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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林:微小说三篇

特约栏目主持:袁炳发

《盲盒》,作者要表现对信任的失望,这种情绪想感染读者,仅靠一层套娃,仅靠开一次盲盒,是远远不够的。只有盲盒开到后来,当读者发现精心布局的设局人竟然也成了深陷圈套的局中人,相信谁都会源自心底发出那一声长长的叹息。教授始终对人性的善良抱持深深的信心。是的,教授上当了,但这个赌,教授并没打输——只要还有千千万万秉持这份善意与信心的人,人性的盲盒,永远会开出惊喜。

《情人节的礼物》这篇微小说构思可用“精巧”概括:前文只一笔带过的人物——老吴,竟是一位没怎么出场的主要角色;前文看似不经意提到一嘴的事由——老吴欠债,最后竟成为收纳前文众多线索的“集线器”。故事的主题则配得上“暖心”二字:老安手握老吴的把柄,却没有选择要挟,而选择了谅解;老吴对自己过去种种为人不齿的行为,最后也选择了悔过。小小说胜在小而精巧,小而细腻,触动人心。

《大根的手艺》,这篇微小说却半天都没涉及“正题”。媳妇被玷污,二大爷被打死,大根一家可谓与鬼子仇深似海,小说中途却笔锋一转——大根竟去当了鬼子的大厨!读者读到这儿,已经对大根这个人经历了从同情到憎恶甚至指责地转变。故事的结局,再次翻转,大根真是靠“手艺”,消灭了一窝鬼子,报了血海深仇。以大根为代表,表现出那个时代中华儿女对侵略者的仇恨与反抗侵略的智勇。


盲   盒

欧阳明

大哥,你愿意花五百开这个肓盒吗?

不愿意!

大婶,你愿意花五百开这个盲盒吗?

好狗不挡道,让开!

兄弟,你愿意花五百开这个育盒吗?

五百?抢钱吧!

放心,里面肯定有东西,如果没有,我退你钱。

神经病!

教授逢人便问,问了十个人,也没人愿意。这让他在学生面前有些尴尬。

教授的学生,才二十多岁,就不相信人间还有信任。教授反复开导,说不信任只是个别现象。学生依然不信。教授想了很久,决定用开盲盒的实验来证明给他看。

天空少云,阳光无遮挡地照在身上,火辣辣的。

老师,我们回去吧,现在的人,没人会相信一个陌生人。学生劝教授。他有些受不了毒辣的阳光了。

再试试。教授不死心。

很快,迎面来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

小妹妹,你愿意花五百块开这个盲盒吗?我向你保证,里面肯定有东西,而且价值超过五百元。

是吗?姑娘仔细打量着教授,确认是不是遇到了骗子。

如果值不了五百,退你一千!

不会吧?姑娘依然不为所动。

退两千!

你不是傻子吧?

我是教授,我只想你能相信我。

姑娘还是不信,委婉说道,我身上没那么多钱。

有多少?

只有三百。

三百就三百。

见姑娘还是犹豫,教授又说,反正你也不亏,试试吧。

姑娘想了想,说,好吧。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部价值六千多的手机。

这手机是真的吗?姑娘问。

如假包换!

姑娘确认手机是真的后问,这手机真是我的了?

当然,你可以直接拿走!教授为自己的实验终于取得成功,开心地笑了。

你在这里磨蹭啥?我在那边等你半天不见人!这时突然冲过来一个男人,扬手就给了姑娘一耳光。

我……

姑娘刚一开口,男人又骂道,我四处找你,你却在这里和男人闲扯!不要脸!

什么情况?教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整蒙了。问男人,兄弟,你是谁?

男人说,这话该我问你,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耍流氓!

大勇,你误会了。姑娘望着男人说。

误会?你以为我眼瞎吗?男人又扬起了手。

教授急忙挡住,说,兄弟,你怎么可以随便打人?

老子想打就打!

再打就报警了!

