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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剧|国际编剧海瑟尔经验访谈:我的编剧之路

2012年对于埃里克·海瑟尔(Eric Heisserer)来说非常重要:他执导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片《生死倒数》(Hours), 而他改编自著名华裔科幻小说家姜峯楠的获奖作品《你一生的故事》的电影剧本《降临》也上了好莱坞的编剧“黑名单”—— 这是一个在好莱坞的制片人之间流传的“优秀剧本”名单,在此之前,他已经写了《猛鬼街》《死神来了5》和《怪形前传》的剧本,并且都为他赢得了重要的声誉。


早在2013年,在与“黑名单”合作的编剧学习网站Go Into The Story上,主持人斯科特·梅尔思(Scott Myers) 就采访过埃里克,谈及他的从业背景、创作项目和剧本写作技巧。在我们今天编发的采访中,埃里克谈到他最早对电影的兴趣,以及他是如何通过网络原创故事成功打入好莱坞的。


埃里克·海瑟尔早年照片 


问:在你的成长过程中,影响你最深的电影有哪些呢?

答:我是80年代长大的,所以沉迷于电影《异形》和《猎杀红色十月》,还有约翰·卡彭特的早期电影,如《怪形》《妖魔大闹唐人街》之类的电影。那些是我童年时的糖果。


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有编剧这个职业的——这群人的工作就是写故事?

答:有点晚。我真该早点发现才对。那时候我正对詹姆斯·卡梅隆的电影着迷得不行。我发现能读到他的电影的剧本,于是对他的创作思路很好奇,很想知道对于他所构造的世界,他在开拍之前到底是如何进行构思的。


问:那你又是怎么学会编剧这门技艺的呢?

答:我基本是个全靠自学的人。我直接就去买了编剧软件Final Draft,又到书店买了几部电影的剧本回来读,大致明白了剧本该长什么样子,我就开始写作了。


问:没有任何正规训练么?

答:没有。


问:你事业上的突破应该是售出了剧本《捕蝇草的房子》(Dionaea House)。

答:是的,被华纳兄弟看上了。


问:那是个什么故事,项目后来如何?

答:说起来很有意思。在那之前,我已经预售了(option)两个剧本给独立投资人,得到了些钱,刚好够我从休斯顿搬到洛杉矶来。我一到这里就开销很大,但两部电影却停了,我一下子没了收入,只好到处想办法在洛杉矶独自撑下去。一天,我去伯班克拜访一位朋友,却在路上迷了路,开车经过一座房子时,感觉它看起来跟我在休斯敦每天上下班路上的一座房子一模一样。我十分迷惑,太奇怪了,甚至连屋顶的破损部分都一样。我想:“怎么有人会拥有一模一样的房子呢?”

创作故事对我来说很像是有丝分裂——我必须同时有三四个截然不同的想法,它们交汇一处,然后我才知道实际的电影故事是什么。《捕蝇草的房子》的故事并没有马上成型,而是几周后。当天夜里我睡得有点晚,好像失眠了,就看探索频道上的一个讲食肉植物的节目,其中就讲到了捕蝇草,它也被称为“蝇草”。



电影《生死倒数》海报


纪录片解说词描述了捕蝇器的外观,它看起来与我以前概念中的那种植物模样非常不同。我以为它应该看起来像是音乐喜剧片《绿魔先生》(Little Shop of Horrors)里面那样,但实际上它们有咖啡桌那么大,里面长满了小圆荚的开口,成千上万,长得一模一样。

 解说词说它们“伪装成昆虫的庇护所”,这句话卡在我的大脑中,萦绕不散。我突发奇想:“对了!如果我看到的房子不是真的房子呢?如果我们只是这个世界里的昆虫呢?”于是我有了个洛夫克拉夫特(Lovecraft)那样的恐怖故事雏形,我把它写成了剧本。

奇怪的是,我打电话给我的经纪人说:“嘿,我正在写个新剧本,是一个原创的恐怖故事”,他却泼了我一盆冷水说:“如今原创剧本都卖不动了。再说我也改行了。”(笑)

我怅然若失。一旦我脑子里有个想法,我会很固执。我就跟自己说,我要创作自己的故事素材,于是我用借来的钱买了一个域名,并创作了一系列网页、博客和聊天记录发在网上,创建了一个书信体故事网站。

