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史话 | 《吴友如画宝》版本与底稿的故事

《吴友如画宝》出版标识

《吴友如画宝》版本与底稿的故事

文 | 柳和城

吴友如是近代著名画家，以风俗画见长，他的名字常常与《点石斋画报》连在一起，其实他还有另一部传世之作《吴友如画宝》。

吴友如创办《飞影阁画报》

吴友如19世纪中叶出生在苏州的一个贫苦家庭，早年在阊门城内西街云蓝阁裱画店当学徒。他看得多了，自己开始动笔描摹，一位叫张志瀛的画家看中了他，尽心竭力对其给予指导。吴友如也的确聪明，仅几个月，画技大进，名声大噪，北京的王室也慕名招他进京画《中兴功臣图》。当时，申报馆主人美查正在申报馆所属的点石斋石印书局筹备创办《点石斋画报》，闻得吴友如的名声，遂延揽吴入局。当时的画家大都保守，认为前人的作品已经达到高峰，好像无可进展了。而吴友如却把社会新闻与市井风尚作为画材，甚至外国的风俗景物、高楼大厦、火车轮船，以及声光化电等与科学相关的内容，都呈现于《点石斋画报》中。有人把吴骂得狗血喷头，吴友如却置之不理，说：“绘画当跟时代而变迁，时代有这东西，尽可取为画材。我们瞧了宋元人的画，没有个不以为古雅绝俗，岂知在宋元人当时作画，也不过画些眼前景物罢了。那么现在既有新事物和我们接触，为什么要把它拒绝呢！”（郑逸梅《书报话旧·点石斋石印书局和吴友如其人》）吴友如提倡在先，另有许多画家相继加盟，《点石斋画报》销量大增。

1890年5月，吴友如离开了申报馆，原因有二：一来他不想寄人篱下，受外国老板的管束；二来据他后来自己所说，每期《点石斋画报》中他的作品仅几幅，他不希望当配角，想独立闯出一番新天地。同年10月，上海英租界大马路（今南京路）与石路（今福建路）交口的公兴里，一份新画报《飞影阁画报》在此诞生。该画报为旬刊，连史纸石印，与《点石斋画报》的线装形式不同，《飞影阁画报》采用蝴蝶装，内容、风格与《点石斋画报》相比也有明显变化。除社会生活外，该画报涉及人物仕女、鸟兽鳞介、花卉草虫、山水名胜、考古纪游、探奇志异，甚至花木兰、红拂女、林黛玉等戏剧、小说人物，反映了画家多方面的才能。可惜好景不长，1894年吴友如病逝于沪上，留下一大堆未刊画稿。

《吴友如画宝》内页

《吴友如画宝》诸版本

清宣统元年（1909），吴友如生前好友组织成立了璧园会社，从吴的后人手里重金购得粉本1200幅，编成《吴友如画宝》印行传世，并在报纸上刊登“中国美术品  著名大画家吴友如画宝发行半价预约券广告”，署名“麦家圈元记栈后厅璧园会社总发行”。

广告回顾了吴友如的绘画成就和《吴友如画宝》的编辑经过，云：“海上大画家吴君友如笔吐烟雾，胸罗丘壑，手挥双管，落纸如飞。其气韵之妙，结构之工，洵可远绍唐仇，近赅冯顾。前应曾忠襄公之聘，命绘《功臣战迹图》进呈御览，由是声闻四海，名溢五洲。君虽擅丹青绝艺，不羡朱紫浮名。既返沪城，日从事于翰墨，穷年累月，绘极精妙者千数百幅，什袭珍藏。自君归道山后，其家属珍同拱璧，不轻易示人。璧园同人不惜重金，转购得之，分编十二集，每集百幅。”

全书分12集，每集上下2册，共24册，分别是：第一集“古今人物图”，　第二集“古今百美图”，第三集“时装百艳图”，第四集“中外百兽图”，第五集“中外百鸟图”，第六集“海外丛谈图”，第七集“山海志奇图”，第八集“山海志奇图续集”，第九集“中外谈丛”，第十集“中外谈丛续集”，第十一集“风俗志图说”，第十二集“中外名胜图”。

