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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藏阁青年诗人自选:林莉的诗

林莉,2004年开始写诗。曾参加诗刊社第24届青春诗会,就读鲁迅文学院第十八届中青年高级研修班。获2010年度华文青年诗人奖、2014江西年度诗人奖等。出版诗集《在尘埃之上》(21世纪文学之星2010卷)、《孤独在唱歌》。






林莉

诗藏阁青年诗人自选

 

 

哀歌

 

 

山峦在其后闪光

峰脊如刀

天空被分切

獾、山鸡、野兔们在山中觅食

开始它们一天中的游荡和历险

 

我们辗转于此

在落满松针的小径

我们喝酒,反复讨论

酒以及

一件打着死结的事

 

我们吹着空酒瓶边沿上的白色泡沫

被劈开的天空,有一半

已遥不可见

 

时间过去了吗

时间没有过去吗

脚下空酒瓶越堆越多

 

獾、山鸡、野兔们,有一部分

并没能趁着夜色回来

 

难道黑暗中……存有黑暗?

 

 

 

倾诉者

 

 

让我最后一次想起日暮的村庄
天空倾斜无边的蓝
油菜花和落霞在河边拐弯
为我备下黄手帕备下金鞍
多少年了,我没有如此平静地转身
前往……

这个春天,如果花朵拒绝重生
让影子依旧是影子
腐烂继续着腐烂
而我不再轻易说赞美,说颂词
我沉默
是油菜丛的谦卑
是夜色的另一种呜咽

 

 

 

 

 

昨夜
一群乌鸦在柿子树上停止了聒噪
隔壁失足落水的算命瞎子
被装进了棺木
钉上钉子
我们躲在门后,又好奇又恐惧
气氛渐渐凝重
纸灰在火中升起黑色烟柱
他的女人跪身而起
弓着腰越过屋角的蛛网
一个惨白的影子

门闩拨开,在突然打开的光线中
我们看见,门缝上
一颗星睡在苍穹里

孤独而璀璨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们就在一无所知地
向它靠近

这正是我们所惧服的
在我们最初的生命经验里
死亡的暴力以及万物的更迭

常常隐隐折射一束寒光
不带一点声响

 

 

 

进山

 

 

油菜花盘旋着

相对焦灼的世界,它有足够的耐心

我们忍不住惊呼,像猛地从一个困厄

着我们多时的梦中醒来

 

翠绿和金黄,从我们眼前翻涌过来

山涧紧紧跟随,一会俏皮地嬉戏

又忽然不发一言望着我们

也许,这恰是我们一度幻想过的

再往深处多走一些时辰,在毛竹丛拐弯处

我们将会和脚下的石阶一起消失

 

不见了……历史、故事、时间、过错

我曾以为无法弃绝的、比死还要难受的 

 

深谷中,我们大声啊啊呼喊着

那些回音,模糊而陌生

我们从没有这样认真而艰难地

寻找过自己

 

 

 

油菜帖

 

 

它在田野中

它是植物、风景、食粮

它是一个命名、定义

一种大面积的存在和空白

 

你行走在它们中间,每一秒钟

你无法确定有什么正在发生

或者已经过去?

你停留在那里

金色的花朵猎捕你、填满你

 

它是法典、气味、巫术

你分拨它密实的茎秆

你没有看见,早春的丧葬队伍

在化冰的小溪边移动

一只蜜蜂

乱糟糟地嗡嗡着抽泣

 

 

 

大雪不曾使我们短暂相爱

 

 

连夜大雪

小镇上,雪覆盖了所有的道路

我们不得不改变了主意

屋子已被清扫

我们决定生起火炉

顺便煮好剩下的几个土豆

松木在炉火里噼啪爆裂

树丛的气味味、土豆的气味、雪的气味

这一次,我们显得如此平静

我们烤着火,一边慢吞吞剥着土豆

一边看着窗外的稻草垛一点点变白

雪落在雪上

使我们变得矜持

谁知道呢

我们曾经受的,比所有的雪都要短暂

它很快就要把我们深藏起来

 

 

 

碗莲

 


一碗水就是它的江湖与宿命
它轰隆隆地开,动静那么大
 
它的果核里居住着轻雷
它露骨的花房,就要把夜色撑破
 
我们的身体里也有一颗
黑色种子
我们却不敢把它露出来
 
常常我们握着暗器
手起刀落
自己对自己斩草除根
 
一枚被时间处理过的空壳
一个自己痛咬自己的上帝
悲伤又无能

 