本来这全是虚构的,但是我想弄出点东西,然后可以跟人说,“你看你看,这就是我剧本的原型。”当线上的故事才完成大约三分之二时,这个网站被人发现,迅速火了起来,前一天晚上都还只有26次点击量,第二天晚上一下就过了400万。

读者的反应很有意思。在最初的几天我收到了几百封电子邮件,大约有20%的人说这是一个有趣的或者糟糕的故事。反正在网上总是有网民说你逊毙了,你的书糟透了。(笑)我收到很多这种回复。

但是,大多数回应这个故事的人都认为这个故事是真实的,甚至说他们认识我故事中提到的人物,跟他们同过学、是邻居甚至是熟人朋友!而那些人物完全是我杜撰出来的!

接下来,我就开始接到异常事件调查人员的电话,他们要求接手这个案子,甚至还有一个私家侦探用匿名电话联络过我。还有一些宗教领袖,包括一名来自路易斯安那州的牧师,给我发邮件,说他了解我中了什么邪等等,诸如此类。那真是一段奇特的经历,但我认为所有这些都有助于帮我打开市场,并把剧本最终卖给了华纳兄弟。

我们先是找到了一个导演,彼得·康威尔,就在我们开机前几个星期时,华纳停止了我们这个项目。我猜可能是因为我们电影的预算和另外某部电影接近,而那部电影刚刚在票房惨败。我们那部电影差点就拍成了。


问:那真是故事背后的故事啊!所以你在网上写那些东西时,你还没经理人来打理你的项目,你又是怎么联系上华纳兄弟的呢?

答:我充分利用了在网上得到的关注度,然后在洛杉矶电影圈搜寻经理人才,后来就遇见了朱莉·布鲁姆,自2004年开始,她就一直是我的经理人。


“捕蝇草的房子”网站截图,网址:http://www.dionaea-house.com


问:那个网站还在吗?

答:一直在呢。


问:你还去查看吗?

答:你是说看看它是否还在吗?啊是的,我时不时去看看。


问:查查访问量什么的?

答:哦不,我再也不关心访问量的问题了。前几年就萎缩下去,维持在较低的访问水平。不过我很高兴它还在,人们还能读到。


埃里克·海瑟尔(右)


问:我想谈谈你参与创作的三部电影。《猛鬼街》《死神来了5》和《怪形前传》分别于2010年4月、2011年8月5日和2011年10月上映。大约18个月的时间里上映了三部你的电影,一定感觉很棒吧?

答:好。你知道吗?对我来说,这是持续好几年的不停工作,只是上映时间挤一起了,所以我看起来好像写得很快。(笑)但2011年确实是相当重要的一年。


问:你是如何处理观众对著名电影的续集和系列电影的期望的?

答:老实说,我处理得不是很好。(笑)我参与了很多这种类型的项目,因为我是这些类型电影的狂热粉丝,尤其着迷剧中的这些人物或世界。我希望在电影制作过程中,至少在我手中这个阶段上对得起它们。但是,作为体制的新加入者、作为替制片厂的版权作品工作的编剧,我的控制权很有限。我也不知道在剧本阶段我应该多做些什么改进,这样后续工作的某些决策就会省事些。

所以我会说,那些电影成败参半,其中部分因素可以归到我的头上。但作为一名受雇于制片厂的剧作家,你必须要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在那类电影中,90%的对白最后都不是你写的。


问:你是同时在做好几个项目吗?

答:嗯,通常项目都是交叉重合的,这是我的工作方式。我一般同时做两个项目,不能超过两个,这样的话,要是我被某个剧本卡住了,我可以在两者之间来回换着写。所以,我对这种方式并不陌生。但如果是说电影的实际写作操作,还是写完一个再写另一个,它们并不会真正地重叠。


问:你的那些项目要么是科幻片,要么是恐怖或惊悚片,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你会被列入好莱坞的类型电影剧作家名单。你和你的经纪人是否有意识地去追求那些特定的类型?或者你只是自然地被那些故事吸引?

