉、瓷、琥珀等质料,模仿荷叶的形状,制作出了各种各样的酒杯,俗称“荷叶杯”。至于这么癫狂喝酒伤不伤身这个问题,首先,那个时代又没有假酒、毒酒,统统都是地道纯粮酒,其次那时的酒用现在的话讲都是清酒(或者说浊酒,连过滤工艺都没有,当然不可能清亮什么的),根本没什么度数,因为没有蒸馏提纯技术,所以酒最多只有20度,一般不超过10度。这种酒,当然就喝起来海量了,一天天的喝,一斗斗的喝,其实就是在喝低酒精饮料,根本不会酒精中毒,反而是越喝越是意兴遄飞。因为人生如梦,只有摆脱了对生死的牵挂,而后身体才会健康。因为人生如草,活的就是从容两字。




其次可以理直气壮、如同职业旅行家一般地游历山水。狂者进取,狂者先天下之忧而忧,狂者多命舛;逸者逍遥,逸者陶然,逸者静穆。山林之思,魏晋之后一直是士大夫的隐身草,想象中的山野,能将人洗净,使人心安。于是,世事浮云,何足关心。魏晋时期因王纲解纽而带来人的自觉,士人向内发现了自我,向外发现了自然。自然不仅仅具有实用性,同时还是人们怡神悦性的对象和安息精神的场所,魏晋士人对自然美具有一种细腻精微的感受力。一条小溪,一泓清泉,一杆翠竹,一棵苍松,都会使他们流连忘返,乐而忘归。他们俯仰天地,寄情山水,选择了用江上渔火、明月烟霞来乱世息心。对自然的发现是以对人的发现为前提的,王献之在山阴(今天绍兴)的山水田园中消磨时光,说“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怀。”这位书法家和艺术家能为自然美景怦然心动,山川美景能使他陶然心醉,正表明他精神世界的丰富细腻,对无情之物也能一往情深,难怪他的书法是那般潇洒飘逸,形神超越了。有一次王献之散步归来,对身旁的人说,我可能会在山水中乐死!可见,山水之胜给予他多大的审美享受。在山川之美面前,魏晋士人觉得“非唯使人情开涤,亦觉日月清朗”。



当然,也有将山水游历,高调地变成行为艺术的,例如魏晋诗人阮籍常常驾车外出,走到无路可走,便恸哭而返,留下的成语,叫做“穷途恸哭”。他的诗常常也是表现这种人生困顿的焦虑,比如“徘徊将可见,忧思独伤心”。既然人生如寄,则不如率性而游,至痴至傲,然而天地有边界,行至水穷处,这岂是“伤感”二字可以解说?


再次可以理直气壮、如同鉴赏艺术品一般地欣赏美好人物。《世说新语》中有大量的小品记载人们对自我和他人的欣赏,人作为审美对象而被赞美,被羡慕,被钦仰,如:“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萧萧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山公云:'嵇叔夜为人也,岩岩如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只要有英俊的外表,有玄远的精神、脱俗的谈吐、潇洒的风度、超妙的智慧,就不愁没有成堆的粉丝。外在的容貌和内在的气质,是人们追逐和鉴赏的热点。



魏晋南北朝是使人癫狂、令人沉醉的时代,几乎所有的玄学家、名士,在倡导老庄玄学的同时,也引领着服药(五石散或称寒食散)饮酒的风尚。因为老庄玄学,也因为药与酒,中国哲学继先秦诸子之后再度闪现出思辨的光辉,有人甚至说这是中国人文主义精神的一次觉醒。老庄之学轻人事、重自然的价值观,以前所未有的规模进入到中国知识分子的心灵世界,铸造了中国士人玄、远、清、虚的生活情趣,并且涌现出一批光彩照人、富有独立精神的风流人物。归根结底,那是一个历史上罕见的,凸显中国文人独立人格的时代,越名教而任自然,他们从未如此恣行无忌,风流潇洒。飘逸而不废沉雄,疏散而不无气骨。这实在是一个最适合与形形色色的有趣人物,机锋应对、周旋交往的时代,可以每日每天开拓生活和自由,然后作自由和生活之享受。



魏晋是中国历史这部冗长、沉闷的交响乐中的一段华丽的变奏,是一段欢乐的狂想曲,一个虚无却自由飞扬的时代,我着迷于、钟情于它。这是奇怪的年代,又是美好的年代,心如莲花自由自在,人生无非尘埃,浮生如梦,灵魂飘散,既然天空之上,还是天空,悲伤之后,还是悲伤,为什么不接受世界尽头的疯狂呢?这是一个审美压倒了伦理的年代,也是一个自由而迷惑的年代。这种背景之下,就有了各种各样的特异行为,而且也不乏可爱之举。魏晋时代涌现出的那一批文采风流的旷世奇才,真真叫人神往不已,可惜我不能找到虫洞穿越回魏晋,只能借《世说新语》一书中品藻人物的生动写真,遥遥追怀其一代风神。也许我身上也有着魏晋人物率意人生的遗风,且游且吟,了身达命,虽然明白一切都将成为“云烟过眼、风萍聚散”,因而有一份“挥手自兹去”的洒脱,一份“明朝散发弄扁舟”的适意,但仍是“情之所钟,独在我辈”的“情情”人物,做事待人,如愚公移山,痴只一个字。


当代士林,并非如王船山所言:“孔融死而士气灰,嵇康死而清议绝。”名士风范、卓绝气度已风流云散,一去不回。学界有铜臭,但某处仍留清气;文坛有媚颜,但某人仍存傲骨。其实,学而讲坛从2007年创办至今,走过了九年的风风雨雨,迄今385期,我见识过林林总总的学者情性,“疯”、“狂”、“怪”、“猛”、“犟”、“悲”、“雅”……不一而足。更有一些风流萧散、简约云澹、不滞于物的名士,我已三顾茅庐,而仍难请出山。虽然与阮籍、嵇康等人的“魏晋风度”有距离,与章太炎、黄侃、刘文典等民国狂人表现出的那一派“烟云水气”而又“风流自赏”的气度有距离,但这一代知识人中仍有其特立独行、倜傥潇洒之人。


个性,特别是具有文化意味的个性对创造实在是太重要了。我们有过个性极品的时代,魏晋文人风骨即是。只是这样的时代,在我们厚重畸形的人文史上实在是难成比例。痛失个性曾使我们民族乃至整个文化的活力、创造力渐次式微,以致我们要重新崛起就必须溯源直上,跳过若干朝代,甚至跳过千年,才能寻找到我们民族文化活力的本源,比如到春秋或魏晋时代。我们有诸子百家,有魏晋风骨,就不能说我们民族的个性是沉闷的缺乏亮色的。


简单说到这里,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穿越回魏晋了吧?愿意溯流而上,重新找回中国人俯仰天地的宏大格局,以及枪林弹雨也杀不死的个性风骨和文明创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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