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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对话不是口语对话简单转录后的文本，而是经过提炼的口语对话——真实对话中的“补白”成分和无用的废话都被删除。这样一来，言外之意的分量就增加了。
对话的确可以传递信息（虽然叙述常常是传递信息的更自然的方式），但它同时还可以塑造人物特征、提供说明、营造故事场景、推动情节发展、为后文埋下伏笔、勾起回忆等。
威廉·斯隆（William Sloane）在《写作技巧》（The Craft of Writing）中说：
有一条适用于所有小说对话的试验性法则，那就是小说对话应该同时完成多个任务，否则无法有效满足小说的多重目的。这听起来也许有点苛刻，但我认为这是一条不可或缺的法则。
因此小说对话不是口语对话简单转录后的文本，而是经过提炼的口语对话——真实对话中的“补白”成分和无用的废话都被删除。这样一来，言外之意的分量就增加了。
小说家艾丽丝·拉普兰特（Alice LaPlante）说：
“你不能简单地复制你在大街上听到的闲聊。想让小说对话听起来自然，并不意味着小说对话真的是自然的。要创作出听起来比较自然的对话，需要经过精心的构思。总的来说，这就意味着要尽量做到简洁，注意句子的节奏。句子应该比较短，语法不一定正确，但应该新奇有趣，能反映说话人的特点。”
然而，即使是一些俗套的对话，也能唤起读者的某种想象。当一个角色说“见到你真的很高兴！”，他的背景与穿着与一个说“嘿，老兄，你好！”的角色是有区别的。
下面所选的三段对话分别描绘了三个小说角色，他们之间的差别很大，不仅因为他们说话的内容不同，而且因为他们的措辞（遣词用字）和句法（所用字词在句中的顺序）也不同。和一个人的外貌一样，一个人说话时的遣词造句和句子结构可以表现出此人的社会阶层、所处时代、种族民族以及政治立场、道德观念，等等。根据下面的对话，你对每个角色了解多少？他们各自长什么模样？
“我曾经有一个表姐——有点巧，姓洛克菲勒——”那个参议员说道，“她向我坦白说，她15岁、16岁和17岁的时候沉默寡言，但是……不，谢谢！对于一个那样年纪、那样身份的女孩来说，这完全正常，但对于一个洛克菲勒家族的女孩来说，这种性格非常不招人喜欢。”
——库尔特·冯内古特（Kurt Vonnegut）《上帝保佑你，罗斯瓦特先生》（God Bless You，Mr·Rosewater）
“你以为只有你有这种感觉？”他问道，“你以为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你以为她从来没这样想过？所有人如果将他们生命退回到那个时刻，都会想放弃的。她现在想放弃，你知道吗？她现在有多难过，你知道吗？他走后不久，她也走了。我不想再给她一年时间了。我想让她相信：他会在那儿等她。你可以帮我做到这点，而且你是唯一一个。”
——厄内斯特·盖恩斯（Evnest Gaines）《垂死的教训》（A Lesson before Dying）
骑士看样子对那个问题很惊讶。“我人在哪儿有什么关系呢？”他说，“我的大脑一直在思考。实际上，我越是低着头，就越能想出新东西。”“你知道吗，”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做过的最聪明的事，就是我在做肉菜的时候，发明了一种新布丁。”
——刘易斯·卡罗尔（Lewis Carroll）《爱丽丝镜中奇遇记》（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
有一些精神错乱的情形，会让角色说出违背他们意愿的话，但作为写作者，我们设计角色的对话时，不能脱离现实，要进行控制。创作好的对话的诀窍是多聆听。那么，角色应该说什么呢？答案完全在日常的语言中。选择不同的语言能揭示不同的谈话内容、人物特征、情节冲突和语言风格，等等。
为了创作对话，你必须设想一些声音，这是合理的做法。你可以用你的笔记本来实验能表现人物特征的说话模式。