答:我想说这是一场愉快的意外。我参与《猛鬼街》创作时,之前的五年里已经写了差不多六个待售剧本,也写了一些受委托编剧、改写等剧本,它们都没有制作出来,其中只有一个是恐怖剧本,但正因为《捕蝇草的房子》受到很多执行制片人的喜爱,它正好是恐怖片类型,所以获得了加入《猛鬼街》的机会。当这部电影成功时,我想我就自然被贴上了恐怖片编剧的标签,我也被认为是一个可以拍摄恐怖电影的人。而那些工作帮我解决了生活问题,所以我也乐意这么做。我当时还没想到这会是未来两到三年内我的主要创作类型,但这就是商业运作的方式——你被认为是某种类型的作家,唯一能打破这种看法的方法通常是创作一个其他类型的待售剧本。


演员保罗·沃克(1973 - 2013)


问:你编剧并导演的《生死倒数》是一个很好的转折,这部由保罗·沃克主演的电影讲述了一位父亲在卡特琳娜飓风过后,竭力抢救医院中新生女儿的生命的故事。虽然这是一部惊悚片,但它却是基于现实的。从传统的电影意义上说,这并不是一部科幻片,也不是恐怖片。此外,它原本是基于你创作并出版的一篇短篇故事。那么你为什么要创作这个故事,而不是科幻、恐怖或惊悚片呢?你是想借用这个故事扩展到其他类型片,还是这只是你想写的另一个故事而已?

答:作为编剧,我一直热衷于进行各种题材的锻炼,每年我至少尝试着写一个以前没写过的剧本类型。因为我发现我学到了很多新的知识,我可以将这些应用于我擅长的类型中,比如科幻和恐怖电影。所以,写《生死倒数》也算是我自主的选择。另一个原因是,我听过很多卡特琳娜飓风幸存者的故事,做了很多研究,我为之动容了。我曾在休斯顿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也在休假时多次去过新奥尔良地区旅行,我在那里有很多个人回忆。从那些真实的故事中获得了很多的灵感,让我觉得自然而然地想讲述这个父亲和他新生女儿的故事。



恐怖电影《医院》海报


问:你的故事概念中,最早想到的元素是什么?

答:这个故事最开始是我听到的一家慈善医院中的医生和护士的事迹,他们用手摇发电机来维持重症监护室设备的运转,以维持病人的生命。那个想法,那个画面,在我的脑海里停留了很长时间。当我意识到我不想把故事写成以医生或护士为主角,而是想要写一个竭力维持自己孩子生命的父亲时,剧本就开始成型了。这就是整个电影的核心所在。

还有个可怕的情形,是那些医疗设备带来的难题……它们常常自带备用电池,以防突然断电,即使发电机也失灵了它们还能维持病人的生命。

但那些电池常常每几个月就漏电漏光了,需要更换。我就想,要是我这里一台仪器的电池老化了,就给角色造成了某种限制,使他在离开孩子去外界寻求帮助时,只能离开很有限的固定时间,然后就得及时返回。他必须回来摇那台手摇发电机。这样一来,在某种程度上我就可以写一个一遍遍重复的片段式故事,它同时也非常有力和感人,可以讲述爱一个人所需要付出的坚韧,因为你所爱的人时时刻刻都需要你。这基本上说的就是父爱了。


问:你是怎么把一个短篇故事变成一个电影剧本、然后又变成电影的呢?

答:我先写了短篇小说,因为我很久没有创作小说了,所以我想确认自己还有这个能力。同时,短篇小说对于我也是一种实验,可以考察哪些点子可能变成电影。我先写《生死倒数》的短篇故事,看看它是否适合改编成更大的作品。事实上,我很长时间都举棋不定。是我的一些朋友最终说服我把它拍成电影的。2010年,我花了几个月时间写了剧本的前半部分,之后我暂停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才回过头来写完剩下的部分,老实说,这个任务让我很害怕。写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是新的尝试。它搅动我的情感,也激发了我的恐惧,在理论上变成跟诺兰差不多那样。你会担心自己不够好,不够坚强,或者没有足够的耐力去承担作父母的责任。

写完小说后怎么办呢……我过了一段时间才去写剧本。一旦我开始了,我就知道我不能只是写出剧本、把它卖出去了事。我在故事和角色上投入了大量的感情,以至于我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出现栩栩如生的画面和声音,仿佛它已经拍成了电影。

我和我的经纪人们分享了这一点体会,他们一致认为是我开始跨行做导演的时候了。值得庆幸的是,因为这是一部室内惊悚片,无需庞大的演员阵容或太多特效,所以这是一个很好的试水机会。

当然,电影中还是涉及了三个元素,那三个元素是很多人都说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尽力避免的,那就是孩子、动物和水。所以(笑)从这方面说,我的确给自己出了难题。

《降临》编剧埃里克·海瑟尔


关于海瑟尔首次执导的影片《生死倒数》(Hours):

问:你把原著短篇小说改编成剧本时做了一些重要改动。例如,在小说中,那对夫妇“想要一个孩子很久了”;在剧本中,他们对此却矛盾重重,主角诺兰对孩子的感情很复杂。你为什么要做这种改动呢? 

