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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5《收获》| 无愁河的浪荡汉子(黄永玉

长篇连载

无愁河的浪荡汉子

文|黄永玉

找汪曾祺,序子告诉他要去台湾了。

“去干什么?”他问。

“和陆志庠一起跟张正宇去编一本《今日台湾》大画册。”

“多久?”

“不清楚多久。编完就回来。”

“不清楚多久。编完就回来?那算好久?”他问,又说,“其实,到台湾走走也是不错。”

(我当时就没有想过拉曾祺一起去。要是早晓得事后有这么精彩的结果,白玩了七个月,根本上,《今日台湾》是他们自己不要出版,我早就拉曾祺一起去了。应该说张正宇身边没有弄文字工作的,他自己文字方面我看得出有好多分量?这当口我为什么一点没有想到曾祺?要是他一起去了,你想这局面会多精彩?我这一辈子,他这一辈子的“以后”,完全会出现和今天大不一样的变化。没有任何麻烦阻碍他写自己想写的东西,日子又过得那么舒坦,勿须乎担负任何公家责任。住在日本式的屋子里,从早到晚有类乎日本“下女”的招待员清洁房间和料理茶水。一天三顿纯日本规矩的饮食送进房间。自由自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看书,看比赛,看电影,约人喝咖啡或茶,听音乐……而曾祺又是个精微于观察的高手,和陆志庠这个了不起的大画家在一起住了七个月,最最起码也写得出跟毛姆那本《月亮和六便士》一样有趣的小说来,不至于让他湮没于人间作轻尘之浮游。总而言之,七十三年前被忽略的这个念头,仔细想想,还真留下不少恐怖之余晖……他善良,耳朵软,很容易变成真的。)

见到黄裳。他问:

“几时做的这个决定?有没有想过回不来了?这不是个可以拿自己开玩笑的年月?‘相见时难别亦难’啊!”

找到叶冈:

“你八年抗战还走得不够吗?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又走。”(奇怪!奇怪!黄裳大我六岁,叶冈大我五岁,曾褀大我四岁。这个算术题费了我好大力气!)

(原来说好哪一天到D.D.S.去坐下来讲点“长话”,至今都没当真兑现,又要分手了。我们是两个永远讲不了长话的好友。永远活在悔恨错过之中。

我们原有不少足堪回忆的事。他总是说我们学历差不多,其实他念过高中而我是初中五次留级才念到初二的学生,实际距离很大。他有他哥哥叶浅予带着长大,而我是一个人在江湖“混”大的。只有几句他写在文章中的话是真的:“和黄永玉相识很早,比少年大一点青年小一点的时候就认识了他。”我们两个都认真读书,有时交换奇书心得有如小偷互览赃物那么会心也是真的。

他和嘉树的结合是朋辈中美谈,他们有如坐在白羊车上的璧人。反差的是这一对忠贞不渝、道德高尚的佳偶以后日子那么不幸,让朋友心中流血。)

写了向克家、唐弢先生辞别的信。

这时候好多朋友到台湾观光还没回来,显得有点好笑。又到大名路阿杨、克萍那里告辞。家里留了信给延年、寸松、朱金楼和几封长信给妈妈、蔡嘉禾先生。长长喘了口气对老四说:“剩这点时间给四个家伙了。”

“你还不清楚几时走?你最近连聋膨都没见着,不是说一起动身的吗?”老四说。

“我明白这个人,街上碰见他,叫他动身,他马上会跟你走。对他,比对我自己的脾气还熟!”序子说。

“那就好!”子光说。

“我最放不下心的是你。进育才学校是做梦也难做到的好事,学知识还能站稳脚跟。还有这么多老大哥帮忙。不过我心里还是悬。这个意外,那个意外。我一到就给你信。有事找寸松,找麦杆,尤其是董明生大嫂。”

“还有一葵干大嘛!事情急了,弄口饭吃还是可以的。还有西厓老哥咧!”子光说。

“愁就愁在眼看张张钞票送到房东手里。”序子说。

“哈哈哈,一辈子好不容易捡来的钞票!”子光说。

韦芜、阿湛、田青和景煌来了之后才知道序子要去台湾的消息,都低头默默不作声。

“犯得着吗?又不是死人!”

