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爱的娟娟，我一刻不停地回想你的青葱韶华，婉约风姿。
我写信催你，拍张穿着浅黄色短袖衫和黑裙子的照片给我。还说怕你经济紧张，已汇还你三十元。
另外问你的生日，相见几天，竟然忘了问这个。
我回洛阳后，四川渡口市——后改名攀枝花市——好友钟少曦来访，接待了两天，送他走后，匆忙处理办公桌上如山的信件，然后，想你。
是的，所有的事情都退位了，惟有想你，我的好娟娟！
八月十三日，我刚刚给你寄去近期发表的一些作品的样书和一册《白薇评传》，收到你写于八日、十三日和十六日的信。
“亲爱的见哥，我真的被丘比特的金箭射中了。渡船将要离岸的一刹那，我的心在哭泣，恨不能立刻飞快地奔向你的身边，与你同舟共济，天涯海角随着你。
“无奈中我只有自我安慰，总认为我们不久是会见面的。
“亲爱的见哥，你一走，我时时都在为你祝福。我的心里在唤你，什么也不要，只想与你呆在一起。
“见哥，我能不能问候你的父母及妹妹们？我害怕他们不接受我的祝福，你看情形办吧。
“见哥，假若有必要让你的朋友们知道我，请他们接受一个弱女子的诚挚问候吧。
“至于你说决定秋季再来沅陵，如果说我不高兴，那是骗人的。不过我总相信你处理个人私事一定会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进行。
“你要我照相，我只好请我们此地一位业余摄影师来帮忙了，他人挺好，就是设备和技术受限。现在我就献丑给你了。
“照片的后面注有‘A、B、C、D’。
“A，这幅，在我与你同行过的小路上，通向你住过一宿的那排房屋。B，背景是我家门口的桔园。C，我的斗室，书桌，等待和期望。D,还是那条林间小路。
“见哥，不怕你笑话，我太想你，你能寄几帧照片给我吗？什么样的都好。
“谢谢你寄来的作品，游记，笔调同你的人品一样美好。”
八月十六日，娟娟，你说：“十三日的信尚未寄出，收到你寄来的珍贵礼物，单看书的封面我就十分歆慕，就像钦佩给我惠赐书籍的人，读过后我会好好保存的。
“你的新作，我都很爱读，但我还不会品评大作的好处与不足。见哥，只希望你多寄点来，我愿虔诚地拜读，等到真正读懂之后，我一定直言不讳。
“写作劳累，请注意身体。祝你健康。
“我的生日，来年告诉你吧。
“如果还说钱的事，请以后不要再给我写信了。”
娟娟，我是八月二十三日收到你的照片的，我尤其喜欢你在林间小道上的照片。我非常感谢你给我父母和妹妹们的祝福，代表他们感谢你，我的好娟娟。
几天大雨不停，我说，待雨住天开，我会去拍照片寄给你。
八月十九日夜间，亲爱的娟娟，你写信怪我了，为了那三十块钱。
“亲爱的见哥，昨天收到了汇款单，使人啼笑皆非。我本想不回这封信，怎料疏远战胜不了思恋，迫我又拿起这支不情愿的笔。
“见哥，你太外气了，教我如何说呢？假若你认为大男子主义者应该这样，恕我大胆地想，在我面前又是何必呢？也许我不应该这么说，也许你有你的处事哲学。不是处世哲学。可是见哥，我希望看到的，是你纯真的语言以及每一个标点符号，不是钱。
“见哥，我看了两部电影，日本片《兆治的酒馆》和印度片《志同道合》，总控制不住地想，假若我们一块儿看，那该有多幸福啊。
“见哥，我一个人在家，你知道吗，我在无所顾忌地叫着你，叫得心痛。‘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仿佛是为我而作的，太谢谢作者了。”
娟娟，心爱的人儿，八月二十四日，我将你的四帧照片排进了影册。
A、B、C、D，画面越来越明朗，画中人也由幽怨而变得快乐了。
首幅，丛林如云，气氛十分静谧，主人公略携几分幽怨；第二幅，她走出林荫来到桔园，已然抛却了莫名的愁绪，这是希望之园啊；第三幅，回到书房，犹抱琵琶，羞赧半掩，似乎拥有一些幸福了；第四幅，再回到树林中，你看她笑得多么可爱，林荫也变得光明而靓丽了。
心爱的人儿，我为这组摄影作品加了个标题“意中的猫咪”，多“妙”。
当然，我赞赏的并非摄影技巧，而是娟娟你那举手投足之中、由颦而笑之间的丰富内蕴。你一点也不会做作，诗意已是十二分了。
