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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审视赵无极先生的绘画作品时，那些抽象的词汇获得了生命，它们是：抽象、具象、空间、色彩、光线和意境。01.04.76 布面油画 200×526cm 1976赵无极先生家学渊源，六岁在祖父的严格督促下，就开始学习书法和诗文。十五岁前受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良好熏陶，十五岁后考入国立杭州艺专，开始对油画发生浓厚兴趣，也接触到西方现代艺术思潮。在校期间，林风眠先生从艺术和生活上都给予他很大的影响和帮助。
致敬亨利马蒂斯 布面油画 162×130cm 1984他在二十七岁以前所作的作品明显受到野兽派绘画的影响，用色鲜艳纯正、笔触松快、人物造型稚拙、画面追求平面性，这些都显示出他在艺术上具有较高的感受力和领悟力。我妻子的肖像 布面油画 73×60cm 1949
一九四八年赵无极先生携妻来到当时的艺术之都——巴黎。在此后的五年里，他遍游欧洲，饱览各大博物馆，广泛地吸收了西方传统和现代艺术的营养。这段时间创作的作品深受克利绘画的直接影响。初到巴黎制作了大批石版画，虽然在趣味上追求中国水墨画的韵味及诗意，但克利绘画的痕迹已跃然纸上。随后创作的大批油画作品，尺寸都在一米左右，无论从画面形象、符号、线条、色彩到审美取向都带有克利的烙印，当然与克利怪异、童稚的画风有所不同，他作品里依然流露出中国绘画所特有的诗意。此时，先生对油画语言、材质及美感的把握都达到了相当的高度。伯雷亚尔的风景 布面油画 46×55cm 1953无题（翡翠绿） 布面油画 127×127.5cm 195003.09.50 布面油画 81×100cm 1950无题（伦敦塔山） 布面油画73.5×92cm 1953一九五三年至一九五七年，是赵无极先生绘画的形成期，在广泛吸收欧洲传统、现代油画艺术的基础上，追随西方现代艺术追求形式创新、注重绘画本体创造的理念，同时受美国五十年代前后抽象画派的直接影响，他开始主动摆脱画面中的可辨形象，向非形象绘画转变。他借用中国古代的文字并创造出一些特殊的绘画符号，如中国公元前十五世纪至十世纪的甲骨文和钟鼎文，借用这些符号所特有的象征意义和神奇力量，开始探索运用抽象元素来表达个人情感，组织独特的画面空间。他的绘画追求达意，而非再现，呈现给观者隐藏的含义和宇宙的秘密。这些画里没有了现实的形象、象征的符号、也就没有了对现实的定义。那些抽象的指示变幻交错，使人仿佛感受到倾泻的光线在意外的闪亮中变得清晰，又突然消逝。那些抽象笔触不像任何我们所见所知的东西，不属于任何现有、可辩或者逻辑的结构，但它们互相联系、共同呼吸，奇特地联结地一起，在画中形成了错综复杂的空间。那些带着光线幻觉的画面，仿佛描绘了现实河流、树木、山岗的抽象意味，同时，也表现出自我同大自然交流呼吸的心境。21.06.62 布面油画 146×97cm 1962它们表面上是大自然抽象的写照，但已经明显归属于作者主观的心绪，或热烈、或悲鸣、或沉静、或高昂。当然，他的绘画在远离客观具象的同时，始终和大自然保持了亲近的关系，大自然好像就在画里，又不在画里，我们似乎感到了大自然的什么，但仔细观察后，又确实不能获取任何视觉经验的图像，我们明明嗅到了大自然急速变化的气息，却又捕捉不到一点自然的现实迹象。所以，我们既不确定这些抽象的符号就是我们生命的写照，也不敢否认它们存在的真实感。他画中的这种对自然感受的抽象升华，恰好反映了一种艺术在场与不在场相统一的观念，观看者好像是在面对大自然进行着审视、交流，而实际上面对的又不是现实的大自然，是一张抽象的绘画，而这二种情形又在观者的感受中同时发生。
24.02.70 布面油画 130×162cm 1970
1990年5月-8月 布面油画 200×260cm 1990
15.12.76 布面油画 195×390cm 1976先生的绘画有着复杂而个性化的空间营造。在仔细审视他的作品后，会发现画中存在着多个视点位置，但它们和谐地交错在一起，毫无杂乱的感觉。从这个方面说，就同中国山水画灵活运用“三远”的空间观念相似，是一种更为自由活泼的空间营造观念，这种空间随着画面偶然的机缘诞生，随着作画时作者的心绪变化、身体的状态、幻想的形成或者解散，留下了一个自然状态下呈现的真实空间，这空间又形成了感觉上的意境，唤起我们似曾相识的生命体验。08.02.71 布面油画 55×55cm 197120.05.88 布面油画 99×81cm 1988
虽然先生钦佩文艺复兴时期运用的焦点透视法，奇马布埃风景画中运用的云雾分隔法，但是对于西方主流的这种空间处理方法，则让他感到不自由、不舒服。他的绘画更多运用了中国传统山水画的空间处理观念，也许正是这一点，使他画中的意味与中国传统艺术发生了直接和紧密的联系。他作品的空间往往像从一个大自然无穷的景色中截取了一部分，这部分空间又并不停留在画中，它延伸出画框的外缘，画框并不能限制住它。在这种空间的意境背后，却隐藏着中国哲学给予他思想上深刻而本能的影响。04.01.82 布面油画 200×260cm 1982