答:这是个好问题。我写剧本的时候,慢慢找到了诺兰作为父亲这个角色的发展弧线,他并非始终都想当父亲、想了很久,而是有一个发现的过程,他发现自己快当父亲了,没人问他是否乐意、是否已准备好。当然,他很爱妻子阿比盖尔,从他遇见她开始就一直爱着她。所以他们两个人的任何结晶,他都会爱屋及乌,但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养育孩子。

这个改动帮我形成了他的角色弧线。在故事之初有一句台词很重要,他得知阿比盖尔已经死了,但婴儿却活了下来,他对孩子说:“我不认识你。”这是为了帮助观众体会到他刚刚失去所爱,她对他的爱是无条件的;而眼前的这个小东西长大后可能爱他,也可能不会……未来并不明朗,他担心会得不到善终。 但在电影发展的过程中,他最终和女儿建立起了情感联系,并学会了如何做一个父亲,这时他认为自己已准备好做父亲了,他已具备所有的能力。他意识到,只要这个女孩还在他的生活中,他就还没有完全失去他的妻子阿比盖尔。电影的最后一句台词是“我认识你呢”。


问:在剧本开始不久你就有一句台词,诺兰面对妻子阿比盖尔的尸体,说:“我现在还不想要孩子,我要你回来,我要你。”因此,通过对小说情节做出这样的改动,你在电影中拉长了诺兰必须跨越的情感与心理上的距离。到底是什么吸引你如此来设计诺兰的角色状态的?

答:这是一个两极化的问题,这个吸引我,让我觉得这是值得探索的故事情节。我的剧本拿给很多当父亲的人读过——我的朋友、同行以及我的家人——他们的反应分为两种:一种是完全理解诺兰的情感反应,表示他们也会像他一样受挫、紧张和愤怒;另一种则表示,他们绝不会对孩子抱有任何愤怒或恶意的情绪,认为他们与孩子的纽带胜过其他一切,而他们会这样反应的部分原因,我认为是他们与孩子的情感联系使然。我知道,这种不情愿做父母的角色尚未在影视作品中深入地探索过,这就是这个故事吸引我的地方。

 

问:故事的很大部分仅有诺兰和他不会说话的女儿。这实际上是一个单一角色驱动的故事,那么在故事的讲述上,你一定面临很多的挑战。具体说说?

答:我试着尽可能现实地去构思这个故事。我列了一份长长的清单,上面是一个男人在这种情况下会做的所有事情,这让我在设计诺兰的行为时有足够的素材。但这也意味着,这个剧本很大一部分都是无对白的,而我喜欢它的原因是,它写起来更像是戏剧。剧场里的这种叙事由来已久,独角戏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而这是一个这种形式的电影版,用电影去讲述一个男人独自在一个房间里维持他女儿生命的故事。我所设计的独白,即诺兰对着他的女儿自言自语,实际上也是一种疗愈法,一种建立感情的方式,是主角竭力避免让自己疯掉的办法。这些自言自语讲述了诺兰和阿比盖尔的故事。


《生死倒数》剧照

问:你叙事时做出了有趣的选择,你用物品去表达象征意义,比如照片、订婚戒指和结婚戒指等等……诺兰和他的女儿分享对这些物品的回忆。用这些物品作为回忆的法宝,灵感是怎么来的? 

答:我在写这个剧本的过程中,有一个朋友的妻子生了孩子,我得知他妻子在被推进产房前把婚戒和订婚戒指都交给了丈夫,所以我的朋友就手握着戒指在等候室里等着孩子的降临。我在脸书上看到了一张他拿着戒指的照片,那真是一个令人回味的画面。这个事件犹如一粒小小的种子,长成了电影中诺兰这个人身上的其他元素,而这些元素从视觉上讲述了他和阿比盖尔的爱情故事。我沿着那条道路往下走,意识到我头脑中的所有这些物品形象都可以是他与女儿分享故事的工具。还有什么地方比婴儿的保温箱里更适合摆放它们的呢?挂在那里,他的小宝贝睁眼就能看见,对吧?

