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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故事 | 死亡摆渡人:有时候,活人比死人可怕。


这是知音真实故事的第 1088个故事
字数:7240  阅读 :19 分钟

主播:宋婷婷

大家好,这里是知音真实故事编辑部。

那来自死人脚踝的冰冷感,让李春生的双手不住地打颤。忍着心里的一阵阵战栗和恶心,他硬着头皮和老刘一起将死者送进了太平间,也从此开启了自己的死神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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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真实故事

凌晨一点的冬日街道格外寂静,我驾驶着单位的车快速地行驶着。

副驾驶座上的老刘沙哑着嗓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聊着天,听的出来他困得要命。但为了给我提神,他只好点起烟和我侃起了大山。

约摸三四十分钟的功夫,车驶进了市人民医院。夜里凛冽的寒风灌进脖子里,我和老刘都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快步朝急诊大厅走去。

“哎,这大半夜的也不消停啊!”老刘沙哑着嗓子感慨道,脚步蹒跚登着医院大门口的阶梯,许是因为太冷,微缩着脖子,咳嗽了几声,叹了口气,往前走着。

很快到了病房门口,我跟在老刘身后,只见一个老头儿躺在病床上,床边站着一个泣不成声的女人,大概是死者的女儿。

“你是死者的闺女吧,我们是矿上养老办的,专门负责处理你爸的这个事情的啊!”老刘带着小心,沙哑着嗓子自我介绍道。

老头儿的女儿点点头,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只见躺在床上的老头儿鼻孔的吸氧管还没有来得及拔掉,如果不是知道此刻人已经去世,还以为老头只是睡着了。

虽说是几十岁的成年人,但从我进入养老办以来,这是头一回跟着老刘出来办事儿。因为刚来这个科室不到半年,领导安排我一直跟着老刘熟悉工作。

养老办是我们这个煤矿上,处理矿工们工伤的单位,全矿一万多号人的死亡相关事项办理都要经过我们科室。打我进到这个科室以来,发现科室的电话就没有停过,每天不停地叮铃铃响。

据不完全统计,矿区平均每两三天都要死个人,有正常退休、职工病亡的,也有意外出事死亡的,而且死法各不相同。

养老办每次接到矿上矿工死伤事宜,都是有固定的流程的。先去现场确认情况,然后协同家属一起,送去火葬场火化,举办追悼会,如需赔偿的,则是要和家属协商赔偿事宜。

直到追悼会结束,赔偿款到了家属手中,死者入土为安,这桩事情才算是了结,而这也就是我每天的工作。

这位老头儿走的时候应该比较安详,脸上没有挣扎的痕迹,满脸的褶子沟壑一样纵横交错,耷拉的眼皮微微盖住双眼,老头儿身上盖着的没有一点起伏的被子,隐晦地诉说着这个人的离去。

“俺爸就俺这一个闺女,俺妈去的也早,俺家也没有个能帮衬的人,劳烦你们好好给俺爹办后事儿,啥规矩咋个办法俺也不懂!”女人哭泣着,含糊不清地说。

看着女人此时的状态,我深有感触,倒是老刘司空见惯了,安慰道:“闺女,你放心啊,俺们肯定帮着你把老头好好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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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床得赶紧送去太平间了,这床位得腾出来了!”值班的护士进来催促。

“咋送去啊,这也没个人啊!”我看着女人还在哭泣,嘀咕了一句。

“你们搭把手嘛,把人挪到滑轮床上,推去太平间就行了,然后你们再商量时间送去殡仪馆啊!”护士轻描淡写地说。

我慌张地看向老刘,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搭把手?这死人的手脚我怎么敢碰?何况还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老刘倒是淡定的很:“春生啊,这老头儿跟前也就这一个闺女,咱来了就给人搭把手吧,把人抬上去,好让人家安息啊!”