 

 

落日斜照

 

 

葵花杆子,拉葵花杆子的人和车

车辙很深但很快又被大风抚平

土丘,一只掉队的羊羔低声叫唤

跑着跑着,一只前蹄陷入了沟堑

 山坡干裂着

泥土的豁口一个紧挨着一个

半截木桩上倒挂着

一件破旧的羊毛褡子

落日,请再一次擎高微弱之火吧

 让我在一盏红灯下

窃取它们恒久的隐痛

 

 

 

大通河在拐弯

 

 

要允许青海的油菜花上停着甘肃的蝴蝶

要允许大通河一侧身,青海和甘肃就抱在了一起

要允许我一个异族女子借来一面流水的铜镜

一一照见命运里的沉砂和惊涛

春秋转瞬即逝,大通河的双肩猛地向下一沉

 

 

 

火车

 


我第一次写出火车
并不意味着我从未遇见过它
我没有轻易地提起过火车
是因为它总是离开得快而抵达得
慢,此时我趴在六楼的窗台
夜色已经够沉默的了
我还听见它 着一团黑在铁轨上
任性地跑
从不顾虑我的情绪
也就是不让我有理由哀伤

 

 

 

孤独与爱

 

 

我将不与谁为敌,要知道我拥有

一个省份五条河流那么辽阔的孤独和爱
从南到北它们分别叫:赣江、抚河
信江、鄱江和修水,在漫长的奔流中
我享有它们手心里的村庄和牛羊,还有脚下

红色和黄色的沃土以及胸膛之上的

罗霄山、三清山、庐山、黄岗山


我将永不与谁为敌,紧挨着五条河流
我不止一次看见九月的原野被带刺苍耳
覆盖,被滔滔江河暗暗滋养、温润

 

我终将会写下如此赞美:像天堂一样
而我仍不会有什么话要对谁说
我孤独着一个省份五条河流的孤独
我爱着一个省份五条河流的愛

 

 

 

一千只以上的羊

 

 

一只羊是孤独的,一千只

以上的羊并非就不会孤独

把羊群数乱的夜晚,我想赶到

遥远的匈奴,把四散的羊

交给一个叫苏武的人,顺便搬来

一场旷世大风雪

堵住四面都是漏洞的黑夜。

哦,一千只羊同时陷进集体的孤独

夏日漫长

满地的犁头草生若夏花,最痛苦的一天

正过去

亲爱的羊,你往哪个路口走

都能碰上饱满多汁的食粮

那葱茏的草叶,恰好把无垠的命运

摇曳起来

 

 

 

如果你没有抚摸过波浪

 


不要怀疑,任何浪尖上的事物都是易碎品

我还没有允许自己拿一颗心换取那一闪即逝的欢愉

在人世这座更大的海洋中,一个人和一朵浪花具有

相同的命运,被推高又被狠狠地砸碎在地上

 

我只信任这永恒的春天,戴着善良的面具

荒草之根涌出绿色的汁液,枯萎的灌木又开出

一颗小小的星。在自然进化的秩序中

抱得再紧的事物也经不起被风吹拂……

 

 

 

雁群飞过

 

 

站在枫溪高高的堤坝上,我看见一群雁

向西飞去,有一瞬间它们张开的翅膀一动不动

像是在经历一场庄严的告别,然后它们从落日

的针眼里奋力穿了过去——

夕光把整个大地都染红了,黄昏的空苇地上

落着它们黑色的影子,安宁且痛楚

 

 

 

梨花开满山凹

 

 

现在可以闭上眼,听梨树林从山凹传来颤抖
密语
哗哗——哗哗哗——
一夜之间,它们笃定要和我共白头
这是春天推出的一场盛宴
一匹匹小白驹怯怯地出场
挤满十里长的山凹
这漫无边际的汹涌,无助的汹涌

 

 

 

枕木

 

 

我的错误在于过于轻易地相信了远方的存在

远方是一件痛苦的乐器,多少年后我如是说

我的心一直在一段枕木上,被谁从背后推远

当我再一次看到枕木这个词语

多么羞愧,我还会忍不住要命地颤栗

我又一次好了伤疤忘了痛,痛哭着以为

在春天秘密的丛林里,唯有它替我死

替我静默,等一只钢铁的野豹子送来

复活的咔嚓声——

 

