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都在喝风吃土。七绕八绕，终于到了一个小巷子的入口，地上依然每隔一两米就有一坨牛屎。司机下了车，说：「到了。」
好，书归正传。
来瓦拉纳西之前，热心驴友张蹦蹦向我们推荐了 HosteLaVie。
这家地中海风格的小青旅，算是瓦拉纳西最干净的青旅（乃至地方）之一了。推门进去，先是一段直通前台的鹅卵石小路，前台边上是一块可供就餐、娱乐的公共区域。青旅前台的英语蛮好，不过黑瘦的伙计就不会讲英文了，平时负责做早餐、打扫卫生，一有问题就乱比划。
HosteLaVie 的位置不错，站在天台上就能看到恒河，所谓 riverside view 是也。不过要去看恒河夜祭的话，还是要走上一两公里。
很多去瓦拉纳西旅游的人会选择住在「久美子の家」。几十年前，日本姑娘久美子去印度背包旅行，后来嫁给了当地人，在恒河边上开了青旅。也许是入乡随俗，虽说老板娘（以前）是日本人，可久美子の家和很多印度本地人开的旅馆差不多，据说并不是很干净。:-|
九月初的瓦拉纳西依然闷热潮湿，全城每天断电五六次。空调一停，舍友俄罗斯妹子 Erina 总会微微叹口气。
由于家庭原因，妹子很早就习惯了独立生活。大学毕业之后，她先是在房地产公司工作了两三年，由于不喜欢总是被 push 的生活，她报了个业余化妆班，成了一名斜杠青年。所谓斜杠青年呢，是指有多重职业、身份的多元化人群，比如妹子就是个「白领/化妆师」。
妹子做了几年化妆师之后，离开了整日打游戏的男朋友，辞职跑来印度发展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动物保护事业。话说妹子是我见过的最讲究的老外了，洗完澡之后一定把地板拖干净，每天床单铺得一丝不苟，讲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听音乐也必戴耳机。
忽略她的大高个，整个儿就一婉约的江南女子。:-D
三十来度的高温天，妹子经常一出门就是大半天。她穿梭在瓦拉纳西的大街小巷里，给病狗、病牛喂药。妹子说，其实动物的皮肤病（早期）并不难治，定期投喂药物加以观察就好了，只是很多当地人都没有保护动物的意识。
瓦拉纳西的时间好像被恒河冲走了，每一秒都显得特别漫长。神牛在垃圾堆里刨着塑料，用长长的睫毛和尾巴扑走小飞虫。小狗无精打采地瘫在门口，从不向人乱吠，见了路人，连眼皮都没兴致抬一抬。
当地人走在点缀着牛粪的石板路上，总能完美避开所有牛粪。要是把扫雷游戏改成扫
在瓦拉纳西，最常听到的，还是小朋友的声音。
抹着鼻涕、头发卷卷的小孩经常突然从门内窜出来，怪叫一句「こんにちは（你好）」，或是「안녕하세요（你好）」。如我之前所说，这里的人看到我们，通常是先问是不是日本人，然后是韩国人，最后才会问我们是哪里人。
家里有小卖部的孩子，生活品质自然就比贫民家庭的小孩高了几个档次。有一次去New Bread Life Cafe 吃饭的路上，我看到了上图中的这个孩子。小哥穿着2017瓦拉纳西秋冬新款秋裤，坐在高档小卖部（看，人家还卖爆米花呢）门口的塑料椅上，捏着一袋印度奥利奥睥睨来往的路人，颇有一点资本主义阔少的意味。
突突车和人力车夫经常翘着脚坐在车上等着上门儿的主顾。和火车站外的突突司机不同，这里的司机不会一见到游客就围上去。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在晃着脑袋侃大山，偶尔看到游客就眯着眼点头致意，用眼神试探对方上不上车，末了再轻轻说一句「Namaste」。有没有生意，反正都随缘。
在 HosteLavie 的第二天，我们总算遇到了几个中国人：上海大叔、山东妹子和华师小哥。
大叔非常健谈，滔滔不绝地跟我们讲着他独自去多个印度城市旅行的奇遇。他眼中的印度是这样的：
