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会盟的前前后后（5）——会盟之泽

今天是2017年的最后一天，也是今年最后一篇推文。说来也巧，去年的今天，

我们更新了《古格王朝》的最后一章。今天更新的，则是《凉州会盟》的最后一章，也算个巧合吧！

在过去的一年里，老布絮絮叨叨的更新了，《拉达克王朝史》、《芒域贡塘王朝史》、《米拉日巴略传》、《西藏那些有意思的小地方》、《神话时代的西藏与西藏的神话》、《藏地杂谈》、《凉州会盟的前前后后》等74篇文章，林林总总，数十万字，不知道您看烦了没有。

如果您还留在“四海无人对夕阳”，这个小小的公号里，恭喜您！您已经晋级为铁杆藏迷了！

老布嘴笨，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可以糊弄您，这敢保证在新的一年里，努力码字，让您看到更完整、更多样的西藏历史文化和风俗。

最后再次祝福，各位长期陪伴我的朋友们，祝您新春愉快，阖家幸福！

凉州会盟的前前后后

5、会盟之泽

公元1247年，萨班和阔端在凉州签署了会盟协议，从多达那波领兵入藏时算起，为了这次重要的会盟，蒙藏双方准备了七年之久。

这期间，蒙藏双方都进行了大量的内部沟通、协商甚至权谋。正因如此，当协议正式签署之后，虽然在西藏内部依旧存在反对之声，但大多数教派领袖和各地领主，还是比较顺利的接受了协议条款。

当然了，形势比人强，西藏的首领也心知肚明，动武确实是打不过蒙古人。即便是有点心不甘性不愿，但也只能接受蒙古汗国的统治。

不过好在，蒙古人也不是二愣子，没想把这些地方势力全部连根拔起，至少保存了他们的属地和领主权，所以就是心里不爽，也只能低头了。

再来说说萨班，我个人觉得在此事的初期，他未尝没有借助蒙古这条大粗腿，壮大萨迦派的意思。

再说了，即便是动了这种心思，也无可厚非。作为萨迦派的最高领袖，想尽办法壮大自己的教派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曾反复提到过这种观点，各教派的领袖其实都是披着袈裟的政治家。作为萨迦四祖的萨班，不想方设法壮大萨迦派，难道要他去壮大止贡派吗？他又不是止贡派派来的卧底。

在无法预知会盟前景的前提下，萨班不顾自己年过六旬的高龄，依然带着两个侄子不远千里前去凉州，这足以证明其心志的坚毅。这比其他教派，只会站在旁边喊打喊杀的作为强多了，至少在勇于担当这一点上，萨班不负贤者之名。

而且，为了保证会盟能够拥有一个良好的前景，萨班在出藏之前，反复和主要教派领袖沟通，倾听他们的意见，并将其融入谈判条目之中。这也算代表着大多数人的诉求，而非只代表本教派的利益。因而，凉州会盟也不应看作是蒙古人和萨迦派两伙人之间的“苟合”。

其实就在凉州会盟准备期间，其他教派也没闲着，都通过各种渠道和蒙古王子们进行了联系。

公元1239年，萨迦联系了王子阔端，帕木竹巴和雅桑噶举两派向王子旭烈兀（拖雷之子，蒙哥和阿里不哥的兄弟）投诚，止贡和藏古瞙两派向王子忽必烈投诚，达隆派向王子阿里不哥投诚。所以，大家都在抱大腿，唯一区别是抱的不是一条而已[1]。

虽然各派各怀心腹事，但至少在凉州会盟协议签署前，西藏基本还能保持用一个声音说话。也就是说大家都公推以萨班为谈判代表，但协议签署后，阔端任命萨迦派为西藏总辖官，要求所有西藏领主都萨迦金符官的管理。

眼看着萨迦派一跃而成为蒙古汗国的合作伙伴，阔端还封给萨迦派除了阿里三围以外的拉堆南北两地、古摸曲迷、襄、夏鲁、羊卓等地的七个万户的地区，以及属民一万零八百八十五户[2]。