 

 

对岸

 

 

风并没有把铁皮货轮推动

它泊在水里,仿佛已经地老天荒

远方来客,蒙面,拎着藤条箱

从它右边的拐弯处消失

它锈蚀的嘴唇,铁质的倒影

不会再向你说出痛苦

如果你隔岸远眺它

如果你突然泪涌

如果你像它孑然孤立在风中

如果它是你遗忘在尘世深处的一只旧鞋

如果它来从未向你告别,就用尽了一生

你是否会甘于受用

生活赐予的哑巴亏,爱上

这一切不存在的存在,你是否会

在风中默哀,回忆

对岸,杂树生花,忽逢桃林和闪电

命运的时针在落日的罗盘里颤栗

 

 

 

冬日

 

 

没有星群,骨头和骨头擦出了磷火

十二月,最后一夜,愿我想保留的部分:

一点微弱之火,还在旷野不疾不徐迎风颤抖

 

十二月,一种事物消灭另一种

道路和道路背道而驰,我想象

野茶树的枯枝上,白色火焰缓缓点燃自己

 

沉默的取火的钻木,沉默的取火的骨头

在浓密的夜晚闪耀,我忘了

那只黑鸟怎样降临?那只黑鸟从未降临?

 

古老的问题已经诞生,我忘了

话语的深渊,一块隐形伤疤

在时间弯曲的小径上,总是一边撤除

一边出现。

 

 

 

 

 

多余的灯都熄灭了

我们才能披着一身干净夜色

 

耳边仍有溪涧凌冽的潺潺声

自身体的空旷处传来

 

多年以后

我们在各自的孤旅中

又遇见自己喜欢的事物

再次为这隐秘的欢喜

疼得掉泪

 

人世呀,被流水送到一日之远

人心呀,难道是未曾来得及升起

的满月催它们分离

各生苍凉

 

 

  

荷溪古戏台记

 

 

村民彭援国给我们讲古

那里曾有几尊菩萨雕塑,已被偷走

当他手指斗拱间几段空白处

他的语速变缓

他停顿下来的解说词里

有一条无法通畅的漆黑过道

难道这座保存完好的古戏台

也存有不可修补的缺口和漏洞?

此刻,它在我们眼前

像一只落单的大鸟

灰白的飞檐如苍凉之翅

向天空岔开

部分精细的刻画雕镂

凸起明显的被蚁蛀、磨损的痕迹

曾几何时,它斑斓的情节里

生旦净末丑、鼓锣笙箫

一应俱全

“英雄会、才子佳人、五谷丰登……

你要的,期盼的,这里都有”

作为一件艺术品

它满足了我们模糊的愿望

但作为戏台本身

它偌大的戏台已空空如也

我们始终没有找到

遗落在戏文里的那只绣花鞋

也未曾再听见咿呀吟哦之音

自苍茫的暮色中隐现

薄暮中

它某种隐秘的生命记号消失了

连同我们来到的这一个下午

仿佛我们在此又重复经历

遭遇了一次曲终人散

 

 

 

脸谱

 

 

石匠、泥瓦匠、木匠、铁匠、篾匠、裁缝……

做豆腐的、制寿方的、剃头的、杀猪的……

 

早年他们凭手艺力气吃饭

一招一式一江湖,每件活计都干得专注

而今,各色人等

一张老去的脸,慢慢露出了

石头的原型、木头的原型、泥土的原型……

 

 

 

我们不可避免成为幸福的人

 

 

我愿意是你的母亲。给你剪指甲、打洗脸水

哄你穿上绿白相间的病号服,在你的床边

读一张报纸。偶尔我会俏皮地喊你

31床,吃药了。我就会看见你苍老的手

抖索着伸到我面前。他们都称赞我们是幸福的人

每当我听到幸福这两个字,我都会不由自主地

别过脸去

 

 

 

短句

 

 

我爱这春夜的深潭

它弯曲着,沉静、幽蓝

 

我爱这潭水中的游鱼、迷雾和孤舟

月光下,它们有着模糊的面容

 

窒息的美。犹如今夜

我独坐潭畔,动了不死凡心

 

犹如某个古老的时辰,你忽然

读到这短句,无端泪涌

 

一切,不多不少

恰如你所见,我爱——

 

我爱这深潭状清冽沉默的命运

以及湿漉漉的呼吸

 

 