 

问:实际上,这是一部室内惊悚片,所以还有一个有趣的地方是你对闪回手法的使用,甚至还有一段诺兰夫妇的疯狂幻想片段。这背后的灵感是什么? 

答:我觉得你已经回答了。那个片段的目的是要从医院抽离几分钟,给观众一个喘息的机会。我想打破这个小故事的单调乏味,去户外找个郁郁葱葱的新环境,有新的布景,不是更好吗?

 

问:这个故事的场景几乎都是在医院里,但这同时又是一个“英雄的旅程”,对吧?医院就是这个新世界。他妻子的死就像一场冒险的召唤,之后他遇到了形形色色的盟友和敌人,经历了苦难、复活、最后和回归。你写剧本的时候是否意识到了这就是个英雄的旅程? 

答:没有,我觉得剧本的结构是慢慢显现出来的。我想,一直到剧本写完后,我作为导演开始思考取舍问题时,“英雄的旅程”才突然凸显在眼前。这是个很好的试金石,故事中哪些有效、哪些无效可以看出来。

 

《生死倒数》剧照


问:下面我要扮演约瑟夫·坎贝尔(Joseph Campbell)的角色,把我的分析丢给你,看看你的想法如何。英雄诺兰进入了医院,相当于冒险进入洞穴。在那里,他面对的“龙”就是由他所面对的敌人和他自己的恐惧的合体。他自问:“我能成为一个好父亲吗?”,目的就是解救遇难的少女——他的女儿。这样来描述,你会有点感觉吗? 

答:有感觉。(笑)八九不离十!你这么一说,倒觉得很简单了。


问:我们来谈谈导演这部电影的事吧。你提到了电影制作的三个大忌:孩子、动物和水。而在《生死倒数》里,这三者都有了。作为你的导演处女作,这部电影对你有多大的挑战性? 

答:因为我成功完成了这个任务,所以我觉得再来一次也不是问题。但是如果我失败了,肯定我现在就会是另一种说法。拯救我的其实是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些元素有多么困难。在处理婴儿、狗或洪水等情况时,我没有任何概念。我没有意识到实际困难的严重性,也没有预料到会有多麻烦,我直接冲上前说:“不,这个我们能做到。” 我一直都是团队中的乐观声音,直到真正困难显现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紧张,而那时已经太晚了。一个制片人对我说:“埃里克,你最棒的地方就是你不知道自己不知道什么。” 

我想这才是拯救整个电影的真正原因——我们一直坚持拍摄,一直艰难地前行。制片人的那句话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恭维。


问:除了与动物、婴儿、水打交道的困难之外,你从导演的经历中学到了什么? 

答:做导演比我们想象的要困难得多。我学到了剧本可拍性的重要。无论你写的是什么剧本,你都要确保它是实现一种电影体验的载体,它应该设计成电影最终成品前的一份过渡文件。然后你在完成拍摄之后,你需要调整各部分或作出修改,以得到这个故事的最终版本。 

我之前写过的一些剧本被认为是不错的阅读材料,读来引人入胜,但充其量只是一种文学体验。但现在在我做过了导演工作后,我再回去看那些旧的剧本,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真的不是为拍摄而写的。我现在新的座右铭是:无论写什么,一定要让导演在阅读时清楚地知道它是什么类型的电影。 

《你一生的故事》原版封面


问:好吧。我想转到你正在写的另一个故事,也是一个了不起的故事,由姜峯楠短篇小说《你一生的故事》改编的作品。这部电影在IMDB网站上的故事梗概是: 

“一名语言学家被军方招募来协助翻译跟外星人的沟通。” 

你是怎么参与到这个项目中来的? 

