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驳木心的“我爱你,与你何涉”

         木心先生认为“一流的情人永不会失恋,因为我爱你,与你何涉”

         先生文采斐然,颇善修辞,且博学多识敏而多思。所做文章或天马行空,浮想联翩;或辩证议论,发人深省;又或缠绵悱恻,撩人心弦。况先生夕惕若厉,笔耕不断,林林总总都令书迷俶然起敬,品摹太息。

        初读此文句,一惊,一喜,一叹。神摇目夺的是句中“一流的情人”,情人做名词,饰以“一流”为形容词,简单的五个字却灿烂瑰丽得炫目,摄人心魄,教人怦然心动,钦佩不已。呵,一流的情人!一流的情人永不会失恋。“不会失恋”这敢情好,不用去咀嚼那些苦涩酸楚,也不用去煎熬种种失魂绝望。可是等等……不对,我爱你怎么会与你何涉呢?


莎士比亚剧中经典场景

         爱一个人,必是一种疯狂的激情,一种按耐不住的亢奋,一种遏制不住的冲动,近乎魔怔似的,灵魂早已就缚被蛊惑。所思所为只有一个,那就是与之亲近,与子交好。西方的罗米欧就是在这种时疯疯癫癫时恍恍惚惚时热情溢满胸怀的时候创下了疯狂的壮举—爬上朱丽叶的窗台,用满腔热忱去赞美他的爱人,向她倾诉衷肠。维罗纳因此而幸运了,成为了浪漫之都,朱丽叶的窗台更是为亿万慕名而来的游客驻足瞻仰。诗经里君子遇到好逑的淑女,不辞辛苦的溯洄从之,溯游从之,苦苦追寻;千万百计的琴瑟友之,钟鼓乐之,悦伊不倦。奈何求之不得以至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多少个年代岁月都过去了,然而这些痴狂缱绻的故事依旧传诵至今,经久不息。可见与子偕阔,欲爱情上有所为的,是深得人心的,是动人心弦的,是我心神往的。

         先生也说生命是个骚乱的实体,少年而没有维特的烦恼成长起来不是圣人倒是庸人;删除了胡闹,任性,喧器……青春就不是青春了。然先生又借托尔斯泰之口告诫不可一味的胡闹任性喧器,如此是会断送前程的,不然哪里来托尔斯泰的丰髯。先生甚至举例总结道是故大人物每当深陷爱与欲的人事牵绊之中,虽然迟疑过,推宕过,可每次总是应命而返—为所爱的人做一尊雕像,然后告别。先生,这应该叫“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艺术故,两者皆可抛”吧。

        柏拉图认为灵魂运动好比一股合力,就像同拉一辆车的驭手和马匹。诸神的马和驭手都是好的,血统高贵。而凡人的车不仅有驭手和温顺的马匹,还有一个主宰着食,色等欲望的劣马。想来必是大人物已经将此顽劣的马儿驯服的温驯有加,超脱为神。但是也有冥顽不灵的诗人唱道“只羡鸳鸯不羡仙”,如此任性胡闹之士又不少,总有愚顽之徒愤然感慨道“做神仙做什么趣味,不及人间七情六欲来的缠绵悱恻”定要不计后果的要扎进红尘凡事之中,去历经一番。此等脚色毕竟算不上大人物,大人物戆憨自牧,自去与艺术互通款曲,极尽唯心主义之能事,如此说来倒也可以称上与子何涉,永不失恋。艺术风姿绰约的伫立在彼岸静候你欣欣往矣,你所要做的就是勤勉自励。爱艺术不及爱人麻烦费劲。

         可是要我说,那遭受了少年维特式烦恼的人物,却能周道处理,潇洒的脱身,置身事外之后再来个作壁上观,自道到“我爱你,与你何涉”。这岂不都是些爱情上的逃兵,与爱情上是不足以言不足以信的。哪里还算得上什么一流的情人,单叫情人怕也是愧当的。那么谁又算得上一流的情人呢?

         贾宝玉明眸善目,温柔多情。惜晴雯,则纡尊降贵,哄伊撕扇博千金一笑,化解二人之间芥蒂,又做《芙蓉女儿诛》,深夜凭吊缅怀心比天高,身为下贱的的薄命丫头;怜花草,则拾起委地落红于裙褥,与黛玉二人将其葬与泥土之中,为花做冢。慕秦钟,则惺惺相惜耳鬓厮磨,带他入家族私塾,日习作伴;恋黛玉,更是嘘寒问暖,体贴入怀,温情脉脉绵绵隽语,恐林妹妹饭后立即入睡于健康不利,继而插科打诨为妹妹强增精神,于细小琐事操心备至体贴入怀,更是因黛玉生了几场疯病,惹了一身夙疾。先生也称贾宝玉的用情越尊卑,破伦常,忘性别,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贾宝玉应该是担得起一流的情人的。

        贾宝玉属博爱,而《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的阿里萨则是以执迷的钟情于一人,费尔米娜,动人心魄的。少年时期为了遇见,每天坐在费尔米娜散步途径的陌路的长椅上等待她施施走过。与费尔米娜恋情告吹之后,则寄怀于书海之中,借吟诵情诗来排遣情愁。到花甲之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在费尔米娜丈夫去世之后,再次用自己真挚火热打动芳心,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阿里萨说“我始终为你保持着童贞”,我想阿里萨至老不渝的长情也算是对得起他自封为“情圣”的称号吧。

         只可惜此二子都不得花好月圆之结局,贾宝玉遁入空门,阿里萨与费尔米娜在插着代表霍乱的黄旗上,不敢靠岸,自我放逐。或者文学以悲剧为美,或者又如先生所说—爱情有极致,而生命无极致,所以势必如此。然此为后话,不做深究。单仅就此而论,一流的情人于爱情绝对是有所为的,而且是大有所为。

         只能道聪慧如先生,大抵也说过一些言过其实,来不及深思熟虑的话。先生言艺术家都有漫不经心之作,洁身自好者应在生前将其焚毁。先生,全然的洁身自好怕也是难吧,原因种种,生命有尽,精力有限亦是其中之一吧。

         稚子顽劣,敬之,爱之,故与之议论之。先生,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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