《吴友如画宝》内页

广告继续介绍吴友如的画：“凡此皆不落前人之窠臼，而能独辟径途，有美皆臻，无法不备。斯诚美术之大观、画学之津梁也。近来风气大开，学校林立，以之作中学堂画学模本，尤为不可不备之书。”该书由澄衷学堂石印，定价大洋12元。“兹为扩充公益期间，特定半价预约券五百部”，“先收四元，付券一纸，样张六页，八月底再收二元，付前六集书十二册，十月底凭券取后六集书十二册”。该书特约发行所有：上海棋盘街南洋官书局、中国图书公司、集成图书公司、文瑞楼、广益书局，抛球场九华堂，新马路文盛书局、六艺书局，北京、天津、保定官书局，京都书业公司，南京南洋官书局，广东两广官书局，江西、广东文盛书局，汉口新马路六艺书局，沙市七里庙六艺书局，宜昌鼓楼街六艺书局，四川、奉天、广东震东书社，绍兴墨润堂、奎照楼，杭州崇实斋、德记书庄，苏州绿荫堂、振新书社，徽州屯溪经香阁书社（见1909年7月7日《申报》《时报》）。同日《时报》刊出内容基本相同的另一则《吴友如画宝》预约广告，强调“敬告购画诸君，幸勿错过机会”“券存无多，欲购从速”。这是《吴友如画宝》的第一个版本，可称为璧园会社版。

1909年7月7日《时报》

刊登的《吴友如画宝》预约广告

璧园会社成员情况不详，其社址麦家圈（今山东南路）元记栈后厅颇为奇特。这是一家旅馆的后厅，麦家圈属于四马路书业商圈书局集中地之一，当时有家改良小说社也设于元记栈后厅。璧园极可能与列为《吴友如画宝》特约发行所的上海几家书局有关，特别是集成图书公司，因为它的前身之一即出版《点石斋画报》的点石斋石印书局，与吴友如有很深的渊源。

《吴友如画宝》的第二个版本是1915年中华图书馆版。这一版本增加了第十三集“满清将臣图·画宝补遗”上下册，全书达26册，分集标题也略有变动，但仍标明“璧园珍藏”。1916年9月中华图书馆版再版。中华图书馆由曾任点石斋石印书局、集成图书公司发行经理的叶九如创办于1913年，叶氏很可能是璧园会社成员。《吴友如画宝》的第三个版本则为1925年鸿章书局与文瑞楼根据中华图书馆版的重印本，册数、版式相同，只是书名改为《吴友如先生画宝》。以上两种版本如今在拍卖市场都能见到踪影，价格不菲，令人望而却步。至于近年新版《吴友如画宝》，如上海古籍出版社版（1983）、中国青年出版社版（1998）、上海书店出版社版（2002）、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版（2006）、中国戏剧出版社版（2008）、中国言实出版社版（2017）等，则为中华图书馆版的重印本或选本。

吴友如画稿现身引轰动

距璧园会社版《吴友如画宝》问世近50年后，一批吴友如画稿在上海民间出现，引起不小的轰动。

1956年6月，时任上海市文化局社文处文博科科长汪倜然经手了这样一件事：华东美术家协会上海分会反映，上海市求新机器厂的吕海瑢拥有已托裱的对开大小民国时期璧园会社版《吴友如画宝》原稿1200幅。吕愿意出让，向华东美协要价每幅2元，计2400元，华东美协未同意。在收到经办单位上海历史与建设博物馆（上海市历史博物馆的前身）来文请示后，汪倜然科长即拟文报上级，认为这批画稿极其珍贵，对中国近代史和上海地方志研究有很高的价值，所以他极力主张由国家收藏，建议可酌将转让费用削减为1000元左右。经双方协商，这批画稿最终入藏上海历史与建设博物馆。见过这批画稿与部分相关档案的画家肖谷先生，撰写了《〈吴友如画宝〉底稿佚事》一文，披露出这段往事，人们才知道这样一段史实。

《吴友如画宝》原稿的主人应该是璧园会社，至少为中华图书馆等出版者所拥有。时光流逝，世道变迁，文物易主是常有的事。这位求新机器厂的吕先生是怎么得到这批珍贵画稿的，家传还是购买，大约只有当事人才说得清。如今60多年又过去了，恐怕已成永久之谜。所幸画稿尚存，用来展出是极好的展品。据了解，上海市历史博物馆还藏有吴友如刊于《点石斋画报》和《飞影阁画报》的部分画作的原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