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从“诸葛转世”到“跨越两世的姻缘”,西川节度使韦皋的小轶事》里,讲了韦皋身上的两件轶事。
这篇来讲讲另外两件,“不识韦皋是贵人”和“与才女薛涛的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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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识韦皋是贵人
上一篇咱们讲过,韦皋家族是“城南韦杜,去天尺五”的京兆韦氏。
这个“豪门里的劳斯莱斯”,西汉便已位列三公+封侯,至唐则拜相者二十,号称“氏族之盛,无逾其家”。
不过,即便韦氏牛到掉渣,也非所有成员都必然位高权重,要是这样的话,唐朝就不用姓李了。
因此,韦皋一系就算位列“九大公房”之一,至其父时已官荫势微。
等韦皋出来混时,家庭提供帮助已相当有限,其所获成就,基本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所幸,大家族还是给韦皋,提供了良好的教育资源,至少让他有机会,找了个很牛的老丈人——张延赏。
张延赏出身河东张氏,为开元名相张嘉贞之子,其妻苗氏乃太宰苗晋卿之女。
当时,还没当上宰相的张延赏,想给宝贝女儿找个乘龙快婿,便在京城大宴青年才俊。
但挑来拣去都不甚满意,苗氏虽为一介女流,却比老公有识人之能。
她向张延赏推荐道:“此人(韦皋)之贵,无以比俦。”
女儿大了,总要许配人家,既然老伴相中了,与韦氏联姻也不算辱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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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婚后,住在张家的韦皋,身上毛病渐渐显露。
他性格高傲,又不拘小节,并不愿意特意去取悦张延赏,很少和老丈人喝酒撸串,更少与其他人沟通。
两三年之后,老丈人对没什么建树的韦皋,越来越不满,连带着家里仆人都开始不待见他。
只有目光独具的丈母娘,依旧另眼相看,坚信他必有一鸣惊人之时。
见丈夫被父亲冷落,被仆人怠慢,张延赏的女儿也很伤感。
她流着泪对韦皋说:“韦郎七尺男儿,文武兼修。怎能长期沉滞在我家,让人看不起?国家正逢用人之际,岂能虚掷青春,甘于平庸?!”
言毕,便拿出全部嫁妆财物,让他出去发展。
韦皋向岳父辞行时,张延赏考虑到他财力单薄,便以七驮驴子的财物相赠。
当面没驳岳父面子的韦皋,却在每经过一个骤站时,便让人送回一匹驴子的财物。
七个驿站后,张延赏所赠财物全部送回,只剩妻子的嫁妆和一些书籍。张延赏看到财物被原封不动送回,也不过摇摇头而已,再无帮助女婿的行动。
此后,韦皋渐渐混出了名堂,贞元元年(785年)六月,官拜检校户部尚书,出任剑南西川节度使。
而他要接替的前任西川节度使,恰恰是看不上自己的老丈人张延赏。
为了给老丈人一个惊(bao)喜(ji),韦皋故意改名为韩翔。
直到韦皋距府衙只有30里路了,张延赏依旧蒙在鼓里,有人告知:“来接任的韩翔,实际上是韦皋。”
苗夫人听到后,惊喜的说:“如果是韦皋,必然是女婿韦郎。”
张延赏笑道:“天下同名同姓的人甚多,那个韦皋估计早就死了,怎么会来继承我的位置?妇人之言!”
第二天,韦皋入城交接官印,张延赏闹得非常难堪。
有首诗讽刺张延赏没有识人之明:
宣父从周又适秦,昔贤多少出风尘。
当时甚讶张延赏,不识韦皋是贵人。
注:诗中的“宣父”即孔子,他在唐时被尊为宣父。
这段故事依旧载于,唐人范摅所撰的笔记小说集《云溪友议》。
不过,故事本身有不少不甚合理之处,大家当个段子看就行了。
另外,韦皋的老丈人在故事里是个反面角色,似乎没什么能力。
但其实,张延赏在当时也算赫赫名臣。
他于大历十四年(779年),升任检校兵部尚书、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观察使时,蜀地先后经历了杨国忠两征南诏惨败,郭英乂、崔宁、杨子琳之乱,百姓疲敝,制度无存。
张延赏到任后,轻徭薄赋,重塑律令,使得蜀地逐渐恢复繁荣。
正因此,韦皋接任西川节度使后,张延赏才会入京拜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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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才女薛涛的舍离断
