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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皇五帝到夏商(转帖连载13)

六 后羿是谁
  那两个让司马迁为难的家伙都不姓姒或(有)夏氏,他们一个是有穷氏,另一个是伯明氏,都是弑君篡位者,但他们都没有改朝换代。异性为王而不更朝的事很罕见,也让儒家子弟们感到棘手,只得竭力掩饰这段一朝多姓的历史,司马迁虽非儒家,但西汉是儒家的天下,他这么做能够理解,倒是他的后世子孙司马贞在《史记索隐》里对此颇有微词。
  《竹书》里提到这两个家伙,但同样没有把他们算在夏朝帝王里,含糊其辞地说:“自禹至桀十七世,有王与无王,用岁四百七十一年”,有意思的是“无王”二字,就是指那两个人在位时间,可那两个人真的是王,不承认也不行。《竹书》说夏朝历经471年很准确,根据夏商周断代工程,夏朝约自公元2070至公元前1600年。 《帝纪》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了这两个人,分别排第六和第七位,不过皇甫谧先生认为夏朝只有四百三十二年,不知何故少了三十九年。
  后世异性为王者多的是,为什么儒家偏偏对这两个人耿耿于怀,挖空心思遮遮掩掩呢?第一,后世异性王者都改朝换代,“换了人间”,那么换个人歌颂就行了,于是所有的“X太祖”出生都光芒四射,朱元璋出生时紫光冲天,搞得村里人以为他们家着火了,可见明太祖当年的住宿条件有多差,肯定四面墙都透风。第二,后来有文字记录,没法掩盖了,所以夹在两汉之间的王莽“新朝”有名得很。
  夏朝的那两个麻烦制造者不满足这两个条件,那就尽可能让他们消失。
  那个在洛河对岸逼住太康,不让他回国的人是谁?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后羿!
  太康当然不敢跟他比试箭法,他是箭神啊。后羿身份的复杂,在中国上古史里无出其右,而且“被尝试”多种死法。
  不知道后羿的中国人大概极少,他在民间的知名度甚至超过尧舜禹汤。大家都听说过后羿射日故事,都知道后羿的太太是嫦娥,可作为夏帝的后羿知道的人就不多了。其实后羿的“后”字就表明他曾为帝,在夏朝帝称为“后”,比如启,正确的称呼是后启而不是帝启。后稷不算,后稷是弃死后的尊称,大概也有追封这个“弃儿”为帝的意思。
  有种说法认为射日的后羿和夏帝后羿不是一个人,从时间上看,他们确实不该是一个人,共工从时间上看也不该是一个人,但后羿的身份比共工复杂得多。共工不曾为帝,所以拿他当个穿邦的穿越人就好了,从三皇穿到大禹,最后在密云定居,他住的城叫共城,顾炎武可能还去参观过他的故居。(6.1)

 后羿没那么简单,他的事迹给人造成错觉,让人以为真的有两个后羿。
  一个是穿越的后羿,从三皇穿越到颛顼又到尧帝时代,他以一个神箭手的形象出现在中国的传说与史册里,这个后羿有两个老婆,一个是嫦娥,一个是洛神宓妃(伏羲和女娲的女儿)。关于嫦娥奔月的原因有两个说法,一个是因为吃洛神的醋,吃了西王母给后羿的不死药跑到月亮上躲清静去了,后来发现月亮上太清净,又后悔了,可是上去容易下来难,所以李商隐替她难过:“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据说美国宇航员首次登陆月球时曾疑似发现外星人,我认为那是嫦娥和吴刚出来散步,也把美国人当成外星人,就吓得躲到山洞里去了。
  另一个是因为后羿的坏徒弟逢蒙,逢蒙有次趁师傅不在家,就想把不死药偷来自己吃掉,嫦娥为了不让他得逞,只得把灵药吞吃了,于是便飞到月亮上。这夫妻俩也真是的,拿了药就早点吃呗,搞出那么遥远的两地分居来。
  后羿后来就死在逢蒙手上,因为逢蒙觉得杀了师傅自己便老子天下第一。有人认为蓬蒙用箭在背后把师傅射死的,孟子百忙之中还关注了一下这件小事,并认为后羿死于徒弟之手后羿本身也有责任,虽然不是主要责任人,他的论点是师傅选错徒弟就是错。孟子说“是亦羿有罪焉”,后羿听见了怕是会气活。另外有人认为,逢蒙是用桃木棍把师傅砸死的,鬼之所以怕桃木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可能是道士们收编后羿时创作出来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后羿化身为一个大神:钟馗,职业捉鬼者。(6.2)
东汉学者高诱给《淮南子》作注时说:“羿古之诸侯,河伯溺杀人,羿射其左目……有功于天下,故死祀为宗布”,宗布便是道士们喜闻乐见的钟馗。高诱这段话里,有几个关键词:诸侯、河伯、有功。有功是指后羿在尧时代射九日、诛杀从《山海经》里跑出来的六个怪物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和修蛇,这个没问题,他是著名箭手嘛,孟子也仅仅拿他当做箭手,但后羿怎么就成了诸侯,又跟河伯扯上关系?
