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如何抒发生命的真切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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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的阅读和写作，是一个十分丰富庞杂的话题，一本书都未必能够讲清楚，在这有限的时间内，我只能围绕我认为比较重要的一个方面，结合一些广为人知的散文作品，与大家进行交流。”1日下午，著名作家彭程受邀来到宝安区图书馆，作为本年内最后一期湾区名家讲坛的嘉宾，他与宝安广大读者分享散文阅读与写作。

散文的重要功能是抒发生命感悟

彭程在对散文的发展历程进行了简单梳理后，讲到了“五四”后形成的现代意义上的散文的功能。他将之概括为五种，即记人、叙事、写景、抒情和议论。在这五大功能中，有一些产生了变化。像写人记事的内容，有一些被分化出来，转移到后来居上的报告文学中去了。此外，散文写景状物的功能今天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随着技术的发展，相机尤其是数码相机和手机的普及，今天拍摄风景之美极为便利。虽然今天的散文写景的仍然不少，但更多是提供一种环境背景或氛围，作为必要的铺垫和衬托。散文的功能以及表现也有始终如一的，那就是其抒情和议论的方面，或者说是感受和思考。至今这两点仍然是散文的长项，不但没有削弱，而且随着时代的发展，人的感情变得更加丰富和细腻，人的思维也变得更复杂和深入，这两个方面得到了进一步拓展，在散文写作中占的分量也越来越重。这两个方面，概括起来讲，也是彭程当天所讲的主题——生命感悟。无疑，抒发生命感悟，是散文的重要功能。“感悟”这个词，分开来就是“感”和“悟”，即感受和觉悟，前者属于情绪方面，后者属于理性方面，这两方面又经常被称为“情趣”和“理趣”。

“情”与“理”是生命感悟的核心构成

“情趣”与“理趣”是生命感悟的核心构成，二者往往是相互融合的。情趣是散文作者从生活中体验到的、生发出的具有审美特性的情感、情绪、情怀的统称，散文作品中涉及的感情，种类无限丰富，范围无限广阔，不论哪一种感情，只要是健康的，有意义的，都可以被抒写、被描绘，而且只要写得好，都能感动人。理趣的含义则更复杂一些，它是散文中通过美的形式体现出来的理性的内容，是思想通过形象的表达。一个人对社会、人生、大自然的思考，对生活意义和价值的感悟，当在散文中体现出来时，我们就会说这篇散文是有理趣的。战国时期的思想家荀子在《劝学篇》中有这样的句子：“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说的是在求学中一点一滴的坚持和积累的重要性，也是做一切事情成功的秘诀。夏衍的《野草》，通过观察到看似柔弱的野草从石头的重压下向外生长，悟出了一个生命的真谛，“有生命力的种子绝不会悲观和叹气，因为有了阻力才有磨炼”。散文中的理性思考，不是直接说出的，也不是通过概念、范畴等逻辑思维方式推导出来的，而是作者感悟出的，是灵魂受到情感的触动、撞击后的产物，它借助具体生动的形象表达出来，是透过形象而达到的一种发现、归纳和总结。这个过程中，感情充分参与其中。

有“我”是生命感悟的至高境界

在彭程看来，散文作为以抒写作者的真实感受和思考为最本质的属性的文学样式，对个性的要求更强烈。好的散文一定要有“我”，“情”和“理”一旦打上作者独特的烙印，就更容易给人深刻印象。从创作的角度来看有“我”，或者个性、新意、独创性，概括起来，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经历的独特，或者思考的独特。独特的生活经历、生命体验，往往会提供给作家独特的题材，写出了也就形成了区别于他人的特色。史铁生如果没有瘫痪的经历，很难想象会写出《我与地坛》《好运设计》《病隙随笔》等作品，因为疾病迫使他在数十年中都持续地关注和思考命运、苦难、救赎等一系列命题，他自嘲“职业是生病”，文章都是生病间隙写出来的。不过，独特性并不仅仅体现在生活的外部形态上，还体现在作者内心追求的独特性上。虽然有些作家过的生活看起来并没有特别之处，但因为长期关注某一领域、某一话题，坚持不懈地向深处发掘，也于平凡中发现了不凡，作品中最大限度地凸现出自我的存在。作家苇岸的外在生活十分平静和单调，他长期专注于描绘大自然、土地和季节的美，探讨人和大自然的关系，思考大自然中蕴涵的精神资源，以及能够给人类生活带来启发的内容。他将这一切上升到道德的、伦理学的高度，主张人应该生活得质朴、健康、纯洁，像大自然一样。他虽英年早逝，作品不多，他的作品却特色鲜明，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受到重视和推崇。