我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此刻的脑袋都是木的,手心更是紧张的出了一层虚汗,而老刘已经掀开了死者的被子,半坐在病床上,把手搭在了死者身后。

“春生,你去抬一下脚吧!”老刘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儿。

“啊……啊……好……好……”我的大脑此时仿佛已经停止了运转,双腿也像灌了铅一样不会打弯,机械地走到床尾,几乎是摒着呼吸的,触摸到老头儿粗糙的有些割手的脚脖。

女人抹了把眼泪,抬起老头儿的腰,我们三个人一起把老头儿抬上了滑轮床。

那来自死人脚踝的冰冷感,让我的双手不住地打颤。忍着心里的一阵阵战栗和恶心,我硬着头皮和老刘一起将死者送进了太平间。

一路上,越往前走,越觉得背后发毛,身体发冷,也许是心里的作用,我总觉得背后有人看着我,但却不敢回头。虽然身体不住地发冷,可我的额头却直冒汗,任凭汗水顺着两边的脸颊流淌。

也许是泪流干了,也许是哭累了,女人只是小声地抽泣着,寂静无声的医院走廊里,只有滑轮床吱呀吱呀的声音,我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心想着恐怖片也不过如此,没想到这份工作竟然是这般惊悚。这个老刘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好不容易捱到了太平间,我迅速地把人推了进去,医院值班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刺啦一声拉开抽屉,把人打包装好推了进去。此时的我已经忘记了害怕,完全就是靠着本能在进行着每一步的动作。

直到老刘拍了我一下,我才反应过来,赶紧跟着老刘逃离了这个冰冷骇人的地方。离开医院之前,我还专门去洗手间使劲搓了搓手,直搓到双手泛红才离开。

经过刚才的事情,我睡意全无,身上的冷汗还没有下去,背后湿湿的难受极了。老刘倒是没什么反应,也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是干了这么多年,他早就适应了。一上车他就眯起了双眼,头一歪打起了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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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我是被老刘电话叫醒的。

揉了揉眼睛,我看了看四周,澡堂大厅人来人往,还有些正躺在躺椅上呼呼大睡。

前一天把老刘送回家后,我没敢回家,径直开着车去了常去搓澡的那家澡堂。在冒着热气的池子里我泡的浑身通红才出来,因为不想折腾,直接在澡堂大厅里睡了。

办公室里老刘正和昨天的死者家属沟通抚恤金的事情,见我来了,老刘指了指一旁哭得眼睛红肿的女人:“你看缺什么材料就跟这个闺女说,让她补齐好发放抚恤金。”

端起装满了茶叶的杯子,老刘吹了半天找到一个勉强能下嘴的地方,砸吧一口,抬起头告诉我,追悼会时间也订好了,就安排在第二天,“到时候你安排主持一下,车辆人啊啥的帮着给人家安排好啊!”

我打着哈欠连连说好,和死者家属沟通完所有细节后,我忙里偷闲狼吞虎咽吃了个早饭。

追悼会上的人并不多,来的人大部分和死者年龄相仿,还有几个和老头儿女儿年龄差不多的男男女女,应该是朋友或同事。每一张脸虽然长得不一样,但每一张脸似乎又都一样。

他们脸上带着饱经岁月风霜的沧桑,沟壑纵横的脸像一朵朵枯干的花,没有生气。如果你仔细看他们无力垂着的手,还能看到一层层泛黄的厚茧,也有的人指甲缝里还藏着经年的老灰,肩膀上贴着刺鼻难闻的便宜膏药。

因为没什么人,所以告别仪式很快就结束了。老头儿的女儿很是克制,没有哭号,她旁边围着零星的几个人摩挲着她的肩膀,面色沉重地安慰着。

我客套地安慰了几句抱着骨灰盒的死者家属,告诉她抚恤金会按期到账,她向我道了谢,抹着眼泪在众人搀扶下,缓缓地挪着步子走了。

自从完整地处理完这件事情后,老刘就不怎么来上班了,算是正是交了班,从此,我正是开始了与死亡打交道的工作。

别看小小的一个矿区,每天病亡意外亡故的人真是不少,我每天不是在火葬场,就是在去火葬场的路上。

刚开始每次见完死者,我都不是直接回家,而是要去澡堂里泡上好一会儿,觉得自己洗干净了才回去,而现在,我也和老刘一样“百毒不侵”了。

有时候走在路上碰到熟人,对我打招呼经常就是“又烧人去了啊春生”,我也习以为常。

但,大多数情况下,没有什么事儿,一般没人愿意碰见我,更不愿意看见我行色匆匆往他家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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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秋天,我收到矿工意外死亡的消息,不到三十岁就出车祸走了,人当场就不行了,直接被拉去了殡仪馆。