答:我一直是姜峯楠的粉丝,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像带着《圣经》一样随身带着他的作品集。每次和制片人开完会,他们都会问我: “还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也许我们可以把它变成电影?”人们总是在寻找这样的作品。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四处跟人力荐姜峯楠和他的《你一生的故事》,说这是我最想改编的作品。 

但它是个科幻小说,知识型的,要推销它是一件难事。在洛杉矶,我发现“知识”这个词吓跑了很多人。我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找到真正读过这个故事的制片人,不但理解了故事中的一些重要思想,并且在情感上也有很大的触动。他们是21Laps公司的丹·科恩(Dan Cohen)和丹·莱文(Dan Levine)。 于是,我们携手开始了这部电影的艰难旅程。最开始我去跟姜峯楠谈故事版权时,他非常谨慎,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好莱坞喜欢搞很多爆炸场面和外星人入侵地球毁灭人类……诸如此类的电影,而他这个故事绝对与众不同。 

我们费了很大力气说服了姜峯楠,向他保证我们的改编会忠于原著。随即,我就在没有任何投资的情况下开始了剧本创作,大约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完成。幸运的是,我们找到了一家制片公司一起合作,他们跟我们一样,对这个项目充满了激情。 


问:你刚才说科幻和知识会让观众紧张,并且它也是女性主角的电影。也许你可以谈谈这方面。你在作品中创作过女性主人公吗? 

答:我写过这样的剧本,但还没拍成电影,我参与的《猛鬼街》,你也可以说里面的南希也是女主角,这也是我最初被这个故事吸引住的原因之一。我当时很想拍一部女性主角的电影,我觉得现在市面上这些故事不够多。毫无疑问,现在有很多女演员完全有能力演好这些角色。有很多电影制片公司不敢拍这样的电影,有好几家公司都告诉我们:“如果你们把主角改成男的,我们会更感兴趣。” 但谢天谢地,我们坚守自己的立场,我们为自己创作的东西感到骄傲。 


《降临》剧照


问:《降临》这部电影的一个关键叙事元素是人类和外星人学习彼此的语言。作为一名每天和文字打交道的作家,我想,你可能对故事的这个情节设计感同身受。 

答:是的,非常有认同感。人很容易对自己的写作变得过度挑剔、过度敏感,所以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危险的坑。 


问:我注意到通常涉及外星人的电影中,他们要么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懂得一种语言,要么有某种形式的翻译设备,要么像《E.T.》中一样他们接触到类似电视的东西从而可以快速学会我们的语言。但是,《你一生的故事》有着写实的成分,在现实中学习一门语言是一个循序渐进的缓慢过程。对于你来说,你是如何在剧本中让这个过程变得有趣的呢,其中有多大的挑战? 

答:我倒觉得这其实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些设定是直接从原著中提取出来的,那是些非常精彩的元素。另外有一些是基于我从父亲那里听到的奇闻轶事,他在俄亥俄大学当古代史教授当了30年,他跟我讲过很多有趣的故事,其中一些故事被融入到了这个剧本当中。我当时真正担心的是,在自然地保持三幕电影结构的同时,如何恰当而写实地让电影的冲突不断升级。

 

“剧本黑名单”官网


问:《你一生的故事》在2012年被选入了好莱坞的“剧本黑名单”。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让它入选的? 

答:我猜有些人会认为我的入选是个误会,一定是主办方搞错了。他们质疑说: “那个写《猛鬼街》的家伙怎么会登上‘黑名单’呢?”其实,在我成长的年代里,那个写了《怪形》的编剧也创作了《少棒闯天下》。我们那时的编剧还没有把自己的创作局限于某个类型范围内。我希望广大观众会对我们这些不同尝试保持好奇和尊重。 


问:入选“黑名单”是否让你个人或事业受益呢?抑或是更好地推动了这个项目? 

答:确实让我受益了,它让我重新看待……我所追寻的东西,帮助我走出了过去的窠臼,打破了人们对我的既成印象。在人们心中,我不再只是一个恐怖电影编剧了。我可以去争取一些我所热爱的其他类型电影的写作项目,在此之前我是没有机会的,所以我很感激能入选。让我最激动的是能见到其他的“黑名单”作家,并和他们一起切磋编剧手艺、探讨行业话题。能与这些非凡的人才交往让我很兴奋,像雷恩·康达尔、斯科特·弗雷泽和金映玉(Young Kim),这些家伙都很厉害。看到他们能在自己作品中、并最终在电影成片里传达出如此这般的特定声音,我简直为之心潮澎湃。



斯科特:下面我要问一些关于编剧技法的问题。你是怎么想出故事点子的? 

