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井茫然地睁着双眼，墨蓝色的水淹没了他，身体在不断地下沉，他向上伸着手臂，希望可以抓住什么。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除了那冰冷彻骨的水流过他的指间。不断的下沉，没有止息……无尽的黑暗终于吞噬了他。
“汝，愿生？愿死？吾，皆可应你！”意识深处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周遭一片黑暗，这里好冷，呼出的气体都是白白的，眉毛和睫毛上渐渐凝起一层冰晶。远远地，传来一声声小孩的哭泣，佐井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走过去。不知走了多久，渐渐看到一个小男孩背对着自己，小小的肩膀一颤一颤的，哭得很是伤心。
“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呜——呜——”
“你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哭泣？”
“呜——呜——”
小男孩的哭声很单调，有些诡异。佐井已经走得很近了，一只手搭在小男孩肩上，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他从来没有安慰过孩子。这时，小男孩突然止了哭泣，一动不动，整个空间显得极其静谧。小男孩垂着头，默默地转过身，猛然抬起头，一张七窍流血的面孔：惨白的面庞，没有眼珠，血色窟窿溢满血泪；嘴巴圆圆张开，没有舌头，喉咙处汩汩冒着血浆；黑色怨气缠身，血色窟窿直直瞪着佐井，此时发出“啊——啊——”的惨叫声……
佐井一时敛了呼吸，着实被吓了一跳，却毅然走近了一步，蹲下身，一把将小男孩揽进怀里。
“你吓唬我也没有用，我也快死了。你若是觉得孤单，我便抱抱你吧！”
佐井紧紧抱着小男孩，一只手搁在小男孩的后脑勺上，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小男孩的背。小男孩咧开嘴，露出里面黑色的利牙，作势要咬住佐井的脖子，却慢慢闭上血色双唇，抬起苍白的双臂回抱住佐井，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哽咽，
“佐井，佐井，你这个笨蛋！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要让他们伤害我？”
不知他哭了多久，佐井只觉肩头湿了一片。明明最伤心的应该是自己，现在反倒有些想笑。小男孩抬起头，泪珠儿还在不停地掉，已经不是刚才那副恐怖的模样，黑色的眸子里映着佐井的面庞。佐井看着小小的人儿，原来自己小时候竟是这么可爱，不由轻轻刮了对方一个鼻子。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的泪啊，都泛滥成河了！嗯……哪里疼？我给你揉揉吧！”大小手相握，感觉着彼此的温暖。
“疼！全身上下哪一处都疼！呜呜呜……可是，这里，最疼！”小男孩说着猛地抽回手，一只手死死揪着胸前的衣服，眼泪大滴大滴得落。蓦地，他背过身去，抬起另一只手不断擦着泪，擦得越凶反倒哭得越凶。
“唉——！”佐井轻轻叹了口气，“那，我给你捂捂吧！捂暖一点就不疼了！”佐井拉着小男孩坐了下来，从背后环住他，手正好扣着他的心口。小男孩的背紧紧得贴着佐井，小小的心脏被暖暖得捂着。
“没想到，最后竟是我抱住了我自己……对不起！”佐井的视线飘向远方，喃喃低语，不知是在向谁道歉。
不知何时，小男孩停止了哭泣，也不再流泪，微微向后仰着头，看着佐井的侧脸，默默出神。
【为什么你要道歉，是他们伤害了你，是他们背叛了我！】
不知想起了什么，佐井蓦地弯起了嘴角，露出了柔和的，轻轻的笑容。黑色的空间一下子变为纯净的白色，男孩低下头，面色沉重，后脑勺抵着佐井的心口。
【为什么？为什么世人看不见最珍贵的东西？汝纯净的灵魂才是吾之渴求。】
“佐井，你说些什么啊！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选择沉默？佐井——”鸣人嘶声力竭的呼唤声隐隐传来。
“听，佐井，你的同伴在呼唤你！”小男孩的眼睛圆溜溜的，看着佐井时一眨不眨。
“嗯！他叫鸣人，是我们的朋友。”佐井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
“你想让他抱你吗？”小男孩突然这样问。
“嗯？”
佐井直觉这句话里面有歧义，可被小小的自己这么一问，脑海里立即出现了几幅画面。怎么抱？是自己抱鸣人，还是鸣人抱自己？是两手交叉前后抱，还是双手向前公主抱……不管哪个画面，佐井都觉得极其尴尬怪异，连连摇了摇头。垂眸，只见小男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所有的镇定刹那间崩溃，窘迫的神色显露无疑。佐井仓惶掩饰，急急忙忙伸出两指，捏住小佐井的脸蛋不住地摇，这个鬼精灵！
“孩子，原谅爷爷！”
虽然知道佐井看不见，但这孩子的眼睛，过于澄澈！阳胡木之助一只手覆在佐井的眼睑上，一只手握着刀狠狠地刺了下去。
“佐井——佐井——不——不——求您了！别这样！求您了！佐井——”
耳边好像传来鸣人凄厉的嘶喊声，佐井闭着眼，感觉着锋利的刀刃划破血肉，刺进胸腔，紧贴着心脏，一丝冰冷传来，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不断地从胸口流出来，喉咙处好像也被什么堵塞了。佐井忍不住，剧烈地咳嗽，大口大口的血就这样被咳了出来。身上，脸上应该都是温热的血迹，灵魂却觉得好冷！白色的空间剧烈晃动，现出道道裂痕，红色的血浆顺着裂缝不断注入。佐井一把抱起小男孩，急速奔逃，血浆很粘稠，他动作缓慢，越逃越逃不开。这时，白色的光芒包围住小男孩，小男孩的身子开始向上升腾而去，佐井紧了紧怀抱，却依旧无法挽留，温暖在流失。
“我该走了！”
佐井被迫伸长手臂，眼里有一丝恳求。小男孩的身子已经腾得比佐井还要高了，这时，他也伸出手，抱住佐井的脑袋，微微低下头，俯身轻轻地吻住了佐井的唇瓣。佐井有一丝怔愣，竟然被小小的自己给吻了！
“佐井，对不起，我……”小男孩张了张嘴，只说了一半就没了声音，渐渐地，身形越发透明。
【别走，留下来！就算只是自己的幻觉也好，留下来，别让我，一个人！】
血浆还在灌注，已经漫过佐井的腰，佐井无法动弹，他想要拉回小男孩，可又怕血浆会污染他……终于，掌心的温度消弭了，冷却了，小男孩的身影，完全消失了。
周围一下子又陷入了黑暗，只听见血浆流动的声响，佐井整个人浸在粘稠的血浆里，而巨大的声响盖住了佐井无助的呢喃。
“别走，留下来……”
丝丝留恋归于尘，种种羁绊徒寂灭。
孤独与悲哀倾轧着佐井，他终于失去了一切。祭坛上，佐井的眼角，落下晶莹的泪水。不痛了，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只是，好冷，好困……
如果有来世，如果有神明，我只想做一只鸟，可以在蓝天里自由翱翔，可以拥抱整片天空……
那个在溪涧边捕鱼的金发男孩啊，你有着天空蓝的眼眸，你有着阳光般的笑容……
你一定不知道，我们有过美好的初见，在很小很小的时候……
山水是你眼中的景色，而你，是我眼中的山水。
你站在阳光下嬉笑，我站在阴影里寂寥。
若是我不躲那么远；若是被打晕之前，我来得及向你微笑……
鸣人，若是可以，我只求你，救救他，救救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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