看到死者的时候我吓了一跳,由于车祸的挤压,整个脑袋都变形了,即使经常和尸体打交道,但这种惨死的状况也让我胃里翻江倒海。

当老夫妻打开门时看到我时,先是大吃一惊,接着露出恐惧的表情,仿佛死神降临。他们知道我是干这一行的,小心翼翼地问道:“春生,你咋来了,是我儿子出啥事儿了吗?”

我安慰着老两口慢慢说道:“你们先不要激动,他确实出了车祸,现在人在医院呢,单位让我接你们去呢!”老两口的脸色立马就变了,慌里慌张换好衣服,木然地跟着我上了车。

处理这些事情我有经验,如果一下子告诉家属亲人不在了,很多人受不了就会直接晕厥。可是亲人离世的悲痛,不管怎么缓解,那都是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我也只能让这悲伤的时间拉长,以稀释掉痛苦的程度。

在车上老两口就已经惴惴不安,察觉出什么了。死者的母亲带着哭腔问我,怎么路线不是去医院的路线,她应该是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到了殡仪馆门口,老两口什么都明白了,双腿颤抖着连车都下不去了,还是我搀扶着才算勉强下了车。救护车在一旁静候,是怕老两口受不了打击撅过去。

瘫软的老两口互相搀扶着进了殡仪馆,我没有跟进去,不好打扰他们最后的告别,更不忍见到那悲怆的画面,只听见里面一阵阵老两口的悲号,我胸口仿佛有把钝刀在生挖,不伤但生疼。

后来,肇事者赔了老两口两百万,矿上也给了一大笔抚恤金,但听说老两口却经常去医院,每次都会开一些安定睡眠的药,还有一些精神方面的药。

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这几百万有任何改变,我经常会看到他们,在小区附近的铁道上一起走着,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彩,精神恍惚,就像两只孤雁。

入行十多年,我已经记不清自己送走了多少人,只知道每次追悼会一结束,死者家属们捧着一个小盒子,就意味着这档子事儿完结了。

但对于我,包括殡仪馆的人来说,这档子事儿完了,还有下档子事儿等着,永远也没有个完结的时候。

因为工作关系,我和殡仪馆工作人员都成了老熟人。那两个年龄比我小一些的女人,是专门给尸体化妆的。有时候,我在外间等她们给尸体化妆的时候,她们会给我泡上一杯咖啡,边化妆边聊天。

有时我也好奇,问她们经常给死人化妆不害怕吗?她们毫不在意地说,那有什么害怕的,稍长的女人仔细给尸体描完眉尾,反复端详了两次,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望向我,意味声长地说:“死人不可怕,活人才可怕。”

死者不会开口讲话,也不会为了利益胡搅蛮缠,最让人头疼的是死者身后的烂摊子,那背后利益所驱可怕的活人。

我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想起了年前那场拉锯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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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真实故事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我接到了家属的电话。死者是下井的矿工,喝完酒以后死在了家里,发现的时候尸体都硬了。

对于半夜三更的电话,我虽然极其厌烦,但生死是大事,睡觉都可以退让。我联系了死者单位的领导张主任,叫上殡仪馆的司机老李,就径直去往死者的家。

死者家在离矿上三四十分钟车程的农村,凌晨的冬夜,农村小路上黢黑一片,只有摇晃着的破桑塔纳,用微弱的前灯照着坑坑洼洼的小路,窗玻璃上很快就凝结了一片片的冰渣。

到了死者村口,路太窄,车根本进不去,我和张主任只好下车步行进村。我裹紧大棉袄踏着泥路上的薄雪,感觉脚底下凉凉的。张主任双手抱在胸前,将冻得发红的手藏进腋窝取暖,深一脚浅一脚抱怨着村子里的路不好走。