个人创作中“情”和“理”的体验

最后，彭程谈到了自己的散文写作，并以自己写亲人的几篇散文为例，分析散文写作中“情”和“理”、感受和思考的重要性，以及相互间的关系。在《招手》这篇散文里他写道，他每天早上六点半左右，到厨房准备早餐，住在同一栋楼相邻的单元里的父母，此时正在楼下小广场上散步。不知从哪天起，他一到厨房就把手伸出窗外去，向在楼下散步的父母招手，父母也朝他挥手示意。有一天，他故意没招手，父母不放心，过后打来电话询问，让他备受触动，“我心里掠过了一丝疼痛。我觉察到，我的游戏中有一种孩童般的顽劣。”此后，他再不敢懈怠，每天坚持要做这个动作。“这样，招手对我便有一种仪式般的意味，做完了它，我才会感到心中踏实，这一天的开始也就仿佛被祝福过，有了一种明亮和温暖。”“我把这当作一种冥冥中的赐予。招手，父母和子女之间，血脉和骨肉之间，呼唤和应答，自然而然，但又意味深长。”结尾他这样写道：“到了如今的年龄，有时却希望，真的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神灵，那样我会向他祈祷：请你，保持这样的一幕，让我和父母，永远能够像今天这样，彼此之间，招手。这在你算不了什么，却是我无与伦比的幸福。”因为作品取材角度独特，触碰到了人们内心中最为柔软的、最具普遍性的情感，这篇散文引起很多共鸣。《对坐》与《父母老去》写的也是面对父母衰老得到的一些感悟：“生命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在成长、旺盛和衰颓之间，他们已经踏入了最后一个阶段。”“对于挚爱的亲人，任何时候，每一次相聚的时辰，都是弥足珍贵。多少人就因为抱着来日方长的错觉，该珍惜的时候不曾珍惜，过后追悔莫及。”“多么盼望，眼前这一幕能永远驻留，天长地久。这当然不可能。那么，就默默祈盼，让它注定会变作记忆的那个时间，来得越晚越好。我已经认识到，而且随着时光流逝，将会越来越强烈地认识到：这，就是幸福。”为了让这种幸福驻留的时间更长一些，“那么，我不是要好好地想一想，在今后的时日中，哪些是需要认真去做的。应该尽量多过来陪伴他们坐坐，不要以所谓工作紧张事业重要云云，来为自己的疏懒开脱。”宝安日报记者左永霞

■现场互动

问：请问您每天都会写作吗？我也想写作，我想写小说，但不知如何安排时间。

答：对写作的时间安排因人而异，相当一部分作家每天都写，他们用意志和纪律约束自己，逼迫自己，结果使之成为习惯，也让自己能够有丰富的产量。还有一类作家，往往是在自己感觉达到最佳状态的时候才动笔。就我个人而言，我属于后一类，不是每天都写作，甚至有时颇长时间不动笔，不过我内心很羡慕那些能够随时进入写作状态的作家。对于作家来说，写作应该成为一种日常行为。

问：我写散文，但我在写作中很难虚构，我的作品多数是用脚走出来的，通过走路和亲眼见证。而我身边有一些作家，写散文像写小说一样，虚构情节，您对此有何看法？

答：我觉得真实性是散文最为本质的属性，或者说，构成散文的最重要的、基本性的材料应该是真实的。可以允许适度的虚构，但是不能没有节制。如果构成散文作品核心的主要人物，或者主要故事情节都是虚构的，那么它和小说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过分放纵想象，无视散文的基本规范，将是对散文这一文体的消解。因此，我不是很认同那种主张把散文当作小说来写的观点。

来源：宝安日报    2019年12月0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