“为什么不早讲?”

“早讲晚讲不是一样?”

“那我们去办些吃货,算是今晚上我们为你送行。”

“你几时走?”

“张正宇还没订船票。”

“要是你不走,岂不是我们白送一场?”

“到时候要他回请一次不就行了?”

“请不请是个情感行为,这么计较?”

几个人出门又回来,买了一包包东西,打开一看,全是属猪食物。

猪舌、猪耳朵、猪拱锤、猪脚、猪蹄髈、猪小肠、猪肚、猪大肠、猪肝、猪腰,是对街没走几步那间烧腊卤水铺子买来的,顺便隔壁买了馒头花卷。

“简直像牵来整只猪!”

“我觉得牵来整只猪没什么不好!”

“汤呢?”

子光一听这话如点着火药引子,先在每种卤味上切了一小块,匆忙赶进厨房切碎了,烧热油锅子,切了葱姜蒜,撒下盐,把这堆杂碎东西倒进锅里一齐炒了。拧足火苗,加了两大勺清水盖上锅盖沸腾几番,舀进大缽头:

“汤来了,汤来了。”

大家叫好:

“这叫什么汤?”

“全猪汤。”

“今天这席叫什么席?”

“八戒席。”

“做菜这行当像画画,有‘工笔’和‘写意’之分,各见妙处。只三两笔就形神兼备,看得出子光写意功夫。”

“你讲,子光这手功力算不算天分。”

“不清楚来龙去脉,只见眼前景象,只好赞为天分。我就不信天分这两个字。人家的汗水都流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子光又进厨房端来烤好的馒头花卷。

“萧乾本来说要托我带一本《英国版画集》给你,每天都是上班见到我才想起来!”韦芜说。

“那你自己讲一讲,这算不算送?”阿湛问。

“这也不能怪我呀!”韦芜说。

“怎么不怪你?你吊张序子胃口,来!过来,亲每个贵客脚尖一下……”阿湛翘腿等着。

韦芜站起来,要生气了。

林景煌说:“别!别!序子过几天就走了,这一走不晓得几时见面。我们这样方式的聚会也不再有了,我们自己和自己的今天也再见了……”

阿湛微笑点头,站起来抱抱韦芜:“开玩笑,对不起,别气、别气,坐下来继续吧!”

田青一个人喝他的酒,一边乘兴吟哦:

“自己和自己的再见最难。哪年哪月回忆今天,哈哈!天花乱坠,彩色缤纷……

“人觉得自己忽然长大,最是在离别之时,故为伤别是也。

“欣悦于将摆脱稔熟的腐朽恶魔,迎接那从未接触之广大陌生骨肉兄弟。……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觚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查一查,是哪个觚字?

“这个觚字有问题,壶?还有斛……嗯,嗯。”

林景煌说:

“酒人讲话一旦缺乏连贯性就差不多了。我看我们就此告别了罢!还要给田青请部妥当三轮,给醉人找三轮要特别小心,上次我们社里一个醉人坐三轮回家,半路上给甩了。”

“有这么回事,我也给扔过。”阿湛说。

“你谈不上扔不扔,偏僻地方,叫你下你就得下来,连扔这个字都省了。”韦芜说。

序子站起来和大家告别,也没讲什么情感上的话,拍拍肩膀,拉拉手就行了。那时候没见过“拥抱”这类肉麻的洋动作。出门的时候两个人搀着田青。这家伙被扶起来时还转身指自己坐过的那张椅子说:“我那个扁酒瓶!酒瓶。”

大伙就那么走了。

那么一走,有的人从此化为轻尘。

(少数还见过面,环境和工作关系,也都疏远了。各人忙各人的,愁各人的。此是后话,先不赘述。)

客人一走,两个人把杯盘碗盏收拾干净之后,子光说:“我现在一点都冇想睏!”

“这妈个屁道事的,我也是一点都睏冇着!”序子说,“趁闹热泡壶茶两个砍到天亮算了!”