见到萨迦派获益，立刻就有人开始眼红了，而蒙古国内政坛的云波诡谲也加剧了这种局面。

公元1247年才成为大汗的贵由，只干了两年就死了。贵由汗死后，王后斡兀立·海迷失摄政三年，大汗之位再度空悬。期间，王权一直控制在窝阔台家族手中。

但公元1251年，蒙哥（托雷之子）在“忽里台”大会上被公推为新任大汗。蒙古汗国王系转入托雷家族，蒙古宫廷再次刀光剑影，杀的血流成河，大批窝阔台系的臣僚被处死。

所幸，阔端和蒙哥的私人关系一直很好。蒙哥成为大汗后，依旧维持了阔端在凉州的封地，但其家族的权势已经大为衰落。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同年，萨班和阔端先后去世。这导致萨迦派，几乎在一瞬间失去了自己的领袖，也失去了蒙古汗国强力的支持。年仅17岁的八思巴，在接任了萨迦法王之位后，不得不面对一个极为复杂和尴尬的局面。

阔端去世后，蒙哥汗趁机接管了西藏事务。一开始，他基本延续了阔端的施政思路，在发往西藏的诏书中，蒙哥汗明确免除了僧侣的赋税、兵差和劳役。

但不久之后，他就开始将西藏的土地，分封个诸位蒙古王公。这一政策，就像是在油锅里撒了一把盐，西藏各派势力顿时沸腾了起来。

获封西藏领土的各位蒙古王公，对于归附自己的各教派大加赏赐。旭烈兀封给帕木竹巴的领地属民为二千四百三十八户，封给雅桑噶举的领地属民为三千户，蒙哥汗封给止贡派的领地属民为二千六百三十户，忽必烈封给蔡巴噶举的领地属民为三千七百户，阿里不哥封给达隆噶举的领地属民为五百户[3]。

从这些数字就能清楚的看出，各教派都在想尽各种办法，壮大自己的实力。不过抱大腿是一个非常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一不小心选错了抱的对象，那招来的必然是无情的打击。

西藏的教派中，选错大腿的悲催例子就得算噶玛噶举派了。

公元1253年，忽必烈南征云南大理，看到噶举派在康区势力颇大，便传召噶玛拔希（噶玛噶举派）来川西北的绒区色都地方会晤。

会晤之后，忽必烈要他长期随侍左右。但他可能是不太看好忽必烈，没搭理这位未来的皇帝，而是去了宁夏、甘肃、内蒙等地说法。在说法过程中，他接到了蒙哥汗的诏书，他欣然随使臣到达和林（蒙古汗国首都），受到蒙哥和阿里不哥的宠信。

蒙哥汗赐给他金印、白银，并封为“国师”，还赐给他一顶金边黑色僧帽，这就是噶玛噶举派中黑帽系传承的来源。

应该说噶玛拔希的选择并没有错，毕竟身为大汗的蒙哥是当时最粗的大腿，没有之一。

得到了蒙哥的青睐，噶玛噶举派获得的权力和利益已超过萨迦派。但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会塞牙，公元1259年（南宋理宗，开庆元年），

蒙哥汗亲征南宋合州(今重庆合川区)，据说被宋军击伤，死在了合州东钓鱼山上。

随后的事情，就是历史上常演不息的争权大戏了。

公元1260年4月，阿里不哥在哈拉和林被蒙古本土贵族推举为大蒙古国大汗。5月5日，忽必烈在部将的拥立下，于中原开平自立为大汗。

两个大汗旋即开战，蒙古人自己杀的血流成河。四年后，忽必烈战胜了阿里不哥，将其囚禁致死。

蒙古人自己内部开战，当然和噶玛拔希没关系。但当忽必烈坐稳了大位，他却想起了这个不听话的宗教领袖。

于是，他以噶玛噶举派支持阿里不哥的名义将噶玛拔希囚禁。一度曾考虑杀了他，最后鉴于噶玛噶举派在西藏的影响力还是将其释放，但站错了队伍的噶玛噶举派从此备受打压，直到元末才算恢复了元气。