  高诱的注释里有一点写得含糊,后羿射河伯左目,并不是因为“河伯溺杀人”,而是为了宓妃。宓妃和河伯夫妻生活不美满,和后羿一见钟情,于是后羿让河伯成为“瞽伯”。这个地方问题也不大,最大的问题是为什么后羿成了诸侯?他不一直只是个神箭手吗?唯一解释就是,后羿真的就是诸侯,不是高诱瞎编的。
  我认为高诱的注释是从屈原的天问来的:“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念洛)嫔?”,这几句的意思是老天为何降下夷羿,更改夏朝,让夏朝人民深受其害?他为啥要射河伯,又娶洛神为妻?
  从屈原的诗里,我们很容易推测出那个危害夏朝的“夷羿”就是后羿,因为他娶洛神为妻,拿河伯当靶子!
  根本就没有什么第二个后羿,真实的后羿只有一个,他曾是夏朝的帝王之一。高诱说得没错,他确实是诸侯,有穷氏的诸侯。(6.3)
嫦娥是后羿身份的烟雾弹,如果没有她,后羿就没那么复杂了,虽然从三皇跑到夏朝有点扯,共工能,凭啥后羿不能?《山海经》里穿帮的和荒诞的东西不少,口耳相传的传说很容易走样,但并不意味着《山海经》纯属虚构,我们可以从中找到许多史书中的对应的人物和事件,尽管它们看上去变形变得厉害。
  神神叨叨的《山海经》里偏偏就没有神奇的嫦娥!郭沫若认为《山海经》里帝俊(帝喾)的老婆、生下十二个月亮的常羲就是常仪,帝挚的妈妈,又进一步把常仪推测成嫦娥,不过郭老似乎是在玩文字游戏:“常羲若常仪之初字,义、羲、仪,古同歌部”,又说“生月的常羲,后来变成奔月的嫦娥”。郭老的“考证”算得上“大胆假设”,但不够“小心求证”。退一步说“生月的常羲就是奔月的嫦娥”,那么也说明嫦娥和后羿没关系。因为嫦娥至少比后羿年长两百岁,虽说老妻少夫不算罕见,但也不能老成木乃伊吧?