16.05.66 布面油画 195×358cm 1966
15.12.61 布面油画 200×180cm 196125.10.64 布面油画 255×345cm 1964中国哲学重视空间中存在的“空”，它是一个实有的东西，在外部形态上的却表现为“无”的状态。这正如老子指出的，瓶子、房子的根本作用表现为容纳，天地间无穷的空可以被看作运动的气。先生画面经常有大面积的“空”，“空”是他画中的中心，这类空间中的空白与同类西方抽象绘画的空白有着本质意义的不同。西方抽象画中的“空”表现为一种陪衬主体的背景，是辅助的角色。而先生画中的“空”有时就是画的主体内容，一部分表面实的抽象元素反而成为了“空”的陪衬，或者这种“空”与实是相互依存的平衡关系，是你中有我的状态，有很大的互动性。所以先生常说自己在画空白的地方费力得不得了，难画得不得了。他画中的“空”正是中国哲学观念中的“空”，那是一种有，一种存在状态。可以这样说，他在成功地呈现给观者关于“空”的经验后，又让我们感受到了存在的真实。15.04.77 布面油画 200×162cm 1977由于先生绘画的空间强调了变的规律，所以他的画呈现给观者一种强烈的运动感和速度感。他善于捕捉聚散过程中微妙而确切的时刻，定格时空飞速流逝的瞬间。他画面纵横的笔触、飞溅的色彩、明暗的剧变都给人稍纵即逝的运动感。所以我们经常能从画中感受到旋转、喷发、颤动、奔腾、流淌的运动状态。这种状态反映了宇宙时空变换的刹那感受，充满了力度和生命感。而这种运动感是那么的短暂，仿佛稍不注意，画面就会又有新的发生，而每一个短暂的幻想，又因为它存在的真实而具备了永恒的美感。他画面的运动感同西方同类抽象画中的运动感受也非常不同。它并不完全都是一种力的渲泄和扩张，精悍、霸力并不是他的目的，表现变化的魅力、过渡的美感、生命运动的本质才是他内心的本意。16.01.05 布面油画 130×195cm 200520.12.85 布面油画 195×130cm 198530.06.92 布面油画 162×130cm 1992而这种运动感又是自然生命的反映，是作者自身生命体验的综合感受，也间接反映了先生的性情和生活经历。他一生经历东西二大文化和生活的洗礼，又遍游世界，交游甚广，个人生活经历了三次突变，虽然生活和创作都相对顺利，但家族前期的荣贵，后期的悲惨，不能不给他一种潜在的意识影响，从而无意识地从画面中反映出对生命变幻的感叹和赞美。他的作品也再一次证明绘画是人身心结合的创造物。站在他的巨幅绘画前，从笔触的纵横，画面布局的一张一弛，都让人感到身体运动的作用，这运动又被眼睛同步控制，而这感官上的反应又无意识地受到心的把握，使画面的感受、画面的图像、身体的运动、眼睛的体验、心的状态都达到了顺利传递，最终让人感到作品是作者身心密切合作的产物。身心结合在他画中起到了同步的状态，技艺和观念得到了高度的统一，这是绘画艺术根本价值和创造力的一种体现。身体是观念传达最敏锐的途径，观念只有通过这个载体才能得到表达。而某些观念艺术的困境正是排斥了身体体验的功能，使艺术停留在思考上，走向了哲学化。先生的作品使我们感受到身体同心结合，再投入到创作中的魅力和价值，这启示了身心结合的多种方式，可以说他的大幅尺寸绘画是对架上绘画存在价值的一次肯定和再实验。10.03.72 布面油画 200×526cm 1972
10.03.74 我们两个仍然 布面油画 280×400cm 1974
色彩是赵无极先生绘画的另一个重要元素，他的作品用色透明深沉，讲究多层透叠后的丰富视觉效果。这些都来源于纯正的传统油画语言，既使一块单纯鲜艳的黄色，也已经超越一般的视觉感受，做到了墨分五色，用几种手法来过渡和透叠这块黄色，使它变得微妙而典雅，于单纯中见丰富，在色彩的颤动中显出丰富的想象空间。这种色彩表面上看似抽象，但丰厚的层次、光的效果使这些油画的色彩又充满现实色彩的幻觉，总使观者于抽象中似乎感觉到写生色彩的联想，增强了色彩的生命力。无题 纸上水彩 31×41cm 2003
向我的朋友Henri Michaux致敬 布面油画 200×750cm 1999-2000
我对赵无极先生绘画的思考，还包括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绘画对他的影响，限于时间原因，还未进一步深入思考和整理。（1）马尔凯，邢晓舟《赵无极自传》文汇出版社 ， 2002年。
（2）《赵无极中国讲学笔录》广西美术出版社，2000年。
（3）《赵无极绘画六十年回顾》上海三联书店，1998年。
（4） 徐复观《中国艺术精神》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
（5） 彭峰《从中西比较中发现中国艺术精神：从身心关系看中西绘画》，未发表，2004年。
（6） 彭峰《西方美学与艺术》，北京大学出版社 ， 2005年。
（7） 张世英《新哲学讲演录》，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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