凌晨六点,我们赶到死者家中时,天刚蒙蒙亮,薄雾散开,清冷的空气从鼻腔直灌而入,伴着一丝清甜味。

院中,早已蹲满了表情各异的人们,有恸哭带着泪痕的、有叹息着回顾事情始末的,还有一群事不关己表情木然的。刚一进门,院门就在我们身后哐当一声关上了。两个年轻汉子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我和张主任,盯得我一阵发慌。

刚才的寒意瞬间没有了,我感到后背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不等我反应,蹲在地上埋头抽泣的男人站出来冲我们吼道:“我弟长顺是矿上的人,年纪轻轻就死了,你们得赔钱!”

恸哭的女人望了男人一眼,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一屁股坐到地上,带着哭丧的强调唱了起来:“长顺啊,你死得惨啊!”

看着眼前的场景,我心里大叫不好,这个刘长顺,是喝了酒之后在家门口窝着脖子睡觉窒息而死的。

矿上关于死亡的判定,是有着严格定义的,只有因公死亡才会得到赔偿金。刘长顺的死亡,显然不是因公死亡。

面对这样一触即发的场面,我也不敢马上说出“矿上不能赔偿”的话,只好慢慢周旋。

“这样,我们先买一些丧葬要用的东西,人不在了,我们矿上肯定要把身后事给家属们办好”。我说着看向张主任,希望他能给我帮帮腔,缓解紧张的局面。

张主任转头对上我的目光,心领神会,他擦了擦汗,接着说道:“对对对,我是刘长顺单位的领导,他的后事我们单位会解决。”

张主任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嘴唇,从口袋里摸出一百块钱,这是矿上早就准备的,给刘长顺作为殡葬费用的钱款。众人静静地看着张主任掏钱,刚才那些冷漠的眼睛里,现在都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

哭的眼睛红肿的女人,这次没有再看男子的眼色,以极快的速度从张主任的手中抽走了钱,飞快地揣进了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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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架势,我顿感不妙,环顾四周,那些手持棍棒的村民,眼睛都死死盯着张主任,仿佛饥饿已久的狼,看到了肥美的猎物。

“这样,咱们丧葬费用矿上需要登记汇报的,刚才拿出去的钱,我们得先回去报账啊。”我一把揽过去张主任的肩膀,扭头向着大门口走。

可没等我们走到门口,就听见背后男人的声音响起,“他们想跑,快拦住他们!”

我和张主任惊恐万分地回过头,只看到一群妇女互相推挤着涌过来,她们似乎是商量好的,把我推到一边,都挤到了张主任身边。

张主任被五六个妇女团团围住,因为四处受力,一会儿佝偻着背,一会儿又仰面后仰,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被固定在原地,他眼睛斜斜地挂在脑袋上,笨拙地躲闪着。

妇女们不停地四处乱掏张主任棉衣之内的口袋,一沓鲜红的人民币从张主任的口袋里掉出来,随着冬日的寒风在院子里飞舞,妇女们红着眼,争相踮起脚蹦着抢夺空中的红色钞票,雪花一样簌簌地落在地上。

争抢的过程中,男人们没有一个动手的,他们都拿着棍子默默地杵在原地,仿佛是一棵棵光秃秃的树,而那个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刘长顺哥哥,却点了一支烟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在我身旁胡搅蛮缠的妇女,也放弃了和我的周旋,赶忙去到张主任那里寻宝。

我趁机掏出兜里的烟,凑过去走到刘长顺哥哥身边,给他递了一支点上,刘长顺撇了我一眼,把自己的烟随手扔在地上。

讨好地笑了笑,我试探地问道:“我去上个厕所,行吗?”