  最早提到嫦娥和后羿的也是《归藏》。《归藏》提到嫦娥吃不死药奔月,也提到了羿的射术超凡入圣,“昔者羿射陼比庄石上羿果射之曰”,意思是想当年后羿可以射中远处的小东西,就跟射附近庄里的大石头似的,所以他后来才有本事射日。但嫦娥和后羿在不同的卦辞里,两人一点关系都没有,连普通网友都算不上,他们没有任何交流。
  是谁把嫦娥和后羿撮合成夫妻的?最早暗示嫦娥和后羿关系不一般的是《淮南子》,后世的传说多由此而来,东汉天文学家张衡在《灵宪》中果断地给他们颁发结婚证:“嫦娥,羿妻也……”,难道他在观察星相时蓦然回首发现星火阑珊处的嫦娥是后羿的妻子?(6.4)
为什么嫦娥对后羿身份的认证造成极大的困扰?因为曾在夏朝为帝的后羿老婆叫玄妻或纯狐,这个女人和嫦娥一点联系都没有,郭老都不好意思说他们是一个人。如此一来,疑问就产生了:这两个不同女人的丈夫是否仅仅重名而已,就像有无数的张三李四一样?如果嫦娥压根就不是后羿的老婆,我们是否就没有这个困扰了?我们只不过被《淮南子》先入为主影响罢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嫦娥是后羿的老婆!张衡在天文历法方面很在行,但他需要加强婚姻法的学习,不能因为嫦娥和后羿是名人,就随便给他们开结婚证。
  如果嫦娥不是后羿的老婆,那么后羿的老婆是玄妻就没有任何疑问了,后羿也不用担心被逢蒙打死了,虽然他后来还是被人打死。打死他的不是他的徒弟,而是他收留的一个流氓,后羿真够命苦,在任何一个时空里都躲不过被被杀的宿命,用孟子的话来说就是“是亦羿有罪焉”。
  孟子关于逢蒙杀死后羿的动机再一次混淆了后羿的身份,逢蒙杀死他师傅是为了夺得天下第一弓箭手的名号,这完全掩盖了后羿真正的死因。孔子酷爱批评乱臣贼子,可他对夏朝最大的两个贼子视而不见,他的弟子之一南宫适曾提到后羿和另一个贼子的儿子,孔子不置一词,顾左右而言他。
  后羿的部落有穷氏就在太康的新都斟鄩附近,有穷氏不是大禹分封的嫡系十一国,“有穷”之“穷”通“穹”,“穹”在古意里就是弓箭的意思,后羿是部落的首领,也是部落的头号弓箭手。(6.5)
据《竹书》载,太康一上台就把都城从河北翼州搬到斟鄩(今山东潍坊),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打猎方便?他肯定想不到,仅仅四年光景,他就从打猎粉丝变成另外一个猎手的猎物。
  如果他没有迁都,夏朝的历史轨迹肯定是另外一个样子。历史很大,但改变历史的因素可能极小,以至于一个小小的嗜好就已足够。想当年,奥匈帝国皇储费迪南公爵如果没有让他老婆索菲亚品味一下她在维也纳没有得到的皇室尊荣,非要跑到萨拉热窝街头秀一把,他们也不会被塞尔维亚热血青年加夫里若?普林西普于1914年6月28日枪杀,从而导致第一世界大战。
  在太康去河对岸度假的那一百多天里,国度斟鄩具体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结果是明确的:后羿占领斟鄩,他从有穷氏的头号箭手一跃而成夏朝的头号大人物,天下都成了他的猎物。
  那时大禹余威尚在,夏朝是天下正朔,后羿不敢直接登堂入室为帝,而是扶植一个傀儡天子,自己担任幕后策划。他这一招很厉害,后世无数枭雄竞相模仿,真是“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在这方面做得最好或者最差的是曹操,搞了一辈子策划,到死都没称帝,他儿子曹丕从策划走到前台后,给他颁发了荣誉皇帝证书,是为“魏武帝”。
  被后羿推荐上位的是“五观”之一的中康,那时太康已经死了。我们不难推测,后羿抓获了在洛河对岸流亡的六兄弟和他们的母亲,太康崩了,中康立了。可怜“山川之神”大禹历经千辛万苦建立的夏朝,仅在其身后二十多年,江山就落入异性人手中。
  大禹朝的乐官夔在夏朝这段政变史里扮演了一个充满悲情的角色,他对得起大禹祖孙三代。他的音乐造诣我们已经见识过,飞禽走兽都给他搞得神魂颠倒,孔子也和我们一样感同身受。(6.6)