我遵照你的嘱托，也拍了照片出丑。博物馆前，中日友好城市纪念碑前，路边，几张。
娟娟，你八月二十八日给我的信，说老想起李清照的句子“云中谁寄锦书来”，“思念之苦有时真的到了‘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地步了，我也恨自己多愁善感的内心，可又总改不了。”
娟娟，你信中说，“山川几千里，惟有两心同”，你要跟我一起走过尘世春秋，炊烟四季，因而忧心我的“文弱” ，“我希望第二次晤面，你不再那样消瘦，见哥，能答应我吗？”
你说，“见哥，你的朋友们盼着为我们举办热烈的婚礼，非常感谢他们的好意。不过我不希冀那些，更不能为难朋友与你。只要我们两厢情愿，就是坐在一辆破旧的马车上或者步行，也是兴高采烈的呀，也是别有风趣的情景呀。”
娟娟，朋友们惊喜于你的魅力，一是高雅，二是文采，三是上进心。
老兄符运通等一班人看到你的文章，戏言道：“不敢鼓励小娟写作，她出名了，你得干活。”哈哈。
八月底之前，杂志已经完成本年度的集稿工作，下一年度的工作十一月展开，因此我于八月三十一日写信告诉你，“经过慎重考虑，拟利用这个工作间隙完成我们的婚姻。我希望能在九月中旬至迟九月下旬到沅陵去，请你做好思想准备，也请将另信呈交你的爸爸。我的父母让我转达对你的问候。”
我还有研究生毕业论文在写作中，不过已经没太大问题了。
娟娟，你暑假后调到新建的清水坪中心学校工作，跟原先的中学隔有距离，还得过一条河，走过三弯两曲的独木桥，比较远了，所以住校，条件不好。
九月十三日，我还没有成行，给你写了封挺长的信，啰嗦了一些无聊的话题。
九月十五日，四川一家出版社拟定出版我的一本书籍，来了一位编辑和一位财务人员，预付了八百元钱，真是锦上添花。
心爱的娟娟，九月底，我终于南行了。
乘坐241次北京到十堰的直快列车，凌晨四点多到襄樊，换乘173次襄樊至柳州的直快列车，八点五十五分在襄樊发车，次日零点多到吉首，早上乘六点的汽车，约四个小时到沅陵。
路途上花费三天，但在那个时期，这已经是最快的了。
娟娟，现在已经记不清我到清水坪的具体时间了，应当是十月初，最美的金秋时光。
你的舅舅向邦德先生是中心学校的副校长，他在值节日的班，你安排我和他住在一起，我很高兴，他大学毕业没几年，我们很聊得来。
心爱的娟娟，我们挑了一个晴好的日子去乡政府办理结婚登记时，我才知道，你是位苗族女儿。
我是多么幸运啊，新生的家庭，拥有两个民族。
我们的婚礼定在了十月十七日，这天也是我的生日，你要给我好好庆祝庆祝。
婚礼消息轰动当地，提前三天猎人们就上山打猎了。那时候还没有“禁猎”的规定，我认不得的野味一串串地收获了回来。
娟娟，我最动心的是你真诚地写给我的句子：“在亦风亦雨的季节，在客来客往的路上，能够随着自己的心意，缘定三生的能有几人？
“见哥，我很快乐，将会与你，在烟雨中携手漫步，在长椅上柔情偎依，在小街上挽着你的臂，提篮买菜归来……
“见哥，我们将拥抱红尘，共度苍茫千年。”
十月十七日至十九日，全校师生放假，为你和我的节日。
人们搭起了一个舞台，住得老远的乡亲们都来了，大家早就企盼听你弹琴和唱歌，把我们的婚礼当成一个宏大的艺术演出了。
你其实还是相当羞涩的，但女同学们，女同事们簇拥着你，你渐而放得开了。
清水坪中心学校的校长为我们主持婚礼。老师们及乡属机构的工作人员里边，乐手很多。娟娟，在庞大的乐队的伴奏下，所有的人兴高采烈地为你办了个当地最高规格的演唱会。
你真的是一颗璀璨的星子，举手投足，雅致无限，歌舞琴韵，魅力无穷，你的光芒令所有的眼睛仰望。真的，仰望。
我简直只是你裙裾边的一株草木，不懂音乐，在大家的哄闹中，以胡琴跟舅舅合奏了一个小曲子，朗诵了一首赞美山乡与山民的诗。
那几天的宴席，阵势和规模都是空前的，学校里所有的课桌都拉了出来，摆在校园里、操场上，浓郁的酒香，醉了几十里山乡。
天将夕时，你悄悄地对我说，以后你要天天跟我牵手去散步，回来为我洗衣做饭，可是这几天得委屈我跟舅舅继续聊天，按照湘西苗家的风俗，女伴们要陪着你。若按照农村老风俗是要“哭嫁”的，大家陪着哭呢。
我笑说好的好的，我看到那么多女友，她们确实是个个舍不得你哟。
