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辽远雄浑的新疆大地上，只要有江河湖泊的地方，就有郁郁葱葱的绿洲，鸡鸣犬吠的村庄，花开半夏的农舍，袅袅升起的炊烟 …… ——题记
开都河，新疆境内的第四大河流，一条独具特色的内陆河。发源于海拔四千米的天山皑皑雪峰，全长六百一十公里，首尾落差达一千七百五十米，流域二点二万平方公里，在润泽了两岸的草原农田村庄后，注入了渔舟唱晚，烟波浩渺的博斯腾湖。
开都河，闻名遐迩，是中国四大古典名著之一 —— 明朝吴承恩笔下的《西游记》里的通天河 。或许是源于巍峨苍莽的天山深处，远远望去，直上白云间，才被形象地冠以这样一个富有诗意和臆想色彩的称谓，磅博，大气。 传说：唐僧西天取经归来，通天河浊浪排空，河水滔滔，挡住了去帝都长安的归路。因归心似箭，泅渡时经卷悉数落水，打捞出来后在河心岛上一字摆开凉晒，因而才有了晒经岛之说。 晒经岛在和静境内，是寻踪访古的旅游者常常选择的最佳去处。有神话，有传说，有故事，有潺湲的清流，有鸟鸣禽唱，有河柳一地的清荫，足以濯洗尽人们伏天里的溽热与浮燥，心海澄明，神清气爽。柳荫下，或假寐，或悦读；浅流里，或濯足，或垂钓，与家人一起享受天伦之乐，其乐融融。
开都河，一川清流，逶迤吞细浪，不舍昼夜，或高歌或浅唱，一泻千里，从不矫饰自已的喜怒衰乐，悲欢离合，大起大落，沉淀着泥沙，沉淀着斑驳厚重的历史，沉淀着悠悠千年的风尘烟云 …… 早在三千年前的青铜器时期，就曾孕育了灿烂的察吾乎文化。 察吾乎古墓群，察汗乌苏古墓群，黄水沟石围遗址 …… 都以众多翔实的考古依据佐证着曾经游牧部落的存续与辉煌的过往。他们曾经循着季节的足音，逐水草而牧，在开都河的水岸，一定搭起过牧帐，燃起过篝火，烹肉煮饭，煨火取暖；也一定在河畔浓密的树荫下，纳凉避雨，谈情说爱，两情相悦，唱起过响遏行云的古老歌谣。 沧海桑田，岁月流转，没有人知晓他们流云样飘忽的行踪，他们最终驻牧的归宿。他们是《水经注》里的敦薨人吗？敦薨人就是曾有过文字，隶属于欧罗巴人种的吐火罗人吗？山长水阔，路途迢迢，他们游牧漂泊去了哪里？融入了哪一个依然健在的族群？ 留给我们的，是一个千古之谜，一声悠长的叹息。
开都河，曾以甘甜的乳汁孕育了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的焉耆古国。 焉耆古国，是千年丝绸古道上慰人的一片绿洲，是缀饰在飘带般的开都河畔的一颗温润可人的玉珠。东来西往的驼队商贾旅人，风尘仆仆，一脸的倦容，尽管肤色不同，语言迥异，但都在这里卸鞍洗尘，马放南山，补充给养，而后再起程，踏上漫漫的旅途，迤逦而行。晨曦里，夕阳下，在苍茫的天地间，驼铃声声，摇落了大漠的荒寂与苍凉。 一千多年前，法显与玄藏前后相隔二百多年西去天竺取经求法，踏上万里之旅，都曾途经这里。滞留数十日，养精蓄锐后，手持禅杖，僧衣飘拂，继续西行，在漫天的风沙里留下了一心向佛的倔强而孤独的身影。 玄藏在《大唐西域记》里曾这样描述焉耆古国：“东西六百余里。南北四百余里。国大都城周六七里。四面据山道险易守。泉流交带引水为田。土宜糜黍宿麦香枣蒲萄梨柰诸果。气序和畅风俗质直。文字取则印度。微有缯绢服饰毡褐 …… 伽蓝十余所。僧徒二千余人。”
如今，在开都河流域的大地上，曾经恢宏繁华的古国都城，已易名博格达沁故城，维吾尔语，“ 宏伟高大 的城 ” 的意思，早已在岁月的长河里褪尽了星辰般璀璨的铅华，成了一片荒凉的废墟，斑驳的历史陈迹。颓圮败落的城墙依然犹存，残高三点五米，下部为夯筑，上部为土坯砌成，筑有垛堞。而相距几十公里外的锡格沁佛寺，曾经晨钟暮鼓，僧众如云，香火如烛，如今人迹杳然，仅遗存一片残垣断壁；曾经雄伟的大殿，高耸的佛塔，毗连的僧房，早已荡然无存，只有像长嘘短叹的漠风时缓时疾地长长掠过 ……