当时鲁哀公请教孔子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他问后夔是不是只有一只脚,这个问题比吴国使者请教大骨头还要离谱。这本来只是YES 或者NO的问题,可孔夫子从舜重视音乐讲起,讲他如何在各地寻找人才,终于在“重黎草莽”之中找到夔,夔的音乐才能通天彻地,不仅能让人心旷神怡,还能陶冶情操,舜对引进的这个人才非常满意,给予高度评价:“像夔那样的人,一个就足够了。” ,绕了这么一大圈,孔子过足了当老师的瘾,才兴奋地告诉鲁哀公一个秘密,夔有两只脚。可怜这位国君能把“若夔,一足矣”理解成夔只有一只脚,他的文化程度可能小学都没毕业,孔子跟他讲的那番大道理他能懂吗?博学通天的周公旦后人如此不求上进,难怪叫“哀公”,是够悲哀的。
  音乐家夔精通当时的各种乐器,官职高(乐正),又不是残疾人,所以他肯定能赢得美女的芳心。《左传》里说“昔有仍氏生女,鬒(念枕,头发茂密)黑而甚美,光可以鉴,名曰玄妻。乐正后夔取之,生伯封(以下省略二十七字)”,这个漂亮女孩是有仍氏部落大美女,一头乌发黑得发亮,走到哪儿都是闪亮登场,她若生在现代,肯定是天下第一洗发水广告模特。
  这个女孩还有一个名字叫纯狐,“纯狐”是什么意思?鲁哀公肯定会抢答“纯粹的狐狸精”,恭喜他,他答对了!玄妻确实是个狐狸精,后世的妺(念蓦)喜、褒姒、西施跟她老人家比起来简直不是一个量级,无论是美貌还是美貌造成的后果。玄和纯其实都是黑的意思,可见该美女头发黑得一塌糊涂。
  古代儿童读物《幼学琼林》特别提醒小朋友关注:“玄妻发光可鉴,绛仙秀色可餐。”,绛仙是隋炀帝的宠妃,姓吴。炀帝有次深情地对身边人说:“古人言秀色若可餐,如绛仙真可疗饥矣”,“秀色可餐”就是这么来的。(6.7)
《幼学琼林》作者真是用心良苦,让小朋友从小就知道“书中自有颜如玉”的道理,该道理出自宋真宗赵桓的大作《励学篇》,那首诗把读书的功利性阐述得淋漓尽致。赵先生自己有千钟粟、颜如玉也有黄金屋,什么都不缺,只少一件古今帝王都稀罕的感天动地的封禅盛典,他最终实现了愿望,向后人证明他其实是位多么伟大的导演和演员,若生逢当下,奥斯卡奖会拿到手软。
  夔爱上“颜如玉”、“发可鉴”的玄妻很正常,但可惜是个错误,正确的他们相逢在一个错误的时空。以夔当时的身份地位,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皋陶死了,伯益也死了,只有他活得生机勃勃,名字前面有尊贵的前缀“后”,后夔,如同后稷一样,无冕之王。可他老婆还嫌不够,上面《左传》引文里省略的那几个字是对纯狐的评语“实有豕心,贪婪无餍,忿类无期,谓之封豕。有穷后羿灭之,夔是以不祀”,没有一个字说她好,意思是这个漂亮女人像大猪(“封豕”)一样贪得无厌,还经常发脾气。后夔历经舜、禹、太康、中康,是个四朝元老,娶玄妻时肯定有把年纪了,也许他在某些方面不能带给她幸福,她才“忿类无期”吗?
  从时间上判断,后羿占领斟鄩时,纯狐已经徐娘半老,可依然能够迷倒后羿。根据《左传》玄妻为后夔家族招致灭顶之灾,后夔从此绝后,那么可以推测后羿是为了得到她才对她老公和儿子伯封下手的,还有一种说法说夔和儿子因为支持中康搞复辟被后羿处死。这两种说法其实可以并存不悖,无论怎样纯狐都被后羿纳入后宫,成了夏朝实际的“第一夫人”。
  民间演义动情地宣布纯狐之所以改嫁给后羿为了打入敌人内部,给后夔和儿子伯封报仇,从动机上来说是成立的,可惜和史册上的记载相悖,《左传》上关于玄妻的记载最为详细,也最权威,左丘明的评语言之凿凿,直接把那个美丽的女人从人变成非人,他不至于故意栽赃玄妻吧?后来后羿又被人杀死,她再次打入敌人内部,顺便生了两个儿子,这是后话,让我们来看看眼下吧。(6.8)
 中康在位第五年,发生一件可怕的大事,天文官羲和擅离职守,跑到在夜总会喝花酒(“湎淫”,湎指酗酒),导致时序错乱,未能准确预测一次日食(“废时乱日”)。又见羲和,羲和不是尧时代的天文官吗?还活着吗?答案是否定的。