说到中国古代的才女,大家可能想到的是蔡文姬、李清照、上官婉儿、卓文君之类。
这四位才女,各个家里非富即贵,算是科班出身的专业人士。
我们今天说的,可不是这种才女里的“战斗姬”,而是当时网红,流量天后。
唐朝社会风气相对开放,涌现出了一批女诗人,其中李冶、薛涛、刘采春、鱼玄机艳压群芳,组成了“才女天团”。
薛涛,京兆长安(西安)人,本官宦之家,其父薛郧学识渊博,从便教她读书、写诗。
父亲出使南诏染疠病而亡后,陷入困境的薛涛不得不在16岁,凭“容姿既丽”、“通音律,善辩慧,工诗赋”,加入乐籍,成了一名营妓。
从官宦之女沦落风尘,薛涛所受打击和失意自可想见。
她也很清楚,士大夫们“歌儿舞女”的轻薄鄙视,为此薛涛不得不以“敏捷”诗才,打造一个不卑不亢,而不是“卖弄风情”的人设。
贞元元年(785年),韦皋出任西川节度使后,在一次酒宴上,薛涛即席赋诗,提笔而就《谒巫山庙》:
朝朝夜夜阳台下,
为雨为云楚国亡;
惆怅庙前多少柳,
春来空斗画眉长。
韦皋看罢,拍案叫绝,从此节度府每有盛宴,薛涛都成了侍宴的不二人选。
凭借韦皋提供的平台,薛涛大红大紫诗名远播,与许多著名诗人都有诗文唱和,其中不乏白居易、元稹、牛僧孺、张籍、刘禹锡、杜牧、张祜等大佬级人物。
随着接触的增多,韦皋发现薛涛并非只能做些吟风赏雪的小令,她对很多事物都有很独立的见解和思考。
渐渐的韦皋开始让她协助处理一些稀碎的案牍工作,没想到薛涛代笔草拟的公文,不但富于文采,且细致端详极少出错。
韦皋大喜之下,对薛涛更加看重,甚至将南诏国赠送的孔雀转赠于她。
这只陪伴薛涛余生的孔雀,被武元衡、白居易、韩愈、王建、刘禹锡等多位诗人题咏,甚至成了判断她去世时间的一个证据。
据张蓬舟先生所著《薛涛诗笺·韦令孔雀》一章中称:“南越馈献孔雀一支,皋依涛意,于使宅开池没笼以栖之。至大和五年(公元831年)秋,孔雀死,次年夏薛涛亦卒。此事为薛涛卒年之确据。”
被称为“韦令孔雀”名禽死后,李德裕和刘禹锡分别写了《伤孔雀及薛涛之什》、《和西川李尚书伤孔雀及薛涛之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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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贞元六年(公元790年),风头正劲的薛涛由于某种至今不明的原因得罪了韦皋。
这位西川之主一怒之下,将她贬去了远离成都、荒凉苦寒的松州边营,此时的薛涛大约只有20岁。
据五代人何光远所撰《鉴诫录》记载:“涛性亦狂逸,下顾嫌疑为韦皋接待宾客时,将所遗金帛,往往上纳(或有所张扬),韦皋既知且怒,于是不许从官,被罚去松州边地。”
这段话透露出两点信息,薛涛与韦皋的关系非同一般,由此她才能打理帅府的一些外务(虽然没有正式受委派,但实际上担任着幕府的职务)。
在打理外务的过程中,薛涛或因钱财,或恃才傲物触怒了韦皋,导致被贬松州。
松州附近不但生活苦寒,且地处于唐蕃边境,时时刻刻面临兵火洗劫。
被韦皋下重手打击的薛涛,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浮萍一样的地位,在去松州的路上,她便呈给韦皋一首诗:
萤在荒芜月在凡,萤飞岂到月轮边。
重光万里应相照,目断云霄信不传。
按辔岭头寒复寒,微风细雨彻心肝。
但得放儿归舍么,山水屏风永不看。
但这首求放过的诗,并没有让韦皋回心转意。
到达松州亲历烽火硝烟后,薛涛为改变命运又呈上了《罚赴边有怀上韦令公二首》和悲凉的《十离诗》。
所幸,韦皋尚念几分香火旧情,没赶尽杀绝,还是将她召回了成都。
不久之后,薛涛便脱离了乐籍。
她没有向其他人一样,找靠山嫁做妾妇,而是选择了“退隐于西郊烷花溪,种琵琶花满门”,相对独立的半隐居生活。
属于韦皋时代的薛涛消失了,换了个人设的薛涛,属于武元衡、元稹、李德裕在蜀十一连帅。
韦皋与薛涛的人生轨迹就像两条直线,在交汇后迅速分离,渐行渐远。
所有人都有很多层面,镇蜀21年的韦皋在赫赫武功之余,也有与玉箫的“两世情缘”、与薛涛的离合聚散。
不论这些记载于笔记小说中的情节是否属实,带给我们的都是一个而有血有肉的多层面韦皋,而不是一个杀伐决断、合纵连横的韦皋。
下一篇,我们将重回政治视角,看看那个游刃于乌蛮、南诏、吐蕃间的一代名臣。
参考书目:
《薛涛史料考辨》_刘天文;
《凭史实探薛涛身世》_申及甫;
《唐代西川节度使韦皋研究》_宋志伟;
《略论薛涛诗风“男性化”的成因及其表现》_黄芸珠;
《闯进男界成“校书”彩笺岂无巾帼泪—唐代女诗人薛涛的创作及命运》_宋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