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开战已经整整六个月了。本号曾在俄乌这场战争为什么没打起来里信誓旦旦战争不会爆发，但是事实却打脸了。不过回头来看，这篇文章结论虽然错了，但六个月来的事实验证了论据：从理性博弈角度而言，俄罗斯在达到目的之后就应该巩固已有利益，吃掉乌东二州坐等西方绥靖，那样的话就是最大赢家。如何在「相互保证摧毁」的前提下，彼此施以形形色色的博弈战术，在尽量不付出实质代价的情况下，获取博弈的实际利益。
世界总有令人难以置信的意外，战争还是在非理性决策下爆发了。尽管，在俄罗斯的宣传口径里这不是战争只是「特别军事行动」。事实也证明，俄罗斯在付出几万名军人伤亡、大量武器装备损失、国际严厉制裁之后，仍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已经攻占的那点南线土地也面临得而复失的危险。普京不但违反了理性博弈的原则，也实际上输掉了牌桌上的泰半赌注。
相反，本来全世界都不看好的乌克兰人愈战愈勇，坚决抵抗，赢得了越来越多的支持与援助，守住了基辅，粉碎了亡国危险，开始了对乌东与克里米亚的反攻，某种意义上甚至摆脱了自身的棋子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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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来看，那篇文章的几个结论还是成立了：
「如果俄罗斯打破博弈均衡状态悍然入侵的话，不论收益如何，背负惨重损失是肯定的；而美国先不论能获得多少收益，损失至少是远远小于对手的。」
「博弈论最迷人之处就在于，博弈各方即便认识到这是阳谋，恐怕也只能服从命运的安排。相反，那些不愿意了解博弈原理的人，必定受害。」
《华盛顿邮报》在日前发表的长文《通往战争之路》（Road to war: U.S. struggled to convince allies, and Zelensky, of risk of invasion）里就还原了战争爆发之初的一系列内幕，个中刻画的细节也在印证那篇文章里有关博弈的一些结论。
打破边际状态（变和平为战争）是相当冒险的博弈策略，因为这是博弈劣势方（俄罗斯）在不确定边际收益能否超过边际成本时，不满足于已有边际收益的主动博弈行为。俄罗斯本以为欧洲、美国、乌克兰三方已经陷入囚徒困境（欧洲受制于俄罗斯能源，美国受制于伊拉克与阿富汗之后的信用损耗，乌克兰受制于欧洲绥靖与俄罗斯讹诈），但普京的开战决策无疑快速消耗了俄罗斯之前已经累积的博弈成果（「再拉一个人进来」、「分割争议部分」、「造成风水轮流转局面」）。
《华盛顿邮报》的长文透露，美国的策略一方面要震慑俄罗斯不要进攻，一方面又要说服已有疑虑的欧洲盟友相信自己的情报。本来这两个目标甚至有些相互矛盾或者容易帮助俄罗斯放大边际收益：普京利用「差点战争」策略讹诈美国，换取欧洲的信任，散播「美国情报不实」的信息，引导已经绑上俄罗斯能源战车的法德两国继续对俄绥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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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在开战之前的战略目标是：
「第1条：美国军队和北约不要与俄罗斯发生直接冲突；
第2条：将战争控制在乌克兰的地理边界内；
第3条：加强和维护北约的团结；
第4项：增强乌克兰的力量，给他们提供战斗的资源。」
事实证明美国的战略目标太过庞杂而且不易把握，容易增加欧洲盟友与乌克兰的疑虑，还给俄罗斯带来可乘之机。普京就在会见美国「客人」时表示，「他对泽连斯基总统作为一个政治领导人非常不屑一顾」。西欧领导人也对美国的情报半信半疑，而且寄希望于在有限牺牲乌克兰利益的情况下（割让乌东两州）对普京妥协。「对西欧的许多人来说，俄罗斯人所做的是都是胁迫性的外交手段，普京只是在积累压力，看看他能得到什么。他不打算入侵......那是疯狂之举。」在俄罗斯一再「驳斥」军事行动传言的时候，信以为真的法国外交官甚至开心地跳起了舞蹈。
普京的极限施压博弈策略，最终在决心与算计的加持下变成了打破边际的战争行为：
「这位俄罗斯领导人——他本人就是一名前情报官员——看到了一个正在关闭的机会之窗。普京计算过，西方对试图用武力夺回乌克兰的任何反应都会是大型的愤慨，但只会有很有限的实际惩罚。他们说，俄罗斯领导人认为，拜登政府受到了美国从阿富汗撤军的羞辱，希望避免新的战争。美国和欧洲仍然在冠状病毒的大流行中挣扎。德国总理安吉拉·默克尔，事实上的欧洲领导人，即将离任，并将权力交给一个未经考验的继任者。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正面临着一场与重新崛起的右翼的连任之战，而英国正遭受着英国脱欧后的经济衰退。欧洲大陆的大部分地区都依赖俄罗斯的石油和天然气，普京认为他可以利用这些石油和天然气作为楔子来分裂西方联盟。他已经建立了数千亿美元的现金储备，并相信俄罗斯经济能够像过去一样，经受住不可避免的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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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开战前后的各方反应来看，普京是对的。美国在开战之初不知所措，欧洲的反应软弱无力。看起来俄罗斯就会成功，乌克兰政府将流亡到西部甚至邻国波兰，有效控制基辅与乌克兰中东部之后，俄罗斯还是会等来欧洲人的绥靖。
但美欧俄三方都忽略了一个关键变量：乌克兰的抵抗决心。乌克兰在这个多方博弈里的主动出击，完全改变了局面的走向。面对西方，乌克兰人展现出了坚韧的战斗意志与钢铁般的抵抗决心。在开战的一个月之前，泽连斯基与助手们在推特上尖刻地回应了拜登关于「小规模入侵」的评论。他说：「我们要提醒大国，没有小规模入侵，也没有小国。就像没有轻微的伤亡和失去亲人的微小悲伤一样。我是以一个大国总统的身份这么说的。」泽连斯基没有撤离基辅，乌克兰人也没有投降，他们在开战前后的英勇抵抗反过来裹挟了西方的民意，也让普京速胜的边际博弈策略彻底破产。
俄罗斯人的失算还在于，他们为了坐实只是极限施压而非真的作战的气氛，也为了迷惑与欺骗西方、挑拨欧美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真的将作战计划下达到边境线上的战场指挥官那里，以至于很多俄军基层军官在开战之后都认定自己只是在演习。西方情报官员在回顾后来俄罗斯对基辅的攻击时，也承认他们高估了俄罗斯军队的效率。
那些不愿意了解博弈原理的人，必定受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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