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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脉赓续雄雉斋


近日购得戋戋一册《古今舆地考续编》,光绪乙巳年(1905)雄雉斋刊本,甘泉顾善庆著,前有自序:

王仲任之言曰:知古不知今,谓之陆沉;知今不知古,谓之聋瞽。舆地之学,知今难,考古难,考古而能证今尤难。鄙人前作,亦考古证今之书也,其所不载,又作续编以补之。疏略讹舛,在所不免。博雅君子,惠而教之,幸甚。

光绪三十一年三月甘泉顾善庆少庚甫书于雄雉斋


雄雉斋顾善庆,尤以舆地为专攻



既言“续编”,前作当为“正编”。唯二书均极稀见,历年拍卖及孔夫子旧书网拍售均无记录,公藏仅检得首都图书馆藏《古今舆地考》(光绪三十年雄雉斋刻本)一册。序言页有一方“考古证今”朱印,正与序中“考古证今之书”相合,乃作者自矜之语,亦其自钤之章也。


书中含43条短札,类似读书笔记,古今中外混杂。其中属中国传统舆地学的有“黄河入淮考”“历代长城沿革表”等;属西方近代地理学的有“论经纬线”“中国居地球之面美国居地球之背说”之类;关于地图制图识图的有“舆地要诀”“论图说不可偏废”;评价前人舆地著作包括“记舆地各书”“考正瀛环志略”“考正读史方舆纪要”;有关系国防军事的“论海口险要”“论江防”,亦有反映近代屈辱历史的“中国通商埠”“外人割据中土表”。“五渎比较表”中,扬子江、黄河、黑龙江、淮水、西江长度分别取自《扬子江流域现势论》《地理问答》《汉书地理志》《五洲图考》四书,可见顾氏读书广博,尤以舆地为专攻。但通篇“考古”居多,“证今”偏少,往往题目很大,其下内容仅寥寥数行,浅尝辄止,不成体系,多为旧知常识,乏善可陈。如“论纵黍尺横黍尺之异”条,早在康熙《御纂数理精蕴》即已指明:“古尺得今尺之十分之八,实缘纵黍横黍之分也。”亦有不乏见地者,如认为外国地名,不计译音之异同,应以地望(地理位置)为准。

作者顾善庆,生平不详。由斋号“雄雉斋”,知其属于康熙甲戌科榜眼顾图河族裔。据顾图河曾侄孙、同治四年(1865)进士顾奎会试硃卷,善庆为顾奎胞侄,顾壎之子,属顾图河玄侄孙,时尚幼,约生于咸丰末年。顾氏家族能够成为清代扬州诗书世家,雄雉斋文脉绵延超过二百年,主要源于顾图河的一飞冲天,名登鼎甲。


雄雉斋文脉绵延始于顾图河



顾图河(1655-1706),字书宣,别号颍研,江都大桥人。少负异禀,好学嗜古,读书等身,偶入郡城数日,必载书满车自随。康熙三十三年(1694)榜眼及第,授翰林院编修,入馆数月,即乞假归。归田守墓,里居九载。四十一年(1702)还京,入值南书房,充日讲官,四十四年十二月受命提督湖广学政,四十五年正月充会试同考官,五月方抵楚,七月以疾卒于任。著有《雄雉斋选集》六卷(康熙三十一年刻本),又有《续集》(稿本,今存国家图书馆)、《湖庄杂录》等。

顾图河《雄雉斋诗续集》稿本

据《(嘉庆)重修扬州府志》,雄雉斋在大桥镇,乃顾图河之居。相传建园时有雄雉飞集梁上,“雉身被五彩,象圣王体兼文明也”,以为祥瑞,故颜其斋为雄雉斋,亦名华虫别馆,华虫乃雉之雅称。顾图河为诸生家居时,与汪懋麟、孙枝蔚、杜濬、宗元鼎等遗民相往还,在雄雉斋过着“困欲酒为年,间对诗过日”的悠闲生活,诸老许为“少年高才”。京师为官后,雄雉斋藏书益富,“雄雉主人亦萧索,终日残编守空廨”,与查慎行、周起渭、缪沅、宫鸿历等过从甚密。