埃里克:(笑)如果我真有答案的话,就能一直重复这个过程,攒出一个巨大的灵感库。其实我不知道灵感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它们是从哪儿来的。有时,一个灵感突然降临;有时,它是一个个小片段,缓慢积累,衔接拼凑而成;有时,它出现在谈话或争论中;有时,完全是随机的;有时,是完整出现在脑中;有时,则需要花很多时间去完善它。最终结果不论好坏,似乎没有一种方法能够概括一个创意的诞生。这可能也是件好事吧,如果真有模版或套路,那得有多少人挤进这一行啊?我可不想面对那么多竞争。 


斯科特:你觉得故事的概念对剧本的整体质量和商业操作有多重要?特别是对一个原创剧本来说? 

埃里克:我觉得它比我们以为的要重要得多。一个坚实的、有独特角色的剧本是非常有前景的剧本。如果故事概念能用一张电影海报或一段预告片讲清楚,或者你能用坐电梯的那点时间向朋友三言两句介绍清楚,那么,这个剧本就能让你在洛杉矶赚得钵满盆满。以前有两种类型的一句话梗概,一种是“假如……会怎样呢?”,例如,如果人类都接入了计算机系统,那将会怎样呢?另一种是从“有一个家伙”开始。很多独立电影是这种电影,而很多大制片厂的高概念电影是从“假如……会怎样呢?”开始的。 

但我最喜欢的故事开头是以某种方式将这两类融合在一起:“假如……这个人会怎样呢?”很多有趣的漫画书就是这种类型,比如《蜘蛛侠》。这种方法使一个概念庞大的电影仍然能以角色为中心,而这类故事就是我最近想写的东西。 


《蜘蛛侠》漫画封面


斯科特:你在写作的准备工作上花多少时间?你最重视哪个阶段?是头脑风暴、角色发展、情节策划、资料研究,还是撰写大纲? 

埃里克:不一定吧,因项目而不同。我用卡片来写大纲。我经常把这些卡片分成两组,有时是三组,都贴在墙上。一组以故事的主干为开头,并清晰描绘出主要的叙事图景;另一组是与故事有关的资料,有时是从杂志上剪下的图片,有时是我在杂货店买东西时想到的对白,有时是试镜演员的大头贴。 

这些材料积累到一定程度会到达一个临界点,这时,我心中已经对故事有足够的规划布局,另一方面,我的墙上已有了数量可观的参考材料。我把这些都整合到一个文件夹里,然后就开始写故事的初稿。 


斯科特:你如何发展角色? 是否有特定的要点需要时时照顾到,或者你就是跟着感觉走? 

埃里克:这个我倒有些固定的方法。一个是剧本围读。当我觉得草稿可以给人看了,就会找一群信任的朋友来,给他们分配角色,听他们朗读剧本,看看他们能从角色身上推断出什么、不理解什么,从而知道哪些对话有效、哪些无效,之后还会进行讨论。这很有用。因为当别人说出那些话来,而你真正意识到那些话被说出来是什么感觉,就能获得极大的帮助。 

接下来我会思考角色的行为。我会去咖啡店待一天,回家时满脑子都是我观察到的行为,然后决定是否把这些行为用到我的角色身上。有时我直接把朋友或家人的行为写进去,比如我有一个朋友,每次和他出去他都会觉得能够看到名人,他总是说:“嘿,那个是不是……? 他看起来好像汤姆·瑟莱克,不是吗?”或者 :“我想那个人是安妮·海瑟薇。” 

但那些人根本不是,(笑)他总是错的。但他总是有这样的想法——他总想接近名人。我觉得这就说明了他的某种行为模式,我跟自己说:“它迟早会体现在某个角色中的。” 

这些都给我带来了很多好处。如果在这个节点上我还需要进一步发展这个角色,通常那会是更困难的工作,因为我要试图构思出我没有写出来的背景故事。我讨厌这件事,如果不得不做……我就先创作零号场景,也就是剧本故事开始之前剧中角色的遭遇,以便让我对这个角色是从何而来的有一个更深的理解。 


斯科特:你是怎么处理对话的呢? 

埃里克:那由我妻子来打磨。(笑)老实说,对话可不是能轻易学到的技能。你必须了解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的讲话方式。如果你没有这样的经验,那么你就很难以作家为职业。我的经验仅够让我完成角色发展的艰难部分,是剧本围读替我完成了余下的工作。

海瑟尔和同为编剧的妻子克里斯汀·博伊兰

 

斯科特:你对主题的核心概念有什么看法? 

