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紫芋湾
《尘埃落定》看过之后，我用一句话概括全文：一个聪明的傻子经历了土司家族的兴盛与衰败。
读大学时，现当代文学史上有阿来的名字，那时我并没有时间沉下心来拜读。我之所以能记住他和他的作品《尘埃落定》，是因为课堂上老师介绍了这本书，其中有句话印象特别深刻：土司的门槛很高，高到云朵上去了，他们从云朵上出入。
“门槛很高，高到云朵上去了”这几个字，让我想象遨游了很远很远，似乎自己飘到云上，游到开在云端的门前。只觉得作者的表达非同一般，那种想象力是那么高远那么超境界。
几个月前，我想给自己买几本书的时候，想起了阿来的《尘埃落定》。不说作品带给我多大的震撼，只说我关注的写作方法：
01
比喻句，现在人教版教材从小学二年级就开始接触了，相信大家都对那句“弯弯的月亮像小船”记忆犹新。不管你有没有写作基础，比喻句对于每个人来说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熟悉到它倒显得平常不能再平常了。阿来《尘埃落定》中的比喻句很多，很美，很不让人厌烦，很让人回味。列举几个：
那些饥民都仰起脸来，对着天空贪婪地掀动着鼻翼，步子像是喝醉了一样变得酿酿跄跄。
把饥民比作醉汉，拖着无力而零碎的步子东倒西歪。“掀动鼻翼”这两个词，可以看出把饥饿的民众比作觅食的动物，并用上“贪婪”二字，极其生动地显现出饥饿的边缘状态。难能可贵的是，文词中我们感受到的美感多于饥饿感。
我们的嘴唇碰到了一起。这次，我也像一个长途跋涉而终于到达目的地的人一样叹息了一声。
那个天下最美艳的茸共土司的女儿终于亲了傻子二少爷一口，把他对她的思念比作一个长途跋涉而终于到达目的地的人。可见这种思念绕过了多少千山万水，生动形象地写出了思念之深、盼望之久。相信我们广大读者的思绪在阅读的过程，定会随着主人公的思念游离千万远。
你冰一样的嘴唇会把我冻伤。
“冰一样的嘴唇”，既写出了塔娜的身体冷，也写出了她对自己的感情冷淡。冰跟冰不会冻伤，太冰才会冻伤主人公火热的心。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充满爱情忧伤，飘逸着让人爱怜的情趣。
剑尖顶着的那个地方，开始发烫了，剑尖变成了一蓬幽幽的火苗。
傻子二少爷被仇家拿剑顶住了喉咙，作者没有直接写被剑刺伤时的疼痛，而是运用比喻句，用“一蓬幽幽的火苗”那种使读者更加寻常更加强烈的灼烧感来形容。被剑刺的感觉没几个人历经过，被小小的火苗不小心烧到过的体验很普遍。一读这句话，读者就会很清楚地联想到被火烧灼伤的疼痛感，那种强烈的疼痛感。
我睁开眼睛，看到天花板上条条木纹像水上的波纹曲曲折折，看到从窗子上射进来的光柱里悬浮着细细的尘土。
这句话把“天花板上的条条木纹”比作“水上的波纹曲曲折折”本来是很一般的，但读者在阅读时由静止的木纹联想到流动的水纹，这点想象的张力意义是非凡的，透过文字还可以感受到主人公鲜活的内心。后半句也很精彩，把阳光直接说成光柱，光不是一束一束的，而是一小柱一小柱的，细细的尘土在光柱里悬浮，写出了一种凝固着的动态美。
我躺在清风吹拂的小山岗上，望着云团汹涌的天空，好像是落在大海的漩涡里了。
这句话，让我想起梵高的油画《星空》。一边看着文学作品，一边体味，一边想象着另一个油画作品，无限回味。
由此可见，像比喻句这种简单不能再简单的修辞手法，运用得好，就可以给作品增加无限的美感。
02
人物形象的塑造一定要运用若干的细节烘托。作品中要体现二少爷的傻气，很多处写了他关心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如下面这小段文字描述：
天上空荡荡的，中间停着些云团。那些云团，都有一个闪亮的，洁白的边缘，中央却有些发暗。它们好像是在一片空旷里迷失了。不飘动是因为不知道该飘向哪个方向。母亲顺着我的手，看看天上，没有看见什么。她不会觉得那些云朵有什么意思。她只关心地上的事情。
傻子喜欢抬头看天空。傻子喜欢看云。傻子关心每一朵云的方向。傻子关心云是不是迷失了自己。只有傻子才那么仔细地看云朵中哪些地方暗一些，哪些地方停留着光亮。傻子稚嫩地如小孩认为云也有生命意志。文段中，聪明的母亲出现在这里，为了更加突显二少爷的傻气。
又如作品中，桑吉卓玛多次喊道“我好心的傻少爷”。为了表现出主人公的“好”，作者主要的笔力使之体现在对待下人奴隶及不相干的贫民老百姓身上，如：
鞋匠穿着一双快掉底的靴子，啪哒啪哒地跑过来。