噶玛拔希被释放后，辗转8年才回到西藏。为了巩固教派的势力，使其在对外斗争中和萨迦派抗衡，避免被萨迦派瓦解、吞并。噶玛噶举派的僧人门第一次采用了活佛转世制度，这就是活佛转世制度出现的根本原因。

而在这期间，坚定的站在忽必烈身边的萨迦法王八思巴，则成了忽必烈管控西藏的不二人选。借此机会，萨迦派终于站上了权利之巅。

其实，蒙古王子们早就动过将萨迦派变成自己人的心思。

公元1247年，阔端在凉州见到了跟随萨班前来的恰那多吉，他马上让恰那多吉着蒙古服，学蒙古文字（回鹘式蒙古文），并将蒙古公主许婚于他。到了忽必烈时期，则封其为“白兰王”，并曾考虑让其将萨迦派的政教大权集于一身。可惜，恰那多吉死得太早，忽必烈的这个计划没能实现。不过，忽必烈并没死心，他将恰那多吉的儿子封为“国师”，让他也娶了蒙古公主为妻。

其实，这个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爹死了没关系，儿子续上。

不论蒙古人怀着何种心思，凉州会盟都在实际意义上避免了西藏生灵涂炭。既然能够兵不血刃的拿下这块土地，蒙古人也就没必要非得弄的一地鸡毛。

其实西藏难以用武力征服，蒙古人心里也清楚。《元史》中便直言不讳的指出，“世祖（忽必烈）以其地广而险远，民犷而好斗，思有以因其俗而柔其人，乃郡县吐蕃之地，设官分职而领之于帝师。”

随着，蒙元政府扶持萨迦派力度的加大，整个西藏范围内，开始出现了政教合一制度的雏形。从此开始，长达四百年多年的西藏割据时代基本结束。虽然期间，也不断出现小规模领主争端，其中有些也酿成兵祸，但总体上西藏保持了长时间的和平稳定。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远离战乱能够和平的生活，就是无上的福祉。从这一点上说，凉州会盟是真正意义上的福泽全藏。

再有，萨班在凉州期间发现，蒙古汗国本身并没有孕育出高等级的信仰体系。期间依旧很强大的萨满教，尚停留在原始崇拜的阶段，萨满巫师还遵循着跳神、拜鬼等巫术的层面上。并没有形成自己独特的哲学思想体系，也没有论述人生道路思想的思辨观点[4]。

这其实，也是蒙古汗国对于各种宗教一视同仁的主要原因，因为自己没有，所以干脆对所有信仰都一样。也正是因为，自己没有高等级的信仰体系，之后移居各地的汗国首领，纷纷接受了各种被他们统治地区的宗教信仰。因此，我们才能看到同为蒙古汗国，有的信佛教，有的信仰伊斯兰教，而有的则信了基督教和东正教。

这对于佛教传播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毕竟藏传佛教曾经类似原始崇拜（原始苯教）缠斗了数百年，并战而胜之，对于这种斗争拥有无比熟悉的经验。

萨班在和阔端的交流中，开始有意识的将佛教理论掺杂期间。以此来潜移默化的影响阔端的思想，并借助给他治病的机会，用佛教的因果轮回理论来疏解他的心魔。在萨班的努力下，藏传佛教的地位得以迅速提升，阔端曾明确下令在祈祷仪式中，藏传佛教的僧侣坐首座，并优先祈祷。

作为凉州会盟的副产品，蒙元政权的王公贵族都接受藏传佛教作为自己的信仰。所以，其实可以这么认为，蒙古人统治了藏族的身体，而藏族的思想统治了蒙古人信仰，这也算是各得其利了。

[1] 、论西藏政教合一制度__东嘎_洛桑赤列  陈庆英译；[2][3]、《阔端与萨班——凉州会谈》__樊保良、水天长；[4]、走近藏传佛教__王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