  尧时代的天文官名字叫羲和,中康时代的天文官职位叫羲和。如果再往前追溯,羲和还是帝喾的老婆之一,更神奇的是她生了十个儿子,更更神奇的是,这十个儿子都不是人,是十个太阳,被后羿射死九个,《山海经》上说的,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醉了。
  日食在古代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左传?昭公十七年》引《夏书》所载“辰不集于房”就是指日食,仅有的一个太阳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多可怕呀,所以中康暴怒,想必后羿也害怕,自己明明没有射那个太阳,它怎么就不见了呢?于是他们达成共识,派大将胤讨伐羲和,胤出征前模仿启,也搞了个出征演讲词,叫《胤征》,可惜没有流传下来,如果写得像《甘誓》一样,不传也罢。一个天文官渎职,直接把他抓起来双规不就完了,用得着派兵讨伐吗?那时的天文官势力极大,他(们)还是大巫,对星相具有最终的解释权,进而影响国家方针政策,以羲和的地位,他的封地不会小,有封地就有军队。尧时代的四岳据说就是羲和的四个儿子,可见羲和的权力有多大。
  《夏本纪》里中康就做了这么一件事,《竹书》说中康第六年,他封了一个大臣昆吾为伯,这是个很重要的细节。明人杨慎 《封建》:“夷羿篡弑矣, 昆吾雄伯矣。”,说的就是他,但和《殷本纪》提到的和夏桀一起干坏事、又一起被灭掉的昆吾不是同一个人,因为他不是穿越人。
  我们将再也不会看到穿越人了,因为离文字的诞生已经越来越近,记载也越来越准确,但是穿帮人和事会越来越多,这是中国历史的一大特点,以各种各样的名义,服从各种各样的需要。(6.9)
夏末的昆吾是中康时代被封为雄伯的昆吾的后人,以昆吾为氏,成为一方诸侯,昆吾氏后来成为夏桀时期的超级豪强。他有多强?他在夏、商、周三朝都排得上号:“夏昆吾,商大彭、豕韦,周齐桓、晋文,谓之五霸”!
  从昆吾氏的历史来看,很明显昆吾是支持夏朝的。中康并非毫无作为,他还是勉力在朝中安插了一个自己人,昆吾一脉是后来夏朝复辟的中坚力量之一。
  中康这么做想必让后羿很不爽,不久中康就崩了。中康在位仅七年,我猜想他大概也是非正常死亡。
  中康死后,《夏本纪》里说他的儿子相继位,《竹书》里说相是中康的侄子(世子),我倾向于相信《竹书》,后羿应该没那么傻,让一个与自己有杀父之仇的人成为天子。后羿并没有对启的后代们赶尽杀绝,他是看谁不顺眼一个个地杀。相的运气不错,不像他的两个伯伯那样,早早就崩了。后羿如果想让他正常地“非正常死亡”应该不是件很难的事,或者相有勾践的本事,让后羿放松警惕。相在商丘登上帝位,其实只是个傀儡而已,但毕竟命还在。《竹书》上关于相在位其间发生的事,其实和相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真正主事的是后羿。
  后羿留下相一条命,不清楚处于何种原因,但这个决定再次改写了夏朝的历史,而且对于他个人也意义非凡,虽然那时他永远都不知道、也不在乎结局了。
  《帝纪》里的说法看起来合理:“帝相一名相安,自太康以来,夏政凌迟,为羿所逼,乃迁商丘。”,相在旧都斟鄩和后羿处得不愉快才要搬到商丘,这也暗示了后羿无意杀死他,而且还准许他登上帝位。
  公平地说,后羿算不上穷凶极恶,不像后世的那些篡位者恨不得灭尽九族、斩草除根。明代燕王朱棣从侄子建文帝手中夺得江山,逼得朱允炆放火自焚,随后杀尽侄子的家人、亲信,因为没有在灰烬中找到侄子的尸体,朱棣洒下天罗地网的寻人启事,花了好几年也没找着,朱允炆遂成失踪人口,据说他下南洋跑新加坡去了,反正到今天也没找着,现在朱棣应该心里很踏实了吧。(6.10)
后羿觉得是时候从幕后策划走到前台了,于是就把相辞退,自己正式成为有夏氏第六代国君有穷氏后羿,这话听着有点绕口,我是故意这么写的,为什么这么写你懂的。