一个历史文化与现代文明的冲撞之地，充满了贫穷与富贵、诚实与狡猾、卑贱与傲慢的芸芸人生。
山东大妹子呢，在尼泊尔遇到罗马尼亚程序员之后，和他结伴来印度旅行。此前大妹子已经在泰国支教了一年，离开印度之后还会去斯里兰卡继续玩。华师小哥趁着放暑假，跑来印度做了一个月志愿者，项目结束之后接着背包旅行。
当晚，我们几个合计了一下，决定去恒河边看夜祭，也不枉来一趟瓦拉纳西。
在恒河边上，总能看到真真假假的苦行僧，其中有些还颇擅洋文，会问你要不要来张合影。关于苦行僧，网上是这么说的：
苦行僧的主要任务就是冥想修行，通过把物质生活降到最为简单的程度来追求心灵的解脱，摆脱无尽的轮回之苦。正因如此，苦行僧经千年而不衰，他们被许多人看成是来凡尘普渡众生的“神的使者”，也被称为“圣人”。
按衣着来分，苦行僧可分为天衣派和青衣派。天衣派即为裸体派，全身一丝不挂，最多用一条窄窄的布条遮住下身的关键部位。天衣派与崇拜湿婆神有关，在印度教中，湿婆神总是裸着身体，以此来表示一种追求原始、远离凡尘、与世无争的状态，因此天衣教的苦行僧总是赤身裸体，身上涂抹着灰烬，表示罪孽、死亡和再生。而青衣派的苦行僧则会穿着衣服，衣服一般都是黄色的棉布服。
傍晚，我们一行人离开青旅，穿街过巷去恒河夜祭的大广场。山东大妹子和罗马尼亚小哥又瘦又高，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大妹子说，之前在尼泊尔的时候，罗马尼亚小哥就 diss 她负重走路不够快，现在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
瓦拉纳西夜色将至，被晒了一天的牛粪仿佛都发酵了，臭味从四面八方袭来，一路熏得我不知所措。在一家全是女店员的素食店里吃了晚饭之后，我们终于走到了夜祭的广场。
恒河美吗？是的。
古人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虽非智者，却也一样喜欢江河湖海。若非亲眼所见，我大概很难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印度人希望自己死了之后被丢进恒河。
因为这条河真的太老了，老到像一个久经世事的长者，什么都见得多了。什么江山美人、功名利禄，到这儿全都一笔勾销。涨着肚子飘在河面上等着被飞鸟啄食的，已经不再是人了。而那具浮尸的主人生前的故事呢，也全都随着恒河水流走了。
祭祀仪式开始前，有不少小朋友过来兜售花灯、花环什么的。几个「苦行僧」也走下台阶，拗起造型等人合照。一千多年前，唐三藏来到瓦拉纳西，他在个人博客《大唐西域记》里说了这么几句：
国周四千余里。国大都城临殑伽河，长十八九里，广五六里。闾阎栉比，居人殷盛，家积巨万，宝盈奇货。人性温恭，俗重强学。多信外道，少敬佛法，气序和，谷稼盛，果木扶疏，茂草靃靡……天祠百余所，外道万余人，并多宗事大自在天，或断发，或椎髻，露形无服，涂身以灰，精勤苦行，求出生死。
一千多年过去了，除了「家积巨万，宝盈奇货。人性温恭，俗重强学」这几句变了样，好像瓦拉纳西也还是老样子。
祭司登台、点亮油灯、拉响铜铃、开始吟唱。
几乎每天晚上，这样的夜祭都会在恒河边上举行。婆罗门们举起各式法器，在祭台上舞蹈、吟诵。从四海八荒赶来的广大人民群众（不好意思我又走神了）我们身旁的印度大妈们也纷纷拍着手吟哦起来。
那一晚祭祀们在唱的那些，我一句也没听懂。夜祭的音响嗡嗡的，整场时间不短，听得我有些头痛。在闷热的广场上，我忽然觉得夜祭有那么一点「印象·瓦拉纳西」的意味，更像是一场演给神看的歌舞表演。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这儿是瓦拉纳西呀。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