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建国
张瑞是岛城一家化工厂的供销员，岁数稍微大些的都记得，八九十年代，当中国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时期，大大小小的各类企业仿佛如雨后春笋冒出来，为在激烈的竞争中求得生存，目光仅仅局限于本地区市场肯定不合时宜，于是，纷纷组建供销科，从职工队伍里选拔能说会道的，担任业务员，发往全国各地，跑原材料，拓宽销售渠道。
张瑞，其貌不扬，却生就一副伶牙俐齿，能把死人说活了，厂长慧眼识英雄，把他从锅炉工提升为供销科副科长，并许诺，只要完成了年度的销售目标，除兑现奖励外，还正式任命他为供销科科长。
张瑞很兴奋，尽管老婆埋怨他一年到头不着家，家里啥忙也帮不上，他依然我行我素，常年在外奔波，为提升业绩格外卖力。
其实，没干他这行的并不知晓，销售虽然貌似辛苦，但比起车间工人，时间自由，不用按点上下班，各种补贴外快多，还可以公费旅游。
当然，凡事有利有弊，餐风露宿，辛苦自不必说，有时，还会遭遇风险，运气不好，命都可能搭上。
那年，张瑞到石家庄出差，火车到站是晚上八点，他背着包刚出站口，就被一大帮描眉弄眼袒胸露背的女人围上。
老板，住店不？我们旅店二十小时有热水，还有电扇。
大哥，住我们旅馆吧，被褥都是新换的，就在马路对过。
大兄弟，我们旅店价格公道，各种服务应有尽有，包您满意……
张瑞常年在外跑，社会经验丰富，心知这些拉客的说话不靠谱，若是轻信，跟他们去了，多花俩钱是小事，搞不好就落入陷阱，钱被搜刮干净，再挨顿揍，哭都找不到地方。
他学着石家庄当地口音道：我家就在前面，让开，让开。挤出人群后，他看到有一家旅馆，亮闪闪的灯箱广告上有国营二字，这让他感到很放心，便决定就在这凑合一晚，明天去见客户。
推开旅馆的玻璃门，吧台后面的女服务员见来了客人，忙起身招呼，问他想住啥样的房间。
为控制支出，供销人员的差旅费都是限额，每天吃饭最高多少元，住宿多少元，超出自理，有结余归个人。所以，没有谁会挑太贵的房间住。
张瑞看了看墙上的价目表，有单人间，双人间，三人间，四人间等，单人间价偏高，多人间又太吵闹，便选了个双人间。
交上押金，领到房间钥匙，他噔噔噔上楼，找到房间，敞开门，屋里一片漆黑，他摸索着打开灯，还没站稳，一个凶巴巴的声音响起：他娘的，这么亮的光，让人咋睡啊？
张瑞这才看清屋里已经睡着一个人。张瑞满面赔笑道：大哥，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没人呢。
那人又嘟囔一句什么，翻个身，面朝里，呼呼睡了。
张瑞谨记出门在外，见人三分笑，慎言祸事少的古训，他大体扫视室内，两张床，一个桌柜，上面有个黑色提包，别无其他。
张瑞立马把灯关闭，到走廊里的公共厕所简单洗把脸，然后回屋倒头就睡。
这一路颠簸，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好好眯一觉，次日也能精神抖擞去谈生意。
迷迷糊糊中，张瑞听到有响动，他不情愿地睁开稀松的睡眼，见是另一张床上的客人坐了起来，却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把双腿从被子里探出，垂到床下。
张瑞想，他是要去厕所吧。人有三急，随他，便又合上眼。
蓦然间，张瑞心底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恐惧，他猛地睁开眼睛，惊惧地发现，那个客人直挺挺走近自己的床头，窗外洒进来的月光，让他清晰地看到，客人怀里紧紧抱着那个黑色提包，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张瑞不禁颤抖发声道：你要干嘛？那个客人没料到张瑞会突然醒来，他吭哧吭哧半天，才道：我有梦游的毛病，你睡你的，别管。说完，又返回床上，继续睡去。
张瑞听了他的解释，放下心来，翻个身，又睡了。
那个客人竖起耳朵倾听了会，悄无声息再次坐起，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凶光，伸手又抱起了黑提包……
张瑞在一瞬间感到剧痛无比，随后失去知觉。
他醒来后，浑身无力，懵懂中察觉脸颊上湿漉漉的，抬手一抹，全是血，他想喊，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如果不是服务员晨起送开水，敲门不应，她担心暖瓶放楼道里不安全，就用备用钥匙敞开锁进入房间，张瑞的小命就丢在了异地他乡。
两个月后，警方破案，这是一个行走多省市的杀人魔鬼，他钻了那个年代身份证不曾联网无从查验可以作假的漏洞，以假身份入住中档旅馆，夜深人静的时候，以提包（里面是一块类似秤砣的重物）击杀同屋客人，掠夺钱财，因为，为交易方便，在未实行银行卡的时代，好多跑买卖的人外出都携带大量现金。
张瑞是他的第七个目标，也是唯一的幸存者。
伤愈后的张瑞额头留下一道凸起的疤痕，他主动辞去供销科工作，申请重回锅炉房，爬过一次鬼门关的他豁然悟出，人啊，钱多钱少不重要，能够健健康康地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
【作者简介】陈建国，男，法学学士，管理学硕士，策划师，曾任《胶州文学》杂志编辑，建筑集团行政副总，地产公司总经理等，出版有小说集《陈建国传奇作品选》、美文集《允许我尘埃落定》等总计一百多万字，现为山东省作家协会、山东省散文学会、青岛市作家协会会员，多家报刊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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