他在马前跪下来，脱掉我脚上的靴子，穿上新的。这边完了，又跑到另外一边。
鞋匠干完活，我问他：“看看你的脚吧，鞋匠没有一双好的靴子？你想在来来往往的人面前丢我的脸吗？”
……
我用马鞭敲敲鞋匠的头，把刚从脚上脱下伤了漆皮的靴子赐给了他。
傻子二少爷，虽然赐给鞋匠的是一双伤了漆皮的靴子，但是这一举动的背后，体现的是土司少爷对下等人的关爱和体恤。
还记得中学时代，语文考试中经常会这样问“请结合文中具体细节分析某某人物形象”吗？这句话中就透露着人物形象的塑造离不开若干细节。有时，人物的同一特点，还需要不同的细节来反复呈现。如下细节：
我叫人把银匠找来，叫他也跟我们一起去。
……
我问卓玛是不是想老是做下贱的厨娘，卓玛光流泪，不回答。
作为土司家的少爷去边界，他原本不需要下人和奴隶们同意带不带自己走，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从这一细节可以体现出，傻子二少爷在意下人们的感受，尊重他们的真实想法，即使是家里的奴隶也没有强迫他们的意思。从而也体现了傻子二少爷的好。
03
要表达一个意思，并不是要特别具体的描述，读者才能深刻地感受到。那些没有详细描述的内容，读者自然会用想象弥补空白。如茸共土司的女儿——塔娜的美：
马背上的姑娘掀起了头巾。
“天哪！”我听见自己叫了一声。
天哪，马背上的姑娘多么漂亮！
过去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是漂亮的女人，这回，我知道了！
我在平平的楼道里绊了一下，要不是栏杆挡着，我就落在楼下，落到那个貌若天仙的美女脚前了。管家笑了，在我耳边说：“少爷，看吧，这个女人不叫男人百倍地聪明，就要男人彻底变傻。”
这是塔娜第一次出场，作者并未具体地描述塔娜眉毛什么形状，肤质怎么样，脸蛋怎么样，走起路来怎么样……只是通过语言的赞叹，心里的赞叹，及动作上“绊了一脚”这种失态的行为，加上旁人管家的侧面描写来烘托塔娜的美。
后文中出现塔娜时都会用“漂亮女人”这几个字反复强调，表现她美貌的具体描写笔墨了了，随着人物不断地出现淡淡地添加了美女所具有的元素，如红唇皓齿、灿烂的微笑、长长的睫毛、香气。很神奇的是，阅读过程中，读者自然而然地就承认了塔娜是绝色的美女。说不上来，塔娜到底是怎么个美法，想象里就是觉得她很美很美。
这一写作方法既可以扬长避短，又可以锻炼写作能力。
04
一部好的作品，必定少不了环境描写。环境描写包括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尘埃落定》中，作者是从傻子的视觉以第一人称展开叙述的，在此我更多强调的是自然环境。自然环境的作用：衬托人物心情，烘托人物性格，推动故事情节发展，渲染氛围等。
熟悉胸有成竹这个成语典故的朋友就知道，文同每次画竹子前，观察竹子花的时间远远比画竹子的时间多得多。写作也是一样的，写好自然环境的前提是要大量观察体会生活中的一草一木，如看一股小小的旋风如何从远处旋转到了近处。
正在染绿果园和大片麦田，在那些绿色中间，土司官寨变成了一大推石头，低处是自身投下的阴影，高处，则辉映着阳光，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一股小旋风从石堆里拔身而起，带起来许多的灰尘，在废墟上旋转。在土司们统治的河谷，在天气晴朗，阳光强烈的正午，处处都可以遇到这种陡然而起的小旋风，裹挟着尘埃和枯枝败叶在晴空下舞蹈。……旋风越飞越高，最后在很高的地方炸开了。里面，看不见的东西上了天界，看得见的是尘埃，又从半空中跌落下来，罩住了那些累累的乱石。但毕竟是尘埃，最后还是重新落进了石头缝里，只剩寂静的阳光在废墟上闪烁了。
哪个有名的作家曾说过，什么是文学？文学就是使生活中紧凑的事情慢下来。
刮一个小旋风的时间很快，写一个小旋风的文字却可以很多。
为了检验自己的观察力和表达力，不妨试试看，比如观察：火苗，它的颜色，它的变化。感兴趣的马上划几根火柴试试，附文在评论区，欢迎大家交流。
最后，用最喜欢的诗结尾：
《冬夜读书示子聿》陆游
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须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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