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长篇小说2022秋卷 | 长篇：培训班（傅星）2
《收获》长篇小说2022秋卷
1976年春，崇明某农场知青苏威廉因为写了一曲《扎根树》而出名，被推荐至申江艺术学院培训一年。他原以为是学作曲，报到了才发现学的是戏剧编剧，苏威廉的人生就此错位。培训班学员来自各大农场，在“又红又专、一专多能“的教学理念下，写作班要学表演，表演班要学写作，他们以”三突出“为创作原则，排演歌舞剧《战台风》，组成文艺小分队巡回演出……各具才华、各怀心思的学员们，上演了一幕幕暗流涌动、悬念迭生、残酷混合着温情的人间故事，直至时代巨变发生，这些文艺青年走出小楼，走向了没有台本的未来。3
夏君一老师是班主任，他主讲戏剧创作。君一老师风度翩翩，白领，的确良的。他在讲课的时候，有光斑在他的额上跳动。这是君一老师的第一节课。他讲的是三突出。在所有人物中要突出重要人物，在重要人物中突出主要人物，在主要人物中突出英雄人物。苏威廉老老实实地在笔记本上记下，他的字写得比较差。而且整行地往上斜。在一本关于笔迹识人的书里说，写字往上斜是因为个性张扬。那真是胡说八道，苏威廉一点都不张扬，甚至太不张扬了。在中小学，几个学期下来，一些授课老师都叫不出他的名字。赵青坐他边上。赵青轻声地说，君一老师去过样板戏剧组，现在不知道还是不是，他很有名，读书期间，他就改编了《卓娅和舒拉的故事》。赵青的声音有点响，君一老师停下。一会儿他继续往下说：阿庆嫂算不上一号人物，尽管最初沪剧版的人设上，阿庆嫂是第一位的，但是到京剧版，指导员郭建光就取代了阿庆嫂的重要性。中国革命的胜利靠的是武装斗争，这也是政治表达。文艺为政治服务，这是原则。沙家浜的人设是如何调整的，诸位自己去解析，再写一篇体会文章交给我。又发了一叠教材，油印的，学校自己编的。在三突出原则下的各种编剧法则：冲突、悬念、铺垫、延宕、抑扬、场面，情节是性格冲突的历史，在高潮中完成主题，动作统一性，小道具的前后呼应，江水英的出场，《红灯记》的人物关系搭建与纠葛，从少剑波到杨子荣，对《林海雪原》中小白茹的批判，武装斗争和地下工作的主次。要出绿，兼谈电影《闪闪的红星》影像色调。等等。赵青掏出了一张卡，赵青说，创作班和表演班各有一张卡。苏威廉接过，是图书馆的借阅卡。赵青说，每次可以借两本内部参考书。你先用吧。赵青是诗人，少年成名。苏威廉一到崇明就知道了赵青，到处都是赵青的诗：黑板报上，场部的广播里。在一部叫作《农场之春》的散文诗集中，有三篇赵青的作品。苏威廉后来知道赵青是光明农场的，但不知道是男是女，长什么样。进校的第一天，苏威廉进宿舍，一个瘦高白净的男生伸出手来。男生说，幸会，你是苏威廉吧。我是赵青。某天，他在校园里遇见了鲁小琴。小鲁是他小学同学，也是邻居，小鲁家后来搬了，她也转学了。小鲁很快叫出了苏威廉的名字，苏威廉想了半天才认出她来。小鲁变化很大，肯定比以前漂亮。苏威廉告诉小鲁，他是培训班学员。小鲁点头说，知道这个班，是学校专为国营农场培养文艺人才的。小鲁上下看了一下苏威廉，你不错啊！小鲁又告诉苏威廉，她现在是学校的图书管理员，中学毕业就分到了申艺学院。苏威廉知道，她父母都是老干部，多半是走了关系。图书馆是一栋尖顶小洋楼，在学校的东北角上。小鲁带苏威廉去看看。进了门就是大阅览厅，水晶吊灯，彩绘玻璃。很少的几个人在阅览厅里读书。小鲁示意苏威廉看左边那个人。苏威廉细看，认出来了。是演日本鬼子渡边的，在一部战争片里最先被打死了。这时候，渡边抬头，目中无人的样子。小鲁说，他在研究人物，反派的，听说他下次要演军统特务。穿过阅览厅，就是藏书室。到处都塞满了书。苏威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书。小鲁说，都是毒草。有的内部可以借阅，有的内部都不让看，可能是太毒了。小鲁一个人用一间办公室，她的办公桌就埋在毒草堆里。桌上有几本书，苏威廉一本都没有读过。小鲁聊往事，她问苏威廉还记得他们一道钻防空洞的事吗？苏威廉说记得，外面下大雨，他们出不去了。小鲁说，你还给我吃了个面包。苏威廉说，是半个，另外半个他自己吃了。小鲁说，外面雨下得好大，你说你不怕，你会游泳，可是我不会游泳。这时候，外面有人喊小鲁。小鲁说，要开会了。两人往门外走。小鲁又停住。问，你要看书吗，我可以开点后门，可是不能多了，一次三四本可以。她又拿起桌上的一本书。苏威廉看书名，《戏剧技巧》乔治·贝克著，苏威廉点头说要看。然后小鲁去开会，苏威廉拿了书走了。（待续）
作家傅星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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