埃里克:(笑)主题,这可是我的弱项。如果没有任何其他信息,只得到“这是主题,用它写个故事“的指令,这对我来讲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无法用它来开始一个故事。我只能在写完一个故事后,才知道它的主题是什么。我无法在创作之前就思考主题。对我来说,那种讲故事的方式是行不通的。我并不是说这对任何人都是不可能的,我想其他人也许可以,我只是说这不是我与生俱来的构思模式。 


斯科特:那在写某场戏时,你都想些什么呢?你的场景目标是什么? 

埃里克:老天!我就跟自己说:“一定要活着完成这幕剧,埃里克!”(笑)我写戏时如果遇到了瓶颈,通常都是因为我对这个场景没有任何兴趣。我是在担心、惧怕它。这时,我的目标就是找到这个场景中让我兴奋、能打动人的亮点,这样的话,我的剧本中就没有哪里仅仅是纯粹过场或胡乱拼凑的地方。一旦我发现我在等待两三个场景后出现的某个场景,我就知道有麻烦了,因为我这时只是在填充时间,或者只是把这些情节点串联起来,以便来到我真正想写的那一刻。如果出现这个状况,我就会检讨自己说:“好吧,把这个场景弄得让你兴奋起来。你在铺陈些什么?你在这里做些什么?它们是如何推进角色和故事的呢?如果它没有这些功能,你为什么要写它呢?”有时候这么一问,就能解决问题。


斯科特:你如何写场景描述?你有写出好的、有趣的场景描述的法宝吗? 

埃里克:这方面倒有很多例子。不过每条规则都有例外吧。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试着让场景描述与故事节奏相匹配。如果写动作场景,我就希望场景描述简洁,有很多空格和很多的破折号,这样一来读着也非常快,让人读起来就能感受到电影的节奏。 

如果我想让读者或观众在一个空间里徘徊,或者思考一些东西,那么我会多花点时间在场景描述上,我允许这里的文字比其他地方稍微多一点,目的是让它和电影节奏相匹配。 

然后就是关注叙事效率。我认为最好的编剧就像最好的艺术家或漫画家。我从漫画家那里学来的是,他们的目标总是用最少的线条和笔画,创造出最具表现力的人物。我觉得,这也是编剧的工作——试着用尽可能少的词语来塑造我们的角色。 

我们的剧本往往可能只是对最终产品的诠释之一,你需要尽可能多地提出建议,但也要知道最终的电影可能并不完全是你最初想象的那样。最后成品的模样取决于堪景状况、现场灯光、声效库,以及作曲家如何处理配乐。 

你有时可以写得非常具体,但通常最漂亮的剧本都只是描述出一个大致的世界设定,并不过分描绘具体细节。我之所以这么啰嗦,只是想说 “少即是多”。

斯科特:完成初稿后,接下来就是不可避免的重写。在重写剧本时,你是否有一些需要注意的关键点?如果有,是什么呢? 

埃里克:不要感情用事。把写成的剧本看成是一次练习。试着用新鲜的眼光看待它。准备好否定,甚至扼杀你的“小宝贝”。是的,我在重写的时候想到的就是这个。

 

斯科特:现实中,你是如何写作的? 

埃里克:关在家里,在自己的书房里工作。我写作的时候会播放音乐,放的都是些器乐曲。 


斯科特:再问你个问题。不写作的最好借口是什么? 

埃里克:(笑)要去看电影。 


斯科特:很好的借口,因为你总是有理由去看电影的,对吧? 

埃里克:当然。 


斯科特:你最喜欢写作的哪一方面? 

埃里克:写出点什么的那种感觉。 


斯科特:最后,对那些有抱负的编剧,在学习技巧和打进好莱坞方面,你还有什么金玉良言? 


埃里克:尽可能地多阅读,特别是剧本……包括试图入行的业余编剧的剧本、奥斯卡获奖剧本、小说、短篇故事、诗歌等等。你要成为文字的消费者,如饥似渴、狼吞虎咽,并用同样的激情和热情去写作,尽可能多写,写任何东西……剧本、短篇故事和小说。你越了解世界上的语言,就越好。



我也建议……我强烈建议,如果可能的话,去找一份与电影相关的工作,即使只是场工、剪辑助理、摄像机操作员、话筒员或发型师和化妆师——不管什么方式,你能参与其中就好。这样,你就能更好地了解电影制作在写作之外的各种过程,以及写作是如何跟所有这些事情发生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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