三天后，十月二十日，娟娟，你开始了半个月的假期。
拜别你的爸爸之后，我们又会见了沅陵的向本贵等友人，然后带着你回我的家——我的工作的城市，我的位于贫瘠土地上的简陋的家。
那天汽车太挤，看到你的学校和友人们为我准备的特色礼物不好携带，有个小伙子好像是农机站的，主动开出一辆柴油车，送我们到几十里外的乌宿镇乘车，感谢他啊。
我们离开沅陵，是早晨。下午，自吉首乘上436次客车，是五号车厢，我记得很清楚，是左侧的坐席。
我们依偎在座席上，听着隆隆的车声，相互默看着对方。
山洞很多，列车偶尔行驶于两个山洞之间的谷涧，偶尔有村落闪一下。
我给你起了个小绰号，叫“香氛”。我非常惊异，我的怀中人儿，为何如此愉悦我的嗅觉。问你，你说，也有人说清香，应该是衣服洗得干净吧？
我独自南行时，一路上竟没有看见窗外事物，可见当时多么孤寂。现在北行，与我心爱的好娟娟交颈喁喁，不觉路途长远，窗外景色也变得分外美好了。
北方那些濯濯土丘，绿意缺乏，相比之下，窗外山峰，南方特色十足，茸茸然不知草木几多深厚，游目观赏，兴致盎然。
下午到达湖北地面，襄樊。
心爱的人儿，记得我们在襄樊停留了三天。
由于你身体有恙——脚伤，我们去了襄樊铁路医院。记得在三号病室做了三天的停留。
襄樊铁路医院位于火车站前面略偏西南的地方，是家医德很好的医院，学者似的女医生和善良的护士姑娘给我们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娟娟，你十多年后在文章中回忆了这个经历。
“……长途旅行之中，伤后，人极度地虚脱。
“我站在楼梯口，见护士召我进去，心里的那份怕啊，吓得我魂不附体似的。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护士上了手推车。
“她们立即把我扶上手术台。五六个医生。护士开始忙碌。只听她们说：“幸好伤得不是太深。”
“但需要立即缝合伤口。其中一个护士握着我的手，让我不要害怕，与医生配合好。
“只见她们穿针引线地缝起来。我像一头待毙的母鹿，动弹不得。钻心地痛啊，泪水和着汗水顺着头发脖颈往下淌。大约缝了七八针时，只听医生说：“快好了，好了，坚持住啊。”
“一个护士用卫生纸擦了擦我脸上的汗水，安慰道：“养几天，不感染，拆了线，就好了。不伤心。”
“我就在医院住了三天，果真三天后拆线好了。
“对襄樊的好感，主要缘于这家铁路医院。这里的医护人员，她们的医德和医风让我敬佩，使我知道了并非所有的医院都是恐怖之地，她能医治疾病又能宽解受伤者的情绪。
“后来我每次在襄樊停留，都要去这家医院的院墙外院子里走一走，看一看。一切，在我的眼里都变得亲切，温暖。
“时隔十几年，她们的模样我已经记不清晰了，也不知道她们的名字，我想，这并不重要。
“只是这件事情，永远刻在我的心里，让我敬佩她们，襄樊因此也变得伟大，亲切。”
娟娟，我们是乘坐332次火车于早上六点到洛阳的，由于我的斗室破旧，不敢请进圣洁的你，所以直接送你住进了铁道部十五工程局基地的招待所。
你住在那里，该局的领导是朋友，照应是很好的。但那个招待所在东北郊外，距我工作的地方三十多里，我积压的工作太多，次年的刊物集稿已经开始，所以去陪你一天也是不容易的。
娟娟，你当时写了一篇文章，我后来看到，才恨自己太粗心，忽视了你在十五局招待所的空虚和寂寞。
“我坐在豪华的房间里，好像在禁锢中，只感到心里发慌，灵魂的饥饿折磨着我。
“我需要人来抚慰，我也想抚慰我的亲爱的人。可我变成了一个断了线的风筝，飘飘荡荡，浮在空中……
“我一回神，更感到空虚，简直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我只想哭，只想扑到所爱的人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
娟娟啊，我们当时新婚才半个月，我为何那么畸形地热爱工作和事业啊？时光累积，留给我的，惟有越来越深的追悔，越来越重的痛恨。
过了三天，我们请同事们和朋友们聚会，在宴席上宣布我们的大喜之事，请大家品尝从湘西带回来的大柚子。