茶来了,浓得很。

“三七年我离开朱雀,现在是四七年,刚好十年。唉唉!这十年真他妈千山万水,厦门集美那么好的学堂我总是读不进心,不晓得让哪样名堂搞散了?原先刚到福建有七八成是想家,想妈,想爹爹和你们。后来一谜子钻进图书馆,好像脑门顶上点了九个受戒点子,一心读那些世界杂书,正经课程甚至留级羞耻什么都不顾了。脾气还特别难惹,动不动就拳头相向,常弄得二满很难堪。”

“你走了,我们也是想你,不过都把你当做命好的人看。剩下我们几个人也谈不上读书,比读书更难堪的是‘饿’,婆也饿,爹、妈和我们无一不饿。饿比哪样都要紧,肚子不饿才有空作别的打算。

“讲实在话,整个湘西都在饿,整整齐齐排着队像检阅那样整城整街的饿。饱人未尝没有,都是躲起来饱,不敢见太阳的饱。饱和饿是一种仇恨界线。

“山珍海味千万种,饿只有一种味道,而且是最说不出味道的那种味道。

“饱人可以帮饱人的忙,肚子胀帮他买泄药,买化食丸散;饿人帮不了饿人的忙,互相眼看着等死。

“我从小看到爹爹从贺老广破铜烂铁摊子上买回几件带弹簧和带发条的小机件回来,修理成一件完好堪用的用具,心里就很佩服喜欢。我除了饿着长大之外,从来没有机会试着弄弄机器这类东西。如果让我按规矩一步步上学,毕业之后,说不定造得出一两个比原子弹还凶火厉辣的东西。我平素就喜欢搞这些名堂。”子光说。

“我不太耐烦做这些事,爹爹用的夹子、钳子、锉子各种工具我都会用,就是没想过要做什么东西。爹妈收藏的老书新书我都看了,连当年锁在长小皮箱子里党内骂李立三的薄薄的几张公文样子的东西我都看过。烧屋之后还剩不少线装书没烧到。包括爷爷后来教我读的《昭明文选》。

“烧屋的时候爹妈不在家,只剩婆一个人在灶房,我在门口跟伢崽家玩。婆出门来叫喊。有好多看热闹的。后来街上有人传说,我们有两箱‘花边’冇抢救出来(银元),所以以后我们就穷了。我们自家冇晓得有两箱花边,他们怎么会晓得的?椿木树烧坏了一大半,还剩刘家屋顶上那大半边活着。

“以后好多人讲我们家‘古椿书屋’的这棵老古椿,为什么城里那么多树不讲专讲我们那棵?就因为它老人家特别的大。站在对门河随便哪块地方都见得到它,绿荫荫子像一把大伞,或者像一朵大菌子,或者像一篷绿云。进大门左手边专为它开一道衕子。它挡在衕子半中腰,只留一点让瘦子挤过去的爿爿。我们的祖宗都是文人,栽了一棵不值钱也不值用的‘臭椿树’,几百年了,变成不是普通的大而是特别的大的名树。

“它跟我们张家在历史文化上挂了一点钩。让读过书的本地人没忘记那树底下住着一家读书人。

“树有多粗我讲冇准,只记得小时看过三条成年人手拉手圈围过它老人家。

“我小时候对于画画还不太明确。在学堂班上,田景友、滕兴杰都比我画得好。爷爷在屋里画的通草画也并不怎么感动我。喜欢起画来还是因为《上海漫画》那类杂志。那不止于造型夸张有趣,要紧的是画这种画可以移风易俗,增加一种转弯抹角骂人的本事。

“懂得用脑子想比动手画重要。触发这一粒火花,影响了我一辈子的脑功。跟读书、跟混饭、跟做人、跟交友混成一体。

“一辈子我周游大中国,最忘记不了的还是自己的朱雀城。印象最深的是从我们大门口,从文星街左手上来,进文庙巷挨着文庙红墙和葫芦眼可以一直走到登瀛街女学堂左边衕子口。

“我们朱雀县,你随便指哪条街,哪户门,哪个角落隒,哪家门口爿爿,我都能给你凭回忆画出来。这是我一生最大的本事,不是吹!