  后羿登上帝位后,他马上成了另一款太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无论是后羿还是太康,都不能成为最爱打猎的帝王,没有最爱,只有更爱,他俩跟夏末的另一朵奇葩相比简直弱爆了,那朵奇葩叫孔甲,后面再细说。
  后羿动不动就出去打猎,他和鸟兽的交流时间比跟纯狐的交流更多。后羿跟爱妃都没什么交流,跟朝臣就更甭提了。他把朝政交在义子寒浞手中,那个年轻人聪明伶俐,对自己忠心耿耿,纯狐在枕边说寒浞应该被选为夏朝第一杰出青年,男女老少没人不喜欢他的,一小撮不喜欢寒先生的完全是出于嫉妒,这一小撮人包括跟随后羿多年的老臣武罗、伯困、熊髡(念昆,剃发的意思,也是一种刑罚)和龙圉(念羽),他们不能与时俱进,实在是遗憾。
  寒浞也委屈地向他汇报,达爹,那几位叔叔对您出去打猎好像很不高兴,我很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不理解您打猎的伟大意义。您去打猎,不仅仅起到锻炼身体的目的,更重要的是让天下人都见识夏朝国君举世无双的箭术,您不是在打猎,而是为国家打形象广告啊!后羿被寒浞哄得心花怒放,打猎出勤率更高了,更加信任纯狐和家仆们赞不绝口的义子。后羿想让那四位老干部跟他一起去“打广告”,可他们接受不了新思想,后羿与他们渐行渐远,远到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在世上消失,后羿都无动于衷。
  后羿有足有的理由信任寒浞,他是寒浞的贵人,是他的再生父母。后羿想得一点都没错,他对寒浞的恩情确实比天高、比海深,不过他想不到的是寒浞的心有多高、心思又有多深。后世一提到枭雄,首先想到的可能是曹操和司马懿,这两人加一块儿都比不上这位后羿朝的“杰出青年”。(6.11)

 寒浞在历史中被儒者们“雪藏”了,后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曾经为帝,而且是夏朝在位时间最长的帝王,长达六十年!除了寒浞,中国帝王在位时间达到六十年的,即使算上五帝中的四帝一共只有八位,分别是商朝的太戊,以及康熙和乾隆爷孙俩,还有一个就是寒浞。
  寒浞来投奔后羿时完全是一条丧家之犬,他是被伯明氏部落首领驱逐出境,连他的父母都表示要跟他划清界限,他完美地诠释了恶棍是怎样炼成的。这小子生就一副好身躯,力气大,脑子灵,父母把这个儿子当爷爷宠着。史书没有具体说他如何祸害乡里,但周围的地球人都受不了他,他还造谣惑众,一会说石油价钱涨一会说小米行情跌一会说要囤积蒜头,人们把他住的那条街叫“花儿街”(欢迎考证)。上当受骗的人受不了,纷纷去找他父母理论,他父母就象征性地骂了他几句,这小子干脆把他父母捆起来!他的恶行从信访办传到酋长耳朵里,于是他便被递解出境,终身剥夺伯明氏部落公民权。
  寒浞恶名远扬,大家都知道伯明氏出了个坏分子,用盲左文绉绉的话来说就是“伯明氏之谗子弟也”。不知道为什么后羿会收留他,谁反对都没用。后来更收他为义子,接着授予他丞相之位,国家大事全放手交给他,最后把自己的命也交给他了。
  后羿和太康神似,有相同的兴趣爱好,他们的下场也相似,真是志趣相投、志同道合。他和太康本可以成为朋友,两人互相交流打猎心得,说不定可以整一本畅销书,比如《猎经》啥的,儒家六艺有“射”一科,有了《猎经》作为指南就能“射”得更准了。不过就算有这本书,圣人也会把它给删了,因为是夷羿所著。
  他们偏偏成了国仇家恨的死敌,而且谁都没捞着好,何苦来哉?他们最不适合从事的职业便是帝王,可惜他们都干了,都没干好,还把自己干死了。他们临死时一定深刻认识到,逐鹿荒原和逐鹿中原是两回事,“逐鹿”专业不对口会出人命的,多么痛的领悟!(本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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