刘长顺缓缓吐出一口烟,头往右边一歪,我顺着他指的方向赶快大步向前走,身后张主任喊着“李哥,李哥……”我不敢回头,快步向前,心里暗暗说着“对不起了,兄弟”。

进到茅厕里,外面争执的声音逐渐小了,我抬头看了看茅厕的墙头,不是很高,便试着双手扒着墙,脚踩着泥块砖头之间的空隙,使劲儿一蹬,就上到了墙的半中腰。

虽然双手被石头硌得生疼,但我还是忍着继续向上爬了一下,总算到了墙头儿上。我知道,如果此刻不赶紧脱身,出去找救兵,我和张主任今天都得交待在这群村民手里。

半骑在墙头上,我往外面一看,心里惊了一下。没想到农村的墙里面看着矮,外面却这么高。此时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我眼一闭心一横,直接跳了下去。

一边一瘸一拐往村口跑,我一边给司机打电话,让他赶紧调头到村里来接我。

坐在车里的我仍然觉得心有余悸,赶快给领导打电话汇报情况,领导赶紧联系了矿上的保安队,去解救张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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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事件,引起了矿上领导的注意,但出于死者为大和矿上影响的考虑,最终没有将长顺哥哥送去派出所。

为了保证我们的安全,谈判地点变成了单位,我也开启了和他们马拉松似的沟通。今天是长顺哥哥,明天是长顺小舅子,后天又变成了长顺大姨。我每天在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里,和这群人摆事实讲道理斗智斗勇。

最烦人的就是,如果谈判对象是个男人,就耍无赖摔东西,要打人;如果是个女人,一听无法满足他们狮子大开口的要求,就马上哭天抹泪,一哭二闹三上吊。

因为迟迟不能了结,领导后来干脆跟我交代,反正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谈妥。他们不同意不签字人也不能入土为安,那就让他们自己闹吧,得到领导的授意,我整个人都卸下了重负。

也许是见我不怎么主动沟通,那家人倒是自己沉不住气了,开始主动给我打电话,语气变得不那么嚣张,连措辞都像是提前准备的,通话过程中,我总感觉,电话那端的人仿佛拿着一个草稿,或者是提词器。

多次博弈,他们终于在电话里同意了赔偿条款。

处理长顺后事时,我再次来到那个小院,仍然心有余悸。

不同于第一次的火药味,这一次,居然还有点热情,让我有种自己下乡扶贫的错愕感。

上次从我手里接过烟的长顺哥哥,此时毕恭毕敬地双手拢着那跳窜着的火苗,讪笑着给我点上烟。

院子里,有人蹲在台阶上吸烟,有人嗑着瓜子寒暄,有人低头靠在墙角边刷着手机傻笑,唯独没有第一次见到的恸哭场面。

使劲吧嗒了一口烟,我问长顺哥哥:“长顺老婆呢?这手续都得她签。”

吐着烟圈,长顺哥哥用下巴朝里屋点了一下,示意我进去找。

房间里,一个女人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呆呆地坐在床位,我说明来意,女人说,她就是长顺老婆。

到此,我才知道,当初那个哭得令人心颤的女人,并不是长顺老婆,而是嫂子。

见我有些诧异,长顺老婆说,生前家里遇到难事,找这些亲戚借钱,一个子儿都没借到,没想到一听到有赔偿金都跟着来了。

“说是给我们孤儿寡母壮声势,其实,他们每天就是吃吃喝喝,打牌赌博”长顺老婆忍着眼角要掉落的眼泪,抬起头木然地望着天花板。

我突然有点不忍,拿着这个已经谈到了极限的赔偿,第一次生出羞愧之感。

死人的尸体还躺在那里,尸骨未寒,活人为了利益争抢的死去活来。

活人借着死人不能说话的嘴巴,传达出活人难以启齿的欲望,把死亡作为遮掩自己“重利轻义”的遮羞布。原本人人躲避的死亡,现在倒成了一把保护伞,庇护着活人的安宁。

瞟了一眼赔偿协议,长顺老婆满不在乎地说:“就这样吧,费心了。”

顿了一会,她像想起什么似的,抓紧我的手说:“劳烦您了,好好把我们家长顺送走,体体面面的……”后面半句,她哽咽着没说完,忍了半晌的眼泪,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哗直落。

我一度觉得自己是死亡的使者,总是给人传递不好的消息,没想到自己也可以做个摆渡人,为逝去的人完成最后的仪式,让生者得到心灵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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