男人闻言,似乎怕了,对姑娘吼道,回家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吼完,转身走了。

姑娘流着泪,一脸委屈。

他是你什么人?教授问。
男朋友。
这种人,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教授很惊讶。
我……姑娘欲言又止。
说吧。
我娘住院时借了他四万块钱。
你还他钱吧,这种有暴力倾向的人,真的不适合你。
我……

怎么啦?

我没那么多钱,他说不和他在一起,就叫我马上还他钱。

这样啊。教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一会儿,掏出先前收的三百块钱还给姑娘。姑娘不收,教授强行塞进了她手里。

姑娘收了钱,却把手机递过来说,这个还你。

不用不用。

我不能白要你的手机。 

算我送你的,原因很简单,你信任我,这个比钱更重要。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姑娘说完,抹了抹眼泪,准备离开。

教授突然想起了什么,说,等等,加个微信吧,今后有啥事,可直接联系我。

姑娘拿出了手机。

加完微信,姑娘就走了。回去的路上,教授对学生说,任何事情,都不能绝对化,不能因为受到几次欺骗,就认为这世间全是骗子。要相信,善良的人总是占多数。

学生点了点头,说,谢谢老师。   

走了一会儿,教授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掏出手机,给姑娘转了四万块钱,还留言道,把钱还了,找个真正对你好的人吧!

姑娘回道,这钱我不能收。

教授说,算我借你的。

教授其实并没想过要姑娘还钱,只是觉得她太可怜,想帮她一把。

事实是,从那以后,姑娘再没和教授联系过。

只是有件事教授永远都不知道。就是当时,当他和学生离开后,姑娘立马去见了大勇。

怎么样?见面大勇就急不可耐地问。

三百块还我了,白得了一部手机。姑娘隐瞒了四万块钱的事。

真是个傻子!大勇哈哈大笑。

手机你拿去卖,至少能卖五千吧,我三千,你两千。

说好对半分的。

你刚才打得太重了,现在脸还痛,我得多分点儿,算是补偿。

好吧好吧。大勇说完,微信转了钱。

姑娘看钱已到账,说,拜拜!

大勇说,别拜拜,今晚去我那里吧。

姑娘说,别忘了,我们只是合伙人,你想癞蛤蟆吃天鹅肉,没门!说完,就上了自己的豪华跑车,呜的一声,便没了踪影。

作者简介:欧阳明,1987年开始创作,已在《四川文学》《北方文学》《山东文学》《青春》《福建文学》《黄河文学》《广西文学》等刊物发表微小说、散文百余万字,出版《遭遇情人节》《那些日子》《穿越2012》《赔你一只花蝴蝶》《谁说要夹着尾巴做人》作品集五部,上百篇作品被《小小说选刊》和《微型小说选刊》转载。

情人节的礼物

侯发山

看到大街上不少男女手捧鲜花,一脸甜蜜的样子。老安想起来了,这一天是情人节。尽管是洋人的节日,国人也开始崇拜,成了时尚。他心中一动,想给妻子一个惊喜。有一年七夕,他逮了几只萤火虫送给妻子,高兴得她前半夜都没睡着。今天要是送给妻子一束花,还不得失眠一个晚上?旋即,他又失望了,接连几个月都没开工资,口袋里除了几个皱巴巴的口罩,一分钱也没有。昨天他还去找工头老吴了,老吴说人家不给结算,没有钱,自己一直都是贴着钱呢。这话,老安相信。他跟老吴不但一个村,还是邻居,老吴虽说干工程,日子紧巴巴的。听妻子说,老吴的婆娘槐花戴的还是一个镀金的项链呢。

早上吃饭的时候,老吴给老安打电话,说至尊花园小区有户人家的马桶堵塞了,一百块钱,他如果乐意干,抽空儿去疏通一下。老安感激得不行,忙说了几个“干”。工地上不给开工资,有外快就挣。

中午放下饭碗,老安顾不上休息,就往至尊花园小区赶。他打算晚上骑摩托回家,不能趁晚上的时间。至尊花园小区是本地的高档小区,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他没走到门口,保安就给他敬礼。经过一番盘问,接听了户主家的电话,老安才被允许进了小区大门。

