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栾吟之
时隔22年的两份签名——一份稚嫩笨拙，一份则遒劲有力。笔迹如此悬殊，若是用作呈堂证供，该如何认定是否出自一人之手？
当这对签名输入电脑，经计算机检测比对后，“奇迹”却出现了：电脑根据字迹结构，在两个签名笔迹上形成的点线几何图形几乎一模一样，两个锐角三角形互相嵌套，里面有繁复的线条和交点，显现了笔迹的真相。
这是58岁的奉贤区检察院文检鉴定技术员赵雨农首创的一套笔迹鉴定法。“笔迹里有一种无法用眼睛察觉的文字整体搭配习惯，很难被模仿或改变。”赵雨农说。
千变万化的笔迹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人的“第二指纹”
“书，如也，如其学，如其志，如其才。”自古就有“字如其人”的说法。
“笔迹有如‘第二指纹’，无声无息透露着人的个人特质。”赵雨农娓娓道来：不同的人，笔迹自然不同。左撇子和右撇子写出的字，笔画倾向也不同。笔迹还能反映人的生理、心理、客观环境等各种因素。悲愤中的字体力透纸背，失恋痛苦时的字则显得“风雨飘摇”。
而在案件侦破和官司判定过程中，笔迹鉴定更是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赵雨农话锋一转，“笔迹鉴定学研究表明，人不需要眼睛紧盯着看，就能书写出正确的字体。这时，头脑中没有清楚的意识指导手臂、手指怎样运动，怎样把每个笔画组合起来。反之，如果是模仿他人笔迹或者故意伪装笔迹，头脑中就会有清楚的意识去指导手臂、手指怎样运动，怎样把每个笔画组合起来。所以，笔迹模仿、伪装得再像，也会露‘马脚’。”
从事文检鉴定几十年，赵雨农发现：如今，复杂案件越来越多，尤其是在经济犯罪案件中，笔迹模仿、伪装者总是希望改变书写习惯来迷惑别人。如果因为技术条件限制无法检验当事人的笔迹，那就会在案件证据上受到影响，从而影响案件审理判决。
曾有一起诈骗案件，狡猾的犯罪嫌疑人否认自己冒充哥哥的签字到银行取了10万元，一张签名的“银行取款凭证”成为关键证据。然而，因为兄弟俩的笔迹很相似，传统笔迹检验法很难得出结论。为了寻找其他有力证据，办案检察官走访近十次，巧遇一名能证明犯罪嫌疑人取过钱的目击者，才让案件真相水落石出。
“鉴定疑难笔迹，一定有突破方法。”赵雨农一直相信这一点。
探寻笔迹鉴定“万有规律”
走进赵雨农办公室，他的鉴定工具很简单，一台并不新式的电脑和一台扫描仪。
笔迹鉴定“老法师”的工作方法，一般是通过放大镜看、用铅笔描，一遍一遍重复那些字，用心感觉每一笔笔迹的走向，每一笔、每一划的细微特点。赵雨农所做的尝试，就是试图突破笔迹鉴定的“主观性”，创造一种使用更简便的笔迹鉴定“万有规律”。
前几年，赵雨农从科长岗位退居二线后，便一门心思深入钻研起笔迹鉴定技术。同事们都知道，有着5项国家创新发明专利的赵雨农，是上海检察系统赫赫有名的“发明家”。早年他在空军某地勤部队当机务兵时，就为飞行员发明了“盲目罩”自动开启控制设备；他发明的水壶“水沸自鸣器”，如今在千家万户得到推广使用；在检察院工作期间，他又发明了专门在宾馆使用的袖珍折叠便携式衣架、照相机雨遮等。“这回老赵又要动新脑筋了。”
“人们写字时收笔、运笔等书写习惯都可能发生改变，但其中一定隐藏着一些很难意识到、又不容易改变的秘密。”赵雨农常常找周围人当“试验品”，让他们用不同方法写同样的文字，或者模仿别人的签名笔迹，或者把几个人的笔迹混在一起进行区别。他把收集到的200多份笔迹输入电脑，用计算机软件反复进行实验、分析，终于发现了“文字整体搭配结构”书写习惯上的潜在秘密：相对笔画、起收笔、运笔等文字笔画上的书写习惯，人们对于文字整体结构的习惯比较隐秘、稳定，看不见、意识不到，所以很难进行摹仿或改变。
如何将书写的秘密，由抽象变成具象？
计算机技术，帮他实现了这种转换。赵雨农熟悉电脑技术，他把字迹检材和样本同时输入电脑，然后在两组笔迹中选择、确定点位，用直线相互贯通连接，经过不同角度的多根线条组合，会在整体文字上形成许多线与线、线与笔画之间的相交点和几何图形板块，然后通过两组图形数据状态的异同，判断两份笔迹之间在文字结构上的书写习惯是否出自同一人。
经过5年多努力，笔迹鉴定的种种技术难题得以破解。赵雨农为他的这套新方法取名：“点线多位相交几何测量法”。
首次“试水”即获成功
新方法第一次投入“实战”，是在一起国际信用卡诈骗大要案中。
案件涉及9名犯罪嫌疑人，信用卡消费单据多达200份，且其中大部分是英文签名。这与往日主要鉴定的中文签名区别很大，赵雨农和同事们把每份签名输入电脑，将传统方法与新方法结合起来一一比对，点线几何图形数据显示出了检验结果，且效率大大提高。为检察机关顺利公诉提供了有力证据。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试水”，这套笔迹鉴定法开始运用到更多案件中。担任两家公司财务的陈某，利用职务便利，采用假冒签名、涂改账册、重复报账等方法，侵占两家企业10万余元。法庭上，陈某拒不承认指控事实，坚称所有付款凭证、银行账户明细和费用报销单据等票据都很齐全，自己从未拿过钱。
令检察官感到为难的是，因为报销单据太多，作为重要证人的公司老板自己都分不清哪些签名是自己签的，哪些签名是陈某仿冒的。两家公司中一名老板还是外国人，龙飞凤舞的英文字迹更是难以辨认。
难题交到技术科。这并不是赵雨农第一次接触英文笔迹鉴定，他在英文字母中寻找起笔、收笔、比划交叉点，运用点线多位相交几何测量法画出笔迹背后的几何图形。20几个图形结果一目了然，超过半数的签名都是陈某仿冒的。
笔迹鉴定书有力指证了犯罪：陈某多次冒充公司老总和其他员工签名，侵占企业财产。铁证之下，陈某终于低下头不再狡辩，最终她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年7个月，责令退赔被害单位损失3.5万元。
在一些检察官难以决断的申诉案件中，笔迹鉴定更是起到了关键作用。本市检察机关民检部门曾受理一起不服法院判决的申诉案，申诉人吴某和律师来到接待窗口，含着眼泪向检察官说：“法院判决错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借款借条，为什么要我还2万元。”申诉人的表情给人的感觉好像确实冤枉。为查明案情，检察官将相关材料送到技术科做笔迹鉴定。鉴定人员接案后，发现要检验的笔迹与样本笔迹差异很大。经用“点线多位相交几何测量法”检验，其结果是，借条上的字迹正是吴某本人所写。
检察官将鉴定结果电话通知吴某后，原本 “满腹冤屈”的她却回避去检察院取鉴定书，而是委托律师去取件，并表示愿意息诉。
据了解，目前，这套笔迹鉴定法已在全市检察系统司法鉴定机构应用。一旦通过专家评审后，有望在国内笔迹鉴定领域得到推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