有的人说话就像发电报一样，句子很短，还会缺失一些话语成分；有的人说话很绕，滔滔不绝，或者加入一长串的修饰词语；有的人说话一口气说到底，没有停顿，直到上气不接下气；有的人说话谨小慎微，言简意赅，甚至说出的句子不完整。要相信你“内心的耳朵”，用你的笔记本做匹配角色与其声音的练习。
和叙述性文字一样，在对话中，我们更容易相信一个在交谈中说出具体细节的角色，而怀疑一个说话时笼统概括或给出评价却没有具体例子支撑的角色。
如果一个角色说“他的所有行动充分表明：他喜欢我，他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而另一个角色说“我的手上沾满了泥巴，他将手伸过来，把挡住我眼睛的一缕头发捋到我的耳后”，你觉得哪个角色得到的爱更多？
在人物冲突的对话中也一样，史蒂芬·费希尔说，“细节是人物之间攻击对方的石头”。很不幸，我们对自己遭受的伤害和轻蔑的记忆时间会很长，以笼统的责备开始的指责（如“你从来都不考虑我的感受”）常常会随着争论的升级而紧跟着具体证据的支撑（如“新年前夜，你说你7点来接我，结果我在大雪中整整等了你一个小时”）。
费希尔解释说：“我们的生活总是很具体的，小说人物冲突所摩擦出来的火花会向我们揭示一些必要的事实，让我们很好地了解角色。”
我们可以注意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在叙述性文字中，如果你陈述了事实，并让事实产生出情感价值，那么你就展示了你驾驭文字的工夫；而在人物对话中，如果你把重心放在说话人的感受上，你将能更自然地传达信息。
你可以审视一下你的人物对话，看看它是不是可以同时完成多个任务。从角色的口音和句法，能否判断出该角色所在的地域、文化水平和情感态度？人物的遣词造句能否揭示出人物呆板、外向、无比愤怒、缺乏常识、固执己见、担心害怕等特征？人物之间的冲突有没有因为相互以不同的方式说“不”而升级？角色无法或不愿讲出整个事实真相，这有没有加强对话的戏剧性？
对话的经济性——提炼对话、避免让角色重复读者已经知道的事情、使对话同时完成多个任务——是对话节奏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同时，有一点也很重要，即不要在对话中急促地把剧情揭露出来。
读者喜欢读对话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对话是读者对小说角色最直接的体验，也是角色不受作者干预而直接表达自己的唯一途径。因此，在创作对话时，有一点很重要，即不要因为想达到某个目的而急于结束对话。
你可能自以为清楚对话的结果是什么，但实际上，如果角色的对白能给读者带来意想不到的体验，对话的创作和阅读都将更加有趣。在创作对话时，要慢慢来，根据角色的身份和需要，仔细想想他们会说什么，而不是生硬地把你的计划强加在他们身上。
例如，你可能计划快速地开始和结束一个故事场景，在这个场景中，男的提出要和女的分手：
“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们之间结束了。我已经受够了。我们分手吧。”
“好啊，门在那里，不送了！”
这个对话太短，它没法让读者深入了解角色，剥夺了读者感受真实剧情的机会。这样的故事人物给人感觉单薄而不真实；相反，如果你在写作的时候知道两个角色都有各自的愿望和矛盾的心理，并让两个角色表露他们的某些感受，隐藏其他感受，他们就会更加真实可信，潜台词最后也将被读者解读出来。像上面这样的分手场景，应该记住的是，被抛弃的一方并不是一个消极被动的响声板或仅仅是回声。
在写对话时，还有几种方法可用来控制对话的速度。和单口相声一样，对话的节奏至关重要。让对话的句子长短和对话标记（如“说”“说道”“问道”等）的位置富有变化，想好你想让读者在什么地方有所停顿，你想着重强调的东西是什么。
写完对话，自己要大声地读一读，确保对话读起来口舌轻松、呼吸自然，耳朵听着也舒服。在大声读的过程中，你会发现哪些对话是矫揉造作、懒散松弛的，哪些对话是冗长费力、过于急促的。这是检验对话是否自然合理最有效可行的方法。
本期编辑 | 温不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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