户主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看样子不到三十岁,嘴唇红红的,像是喝了猪血,白花花的脖子上挂着一个明晃晃的吊坠,手腕上、指头上也都是亮闪闪的。看得出,非金即钻。屋子里香喷喷的,幸亏戴着口罩,老安才强忍着没打喷嚏。女人家的马桶是智能的,老安还是第一次接触,他这里摸摸,那里按按,忽然,马桶里蹿出一股水,喷到他脸上,吓了他一跳……问题不是很大,疏通机转了几下,堵塞的玩意儿掏出来,马桶畅通了。

临出门时,女人指着门口的一大束鲜花,对老安说:“烦请师傅把这束花扔到外边的垃圾桶里。”

老安忙不迭地答应了。

那束花好大,花的种类也不少,有玫瑰、向日葵、满天星、百合、紫罗兰,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煞是好看。花也新鲜,上边还带着不少露珠呢。

走出电梯就有垃圾桶,老安觉得扔掉有点可惜,便打开摩托车的后备箱,把那束花塞了进去,疏通机绑在后备箱上边。

晚上从工地回来,老安顾不上吃饭,便回家了。家在乡下,骑着摩托车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工地上的饭再有油水,不如妻子做的饭香。

当那束鲜花绽放在妻子面前时,她摸了摸老安的额头,自言自语道:“不烧啊?”

老安憋不住要笑。

妻子瞪他一眼:“死鬼,不过日子了?这得花多少钱,还不如买成盐。”

老安扑嗤笑了,然后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妻子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妻子解开花束,准备插到瓶子里,忽然,看到花束中间藏着一条金光灿烂的金项链!老安掂了掂,用牙咬了咬,说:“真的!”

“下边还有信……”妻子惊叫道。

花束里还有一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的:小芳,我的baby……

接下来的话很肉麻,落款是“吴”。

老安叫道:“这是老吴的字迹,他给咱打的欠条就是这样的字,鳖爬一样。”

妻子半信半疑,从抽屉中拿出一沓票据,都是老吴之前给老安打的白条。

两人对了半天,确认纸条就是老吴的。

妻子说:“咋办?金项链给那个狐狸精送回去还是给老吴送回去?”

老安想了想,说:“你现在就给槐花嫂送去,就说今天过节,老吴给她买的,让我带回来了。”

妻子使劲点了点头,说:“这张纸条?”

“你知,我知,不然,老吴家就该着火了。”老安抓过纸条,三下五除二给撕成了碎片。

晚上十点,老吴的电话打了过来:“老安,真的是远亲不如近邻。客气话就不说了,你明天把白条给我带来,我想法给你清一下欠你的钱。”

作者简介:侯发山,河南省小小说学会秘书长,郑州作协副主席,郑州商学院客座教授,巩义市文联兼职副主席、作协主席。著有小小说集25部。有七部作品被搬上荧屏。有一百七十余篇作品入选全国各地初高中语文试卷。部分作品被译介到海外。

大根的手艺

刘 公

喜菊终日以泪洗面,多次寻短见都被丈夫大根和喜菊娘救了下来。说起喜菊不想活了,那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劫。那天村子里平静如水,结婚不到一个月的喜菊正在往石槽里放猪草,只听大门“吱”的一声响,就闯进来两个端着三八大盖的日本鬼子,她慌乱地扔掉箩筐就往屋里跑,正关堂屋门时,两个鬼子追了过来,一阵撕扯,喜菊一边呼喊一边拼命反抗,邻居二大爷闻声赶了过来,顺手摸了把铁锹,骂了句畜生,就冲了上去,一个鬼子听到身后有动静,抬枪扣动了扳机,二大爷胸口中弹,摇晃了一下倒在了血泊中。后面喜菊的遭遇,自然是令人深恶痛绝。

正当两个鬼子提枪要走时,在县城做大厨的大根回来了,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顿觉大事不妙,立马抽出随身带的菜刀,风一样地冲进屋子,对准两个刚拿起枪的鬼子就是一阵猛砍,瞬间,两个可憎的鬼子在惨叫声中上了西天。瑟瑟发抖的喜菊拿着剪子正准备往胸口戳,大根一把抢了过来,吼道:“喜菊,你傻啊!”