心爱的娟娟，在才子才女聚集的宴会上，你谦恭礼貌、温文优雅、分寸合宜、言语得体，大家尽兴，我尤乐意。
由铁道部十五局安排车，我带着你回家拜见我的父母，父母非常喜欢你。
你的年龄跟我的几个小妹妹相似，听你不停地唤我“见哥”，几个小妹妹自热而然地唤你“娟姐”，其乐融融，令人感动。
心爱的娟娟，时光真的是白驹过隙，一晃，你在洛阳十三天了，十一月三日，我送你返回上班。
只有十三天！我的好娟娟，心爱的人儿，新婚我们只是十三天的假期。
送你到清水坪。在清水坪稍作停留，我即开始返程，你又送我到沅陵，我们在沅陵停留了一天半。
唉，心爱的人儿，新婚佳期，你看我们尽在送行和分别中过日子，时光都送在了路上和车上。
娟娟，你怕我路上受寒，给我买了一床轻柔的毛毯，金黄色，你想得太周到了。
你还把身上的钱全都给了我，另给了我二十斤全国通用粮票。那时候，吃饭、买粮，都需要这个奇特的票证。
我为你买了一只雪白的“猫咪”，很逼真的，让它陪你。
我没有送你回清水坪，你却像上次一样送我过江。心爱的人儿，我在船上，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你，一直到船至江心，力争把你那秀媚的影子整个儿收进心里。
在南岸车站坐上汽车，看到车窗外穿浅色上衣的女子，我又忽疑是你，心里祝你在开往清水坪的汽车上一路顺利。
后来你记录说，北站开往清水坪的车误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九点过十分才发车。“真是后悔极了，要是时间老人能早告诉我，让我能送见哥到南站上车，那该多好啊。”
娟娟，心爱的人儿，我们没有新房，没有蜜月，说是精神至上，可连煮茗夜话，漫谈文学人生和生活情感的条件都没有啊。
幸运的是，我的娟娟是一位淡然清心的女子。
是的，心爱的娟娟，后来的春秋流年，你总携一颗从容淡泊的心，支持着我，陪伴着我，走过山重水复，历经风口浪尖，笑看烟尘起落，遍尝人生百味。
我总觉得你是小妹，其实，心爱的娟娟，你才是我沉静稳固的精神港湾，遮风挡雨的灵魂花园。
娟娟，在南行的路上，我们讨论了英格兰勃朗特三姐妹的著作和故事，意犹未尽，我在信上又追论一番，炫示学问。
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曾被萨克雷称作“第一本让我花费几天时间来读的真正的英国书” 。
夏洛蒂·勃朗特的五妹艾米丽·勃朗特写了本《呼啸山庄》。《月亮和六便士》的作者毛姆先生一九四八年受美国《大西洋》杂志之请向读者介绍十部最佳小说，就有《呼啸山庄》 。
《安格尼斯·格雷》是夏洛蒂·勃朗特的六妹安妮·勃朗特写的。
三姐妹的书写在同一个年头，姐姐的年龄还不到三十岁。
三个并未见过大世面的英格兰偏僻乡村女孩，几乎在同时出版了三部好作品，被传为世界文坛佳话。
夏洛蒂作品不多，电影《简·爱》的女主角饰演者使她的人物获得了世所公认的“升华”。
艾米丽并没有第二部作品，仅《呼啸山庄》就足以使她成为著名作家了。
娟娟，巧的是，我给你写信的同时，你也在给我写信。
“我的最亲爱的好见哥，如果你乘上与我们上次相同的车次，估计你已到达洛阳。
“我的心在祈求安宁，可老是宁静不下。总是想着你，念着你，想得人心儿碎，念得人面憔悴。没办法，只好借歌消愁，可越唱越心焦。真个陷入‘鬓先秋，泪空流’的黄昏词中了。”
次日，十一月二十二日，你又给我写了一封信。
“我的好见哥，昨天的信还没有寄出，又想给你写信。
“现在是夜十点差十分。我猜想，你一定很忙，在编稿还是在写作？还是在写你的研究生论文？假若上帝赐我能在你身边，我愿给你沏上一杯热茶。
“记得我们许下的诺言是想念了就写信，不管信的长短，内容的好坏，语句是否通畅，你愿意做老师，是不会笑话我的。
“见哥，今天是雨转晴。中午，路还是泥乎乎的，我和小粟跑到对门去玩，过桥时，遇到一位老妇人，她抓住我的手，一再地抚摸，从上到下地看我，并问我家住何处。实话告诉之后，她竟连声说道：‘龙池坪有这样的好姑娘！龙池坪有这样的好姑娘！’当时我面红耳赤，小粟也不知所措，都笑着跑开了。刚才小粟还在开我的玩笑。我认为那是一位善良的老妈妈。