开都河的源头，在绵延的天山中段的深处—— 辽阔的巴音布鲁克。 那里是中国的第二大草原，蒙古土尔扈特部落的夏季牧场，牛羊的天堂，天鹅的故乡。 五月，冰雪消融，牧草萌绿，暮秋南归的天鹅便又纷纷踏上了北迁的长旅，飞越万里关山，来到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世袭领地 —— 天鹅湖，筑巢产卵，哺儿育女。倒映着蓝天白云的湖泊，翩翩而舞着天鹅洁白的身影；空寂的湖岸水湄，喧响着天鹅此起彼伏的鸣唱。 六月，小河潺潺，像舞动的洗练；平缓的草地宛若新绿织就的碧毯，向远处的雪峰铺陈而去。逐水草而牧的畜群又从山外回到了这里，啃食着鲜嫩的牧草，沐溢着清风阳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片丰茂的草原，是清庭定边划牧赐给土尔扈特部落的。
一七七一年，游牧在遥远的伏尔加河下游沿岸的土尔扈特部落，为了摆脱沙俄的劫掠与欺压，在渥巴锡汗的率领下，赶着畜群，扶老携幼，顶着漫天的风雪，经历了无数次刀光剑影的恶战，胸怀“到东方去，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去”的执念，冲破哥萨克的围追堵截，历时七个月，跋山涉水逾万里，终于踏上了祖国的土地。 那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迁徙，一部令人血脉贲张的悲壮的英雄史诗，跌宕起伏的传奇，让人一咏三叹。出发时，浩浩荡荡的十七万人，一路上，因搏杀，饥寒，瘟疫，回归祖国仅剩了七万人 ……
开都河，是一条穿峡走谷的河，千迴百转的河，九曲十八湾，像象形的蒙古文字，又像腾云驾雾一飞升天的虬龙。 开都河，于我，也是一条有着深厚情结的河，梦萦情牵的河，母亲的河。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孩童的我，盛夏，与发小一起，裸着小小的麦色身子，曾在开都河的缓缓流淌的清流里扎过猛子，搓洗过汗渍与垢甲；也曾口噙食指，望着放排人站在圆木扎成的木排上顺流而下的身影，心里溢满了歆羡与向往。冬天，也曾在开都河覆着残雪的冰面上滑过冰，趔趔趄趄地走过，去捡拾御寒的柴薪，“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过早地担负起了与年龄不符的生活的重荷。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催。”当我再次站在开都河的河岸，已是四十年后。望着一川如梦的柳烟，听着一河经久不息的涛声，心潮澎湃，久久萦回在耳畔的，是蒙古女歌手乌兰图雅的《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 ——
父亲曾经形容草原的清香， 让他在天涯海角也从不相忘。 母亲总爱描摹那大河浩荡， 奔流在蒙古高原我遥远的家乡。 如今终于见到辽阔大地， 站在这芬芳的草原上我泪落如雨 。 河水在传唱着祖先的祝福， 保佑漂泊的孩子， 找到回家的路 ……
作者简介：赵立新，曾笔名鸽子、啄木鸟。地质工作者，中国地质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作家班进修。作品散见报刊杂志，以散文与诗歌见长。
[内容来源：和静文艺]
[本栏编辑：嵇丽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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