 “大根,我的身子脏了,你让我去死吧。”说完嘤嘤哭了起来。

此后数天,喜菊想着法儿结束自己的生命。

大根形影不离地劝道:“喜菊啊!我会陪你到老,那两个鬼子被我砍死,仇也报了,你何必跟自己过意不去呢?”

“是我心里的坎过不去啊!”喜菊以泪洗面。

 “喜菊,你是不是中邪了?大根都不在乎,你成天寻死寻活的,是不是要把娘折煞死?你才甘心?”喜菊娘的嘴皮子几乎磨出老茧了。

 “娘,我没办法面对大根,真的,你就让喜菊走吧。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我走了,你和大根都没了牵挂。”喜菊搂着娘的脖子说道。

大根从后厨跑进屋里,直挺挺地跪在喜菊娘的身边说:娘,帮我好好劝劝喜菊吧,这事怪不得她,我不会把这个事放在心里的,我会对她好的。喜菊娘上前让大根起来。大根看着喜菊不起。

喜菊过来抱住大根哭到:“不了不了,我再不寻死了,都是我不好,我保证一辈子跟你好好过日子。”

一个月后,大根腰别着祖传的菜刀,又到县城里干大厨了。

一天傍晚,县鬼子中队长田二久夫带着五六个鬼子,来大根当大厨的餐馆吃饭。

大根的手艺绝活是酸辣肚丝汤,在县城独一无二,鬼子慕名而来。

大根给他们做了酸辣肚丝汤。鬼子们喝得津津有味,田二久夫把大厨大根叫到近前,让大根去军营给他们做饭,这样他们就可以天天喝到酸辣肚丝汤了。

大根有点犹豫,田二久夫说:“给大日本皇军做饭,薪水大大的,明天就去,明天我派人来接你。记住,不去,可是死了死了地。”

给鬼子做饭,这可是大事。当晚,大根摸黑回到了家,喜菊一听说给鬼子做饭,气都不打一处来:“不去不去,给他们做饭,还不如在家喂猪。”

 “不去,可能不得安宁,那帮鬼子可不是好惹的。”

随后,大根在喜菊耳边嘀咕了几句,立马返回了饭馆。

第二天太阳一竿子高的时候,两个鬼子把大根接走了,大根就成了鬼子的厨师。

鬼子很狡猾,大根每次做饭,都有一名鬼子在旁边监督,生怕大根做啥手脚。大根尽心尽力,每顿饭都做得鬼子很满意。一连三个月后,鬼子渐渐不再处处提防着大根,大根轻松多了。

半年后的一个下午,大雨伴着雷鸣,吼叫得没完没了,大根做了鬼子们最爱喝的酸辣肚丝汤,之后就骑了匹马跑回家里,把喜菊和喜菊娘接到山里销声匿迹了。

第二天,县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说田二久夫和军营的数百个鬼子,喝了酸辣肚丝汤后,肚子疼得哇哇叫,天不亮就都见了阎王。

补记:

据三原县志记载:周大根(1920—1943),陕西三原县人。1938年,为生计举家迁移热河兴隆县城,在一家餐馆做大厨。1940年,经进步人士推荐,奔赴延安,入抗日军政大学学习,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次年春,被组织派往晋察冀抗日根据地。

1943年6月5日,周大根到葛峪堡(今宣化县境)开展抗日工作,被汉奸告密,遭到日伪军的袭击。周大根中弹牺牲,年仅24岁。牺牲后,宣化县委和人民群众深切怀念周大根,将宣化县葛峪堡改名大根堡,并立碑永志。

作者简介:刘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文学院签约作家,咸阳文学院院长,在国内外发表作品五百多万字。小说多次在国内外获奖。入选加拿大和土耳其大学语文教材,三部小说被改编为电影并在省内和亚洲电影节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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