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浩

拼 相

文 / 高浩      编辑 / 魏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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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达困难地蹲在地上，剧烈的体重压得他满头大汗，慢慢地拨开被砸得稀烂的玻璃花瓶，捡着那一片片被撕得像揪面片一样的照片。武达的手被碎玻璃划破了，热热的带些灼烧感的手心、手指，顿时感觉暖洋洋的，碎相片在桌子上堆成一个小堆，像一滩随时会坍塌的坟，武达感觉一段时间终于逝去，只有自己一人在坟前默哀。

武达轻轻地抚平那堆碎片，像抚平一个个优美的伤口。武达看着那片秀发，想起了那年在大学操场上她被风扬起的长发，散发着金色阳光的味道。武达快速地寻找着她的脸，那张淡古铜色的瓜子脸，那双特别迷人但自己当时却总不敢直视的眼，玲珑的鼻，还有那个在圣诞节和自己吻在一起的热唇，武达的泪像一颗颗流星，不断地从脸颊滑落。那惨白的连衣裙，包裹在白杨一样挺秀的影上，玉腿如月，脚踝如雪，洁白的高跟鞋像两只濒死的鸽子一样注视着武达。

武达从“坟堆”中找出自己的“残骸”，颤抖地拼凑着，没有白发掺杂的分头，瘦削的脸庞，挺拔的脖颈，没有一丝臃肿的身体，运动服上面的笑脸是那么灿烂。那只幸福的臂膀挽着她的肩膀，一对闪烁着阳光的笑脸刺得武达再次泪水喷涌。

武达像一个投入的法医，将“碎尸”拼成一块回忆的地板，笑脸的背后是城市中许多硕大高耸的房子，一辆辆缤纷冰冷的钢铁轿车，还有遥远的人群中那些“成功者”们。武达想起了照片以外的场景，借款贷款拼命兼职省吃俭用啃老，终于在城市巨大的蜂窝中有了一个她企盼的大孔，一个她日思夜盼的长轮子的钢铁盒子，还涂着黄色的耀眼油漆。随着一起的时间变长，两个人一张桌上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随着晚归的时间变迟，两人睡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短，最后变成一所房子里的两个卧室，隔着冰冷的墙壁。

武达咽下泪水，想着，现在的她已经躺在了另一个人的怀中，因为那个人的房子更大、更多，车子更贵、更新，手里花花绿绿的票子，后边的零是武达的好几十倍......

武达站了起来，向挂着月亮的窗走去，夜风剧烈地吹来，桌上的碎片顿时翩翩起舞，像被惊吓过的蝴蝶，纷纷逃散。武达轻轻张开双臂，闭上眼，睡了，像一道安静的流星，在漆黑的夜里划过，一朵朵愤怒的山丹丹花，顿时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强行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