“这两夜我睡得较晚，希求梦境温情，更愿你梦境甜蜜。老想管束自己，思维总是不听话，它像一个顽皮的小鬼，闹得身上痒痒的。
“今天凌晨睡醒时，双脚冰凉，全身像是在打寒颤，我想是该买个保温袋了。
“时间不早，我准备休息，见哥，给你道声晚安，祝你做个好梦。”
心爱的娟娟，你我遥隔两千多里，新婚不及一月，却要各自忍受寒冷，我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能给你！
我们没有哪怕最低的条件，我们即使在一起，也是贫寒之至，上没有琴棋书画诗酒花以怡情养性，下没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烟火幸福啊！
不，我不能给予你，你因而是贫寒的。而我有清丽脱俗、温婉多情、馨香醉人的你，获得了你的爱，飘零的生命有了幸福的归宿，我是富有的。
娟娟，要求不多，只需与你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一次对视，彼此心湖涟漪荡漾，便胜过沧海桑田，风景万千。
“我的亲爱的见哥，老是盼你的信，可还是没有。”
心爱的人儿，娟娟，你在十一月二十四日的孤寒中，又给我写信。
“今天是星期六，大多同事都回家了。寂寥无人的学校到了晚上静默得有点可怕。
“我的表不走了。尽管我不能准确地说出现在给你写信的具体时间，按常规估计大概也有十二时左右吧。
“我不想上那个寒冷的床，刚才用熨斗在床上温了一下——请放心，不会出事的，又想到你，我怕你寒冷。
“我的见哥，你换厚被子了吗？气候突变，真让人忧虑，隔这么远，我们不能相互照料。”
山乡学校，娟娟你写到这里停电了。你摸黑上床，只想熨斗留下的余温能暖和着你，谁知被褥早就凉了。
第二天一早，你就在信上问我：“我的见哥，你昨晚休息得好吗？你那里的气温肯定比我这里低，这时候，真是‘琵琶流怨，都入相思调’了。愿你善自珍重吧。
“今天是个大晴天，本想过河去走走，都怨前两天下大雨，河里涨了水，桥给冲走了。只有禁锢在书屋里，永无休止地对你诉说。
“见哥，前天红妹来信告诉我，她的婚期是农历十月初八。多么想我们能回家参加她的婚礼啊。可我远在两千里之外，回家是不可能，只有默默地祷告她的未来美满幸福。见哥，请带我向她当面道歉，并代我买个礼物送给她。也表表哥嫂情谊。我相信她会感到温暖的。请一定买好的礼物，要知道你在家是长兄，又是妹妹们惟一的哥哥。
“我们宁愿在物质生活上吃尽天下苦，也不要吝啬亲人们。见哥，我的请求请你照办。我们因为集资建校，工资停了几个月，我想十二月份会发工资的。如你有债，我帮你还。
“见哥，你的咳嗽好点没有？你的身体让人担心。保重！如有可能，请顺便寄点邮票，现在真是‘阮囊羞涩’，不怕你笑。”
唉！我的娟娟，心爱的人儿，你一心在想着我，想着我的家人，惟独没有你自己。集资建校，几个月没有工资，一直瞒着我，不让我知道。
二十四日中午你写了上面的信，晚上无聊中又告诉我划船过河的事儿。
“我的见哥，现在是学生的晚自习时间。小粟回她远山里的家还没有返校。只有我一个人孤守角落。
“中午写给你的信本该今天发走，怎奈邮递员没有来。我想，你的信也该来了吧，盼得人好苦。
“我们惟一的希望就是信件，到了这时候，有什么比信件更能吸引人呢，所以我想语无伦次地对你说说。
“下午与舅舅、小张他们去对岸。真狼狈，划着一只小船，行至河中，总像有翻掉的可能。但我的胆子越来越大，一点也不怕。
“见哥，我禁不住想，假若要我和你划着一艘小船在河流上行驶几千里，我也想试试。请原谅我的天真。
“你这会儿在做什么？身体好些吗？我盼着你的信，但愿你快乐！向你道晚安。”
娟娟，是的，我们惟一的希望就是信件，依我们的境况，有什么比信件更能慰藉我们的心灵呢？
娟娟，我也是，假若你和我划着一艘小船在河流上行驶，千里万里，我要你坐在船头，我一个人划着它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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