顾图河淹洽经史,工古文辞,尤以诗名,“以沈诗任笔傲睨文坛”。与他并称“维扬二妙”的史申义称顾“非于诗中得诗,而于经史百家之言得诗也”。其诗“古体多学眉山,近体多学剑南”,郑方坤喻以“雄肆”,汪辟疆评为“骀宕”。自顾图河始,在雄雉斋书香熏陶下,顾氏遂为大桥“汤顾萧朱”四大望族之一,族姻比屋而居,经久不衰,代不乏人。后裔中既有富于著述的词人才子,也有科场连捷的玉堂人物。顾图河长子同根强志博学,以文学世其家,三子一本亦好学,欲约诸史之文,自成一书,惜未竟而早卒。侄孙顾承熊,十赴省闱不授,决意进取,著有《雄雉斋诗文集》《十三经辨字》。承熊子顾奎,素负不羁才,睥睨一切,诗宗义山,同治四年进士,官翰林院编修,先后主试陕西、贵州。承熊侄顾筠,道光十年(1830)副贡,名其集曰《小雄雉斋诗文集》。曾族孙顾怀壬,同治十三年(1874)进士,朝考一等第一,选庶吉士,历官四川、安徽等地知县,明于听断,政声卓著。据《(光绪)江都县志》,雄雉斋房屋清末尚存,至少有顾图河、顾承熊、顾筠三人以“雄雉斋”冠名诗文集,至顾善庆仍在沿用,成为大桥顾氏世用斋名,类似这种祖辈荣登鼎甲,后人引以为荣而希冀依荫,世袭斋号的,还有苏州韩菼(康熙十二年状元)家族之有怀堂。

顾图河工书法,书学虞世南、褚遂良。后裔中顾筠工楷法;顾奎书法赵(孟頫)董(其昌),画得瓯香馆(恽寿平)大意;顾怀壬以书法见称于时;顾宝珊工花卉翎毛,尤善画泼墨蟠桃及松鼠。

 

顾图河亦精通经济舆地之学



诗文之外,顾图河亦通晓经济舆地等实用之学。大约在康熙二十九年(1690)冬,尚未中举的顾图河即被徐乾学延揽,在苏州洞庭书局参修《大清一统志》,“每一编成,无不击节”。《雄雉斋选集》卷五多作于是时,“书仓狼藉谁能遍,酒库支分各尽酣”,正是书局同人的真实写照。后来他能高中榜眼也颇得益于此。殿试制策以足民之道、黄运水利、人材吏治之要发问,康熙看过顾图河对策,对侍臣说:“论水道形势,了如指掌,必生长淮而又熟古人经济者。”及拆卷,果江都籍,自是深被知遇。

顾善庆《古今舆地考续编》

康熙四十三年顾图河参与增修《皇舆表》成,同馆周起渭和诗《院署修皇舆表成,次书宣韵呈同事诸公二首》,内有“两戎地图分作障,五云阁吏对修书;神州往事征前史,海国方言问象胥”“旧传玉斧分榆塞,新续琅函译贡书;卷底山河归束筍,毫端波浪涌扶胥”诸句,可以想见顾图河等左图右史、爬梳剔抉的编书情形。

顾嗣立《春树闲钞》称,康熙四十四年五月,“又于南薰殿开局编定《方舆路程考略》,命翰林彭会淇、仇兆鳌、顾图河纂辑”。《雄雉斋诗续集》中有《恩命南薰殿总裁,敬请御制新诗及赋记诸篇编入〈方舆考略〉恭纪》。刘青藜《顾翰林公传》载:“会修《方舆路程》,复命总裁南薰殿书局,公辰入酉退,勤于纂述,每进一卷,辄蒙奖谕”。《方舆路程考略》又名《皇舆全览》,以京师至各省州县道里为经,并录各省州县建置沿革、四至交界路程,古迹形胜附历代诗文,各地区之间的大小陆路、水路、山路、驿路及所经集镇关隘等,莫不一一详载。顾图河考核精详,同馆推为钜手。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称此书“编辑次第颇有法,采录尤为繁富,真有用之书”。

顾图河一生先后参与修编《大清一统志》《皇舆表》《方舆路程考略》,均为钦定舆地类大型图书,当然精通此道。二百年后,雄雉斋后裔顾善庆能传其学,编著《古今舆地考》,亦可证文脉赓续,渊源有自。

 

专注藏书文化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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