 

雨夜

 

 

你在读一封旧信

雨急急地下到了窗台上

黑暗中,一树橙花

正沿着枝桠指给的道路

身披雨滴簌簌开着

这个时候

字和字之间沙哑的嗓音

并没有惊动谁

你甚至忘记了

写这封信的人已经消失了

淅淅沥沥的雨

泛黄的纸页、橙花

这些带着善意的事物

这些湿漉漉的闪电

蜷缩着

温良地低着头

仿佛人世间

另一个举目无亲的人

 

 

 

桃花记

 

 

一起到桃花镇去吧

我们安居青砖黛瓦小院落

我们不等邮差的口哨声

不思往事、不惜流芳

不断人肠

一任桃之夭夭

在空旷处点灯

 

在小镇上

我们耽于记忆

一桌一椅一杯盏

构成虚度光阴的江湖

 

时光缓慢老去,有如我们

在深深巷弄里初见

那时那年那日

春风中多慈悲

只晃动着三种事物:

桃花、人面、拈花而笑的佛

 

 

 

非虚构

 

 

她频频变换着QQ头像

从洛丽塔到塞壬再到阿佛洛狄忒

她骄傲她冷漠她天真她放荡

在那个虚拟的世界

她像一头敏捷的豹子觅食着猎物

又在同一时间成为猎物

 

“爱我的人如过江之鲫……”

她一次次描述,那些爱她的男人

疯狂,绝对的煽情

“最后,都游走了……”

她吐着烟圈,棕色眼影和金色指甲

一只环形耳环晃动

有时候,她也会穿一件白布裙

黑发遮住一半的脸

坐在落地窗前

一片晚霞落在她的脚踝

 

她的窗前有无数的烟花绽放

统领着她的神经又在瞬间被消灭

在这个充满幻觉的时代

她不停地自拍、缔造,一键美白

时光魔术手、美图秀秀

她获得了不同的脸蛋、身份

 

她狠狠吸了口烟

缓缓从落地窗前站起来,夜色

弥漫过来,她的眼神变得迷离

她抱着自己的双肩

QQPS过的头像

绮丽旖旎,但已露出了破绽

 

 

 

泡桐记

 

 

她出生时脸上长了个瘤子

至年长,瘤大垂至颈脖处

她从小就是孩子们的乐趣

被追着骂怪物,但她不恼

远远站在泡桐树下,低头不动

像一朵在春风里低垂着脸的泡桐花

到了上学的年龄,她只能牵着

算命瞎子父亲四处讨生活,有一次

在村口泡桐树下我和她四目相对

她的眼神,惊恐地一闪

就垂到了地面

风一吹

她的肩胛上便沾着些许残损的花瓣

她在前面,一根竹竿牵着她的父亲

每走一步,摇一下手中的铃铛

——————”

——————”

 

 

 

——

 

 

喂,是你吗

至今尚未碰触的葵花的脸庞

饱胀籽实的欢颜,在把我丢弃之前

 

喂,是你吗

遥远的你臂弯里的萤火虫

隐秘的灯,不要无故垂怜我

 

喂,是你吗

篱笆架下的无人搭理的南瓜花

神身旁走失的孩子,一个一个爬上了花架 ——

 

 

 

春风赋

 

 

春风一夜十里,我哪儿也不去

造物主的恩宠,大地上有多少花朵

在黑夜里提着灯笼,就会有多少在自身的

阴影里踉跄着步子。如何表达在这光彩重生

的人世,是怎样的愛

在撕碎一个人,又在一遍遍地重塑

当我独自行走在故乡的小路,我看见

山崖旁一簇簇杜鹃花开了,默默无语

为何我从未厌倦过,这寂静而疲惫的燃烧

 

 

 

仿佛我们每一个人都饱经沧桑

  

 

黄着、红着、紫着,慢慢地黑着

三个落日,在下午五点的南海上狂奔

隔着那么多的人事,铁轨,晨昏

 

直到岛屿如灌木丛般凸起在茫茫海面

若大沙滩,被潮水推远推空

孤独就在此时生成

 

我们目睹着海岸线像一根绷紧的弦,断了

在它翻卷的波浪上,那些长茸毛的

或带尖刺的事物弹起来,弹起来……

 

而落日点沙成金,置身于它的光盘中

仿佛我们每一个人都饱经沧桑和恩情

再多坐一会,我们就成了自己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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