“越古老我越记得。

“你生没好久,我们古椿书屋大门口左手边一米左右地方横过去一堵墙,整座文庙分成两半,杏子树,岩头牌坊,一座圆荷塘,两棵金桂花、银桂花树,以及南边这一头的文庙巷,考棚这一头另盖了新房子。靠登瀛街口口隒变成个大茅室。大成殿那边归小学。

“我们文庙巷变成个死巷子,刘茂亭先生家和我们家。门口剩块石板小广场。原来文庙门外左手有块长长红岩板碑,恰好正对着我们家大门口:

“‘文武官员止此下马’。

“记得我们小学那时就觉用字不妥,‘止此下马’应是‘至此下马’。

“幼稚园守门的是位姓田的爷爷和田婆婆(他们女儿是妈的学生,长大之后远远嫁走了)。田爷爷喜欢钓鱼,做了好多讲究的钓鱼竿搁在大门里头梁上。

“田爷爷还沿池塘边栽了一圈子好看的‘金竹’,看到竹子绿荫荫地长出来,多少年后又看到不幸地‘竹子开花’萎黄下去。田爷爷难过的表情是没有表情。

“你记不记得出文庙巷那家甘蔗水果摊子?(姓什么忘记了)几个年轻人在一堆石头墩上‘劈甘蔗’,不懂事小孩子捡‘斑不子’,手指头给劈了。

“摊子顶上屋角悬着一块直径一米多白颜色木头圆板板,上书四字:‘吉星高照’,斜对着熊希霭先生家大门。熊先生是位文人,懂风水,觉得是一种不吉利的挑战。大概向、熊两家势均力敌,没见抗出什么结果。

“清早晨起来,站在家门口,从田家矮矮白粉墙上远望王家衕公园上‘笔架山’‘旋旋楼’太阳照着的影子。我那时就想,这景致真像是为我年老回忆时预备的。

“记得公园门口左手坎子隒那一丛花吗,小小的紫红色花朵,摘下来放在嘴巴上一吹还响。叫什么名字?想不起来了。

“进公园,走没几步,左手边一口不长东西的浑水塘,斜坡有座建筑,上面挂块匾,四个大字:

“‘高山流水’。

“这斜坡只长草,毛毛的,水塘也昏昏黄黄,根本谈不上什么境界,既不‘高山’,也不‘流水’,让人一进门就想笑。我们上公园怕是只为了放风筝或是上‘旋旋楼’,看笔架山外没完没了的蓝灰色山脉打横的景致。

“人一辈子的命是天老爷早就决定好的。

“过几天,一拿到票我就走了。你也进了育才;周围有那么多熟人,我也稍微放了点心。台湾虽说是中国自己的,究竟还是刚从日本人手里拿回来,加上又发生过‘二二八’事件,我胸脯里头还罩着一层暗影,对它不大看得透。以前的第一位行政长官叫陈仪,抗战期间在福建当省长,外貌像官僚,其实是个人物,日本留学,跟鲁迅是朋友,思想上有点道理的人。‘二二八’以后被撤职走了。新省政府主席叫魏道明,带着大他十岁的老婆郑敏秀走马上任。这两口子来头不小,都是留法学法律的老留学生,既是对官场红人,更是对贪赃枉法不要脸的老夫妻。底下怎么样,要到地方才清楚。”序子说。

“讲直话,大哥,这次我突然来上海,增加你好多负担和麻烦,真过意不去。”子光说。

“你讲你麻烦了我哪样?天上菩萨给你预备了两百多元从南京来上海走玩的旅行费,都腾不出时间陪你好好看看上海光景。”序子黯然抱歉。

子光哈哈笑出来:“多谢菩萨,讲给哪个听都难信!”

“天有眼,晓得我们兄弟过日子不容易。我走了,你要好好照拂自己。对你进育才,我仍然悬着胆子,你要多找找寸松、周令钊打听消息,提防出变卦。把他们各位电话号码都记下来,有事好打电话。要多写信,短也好,有消息可通,就不会困死。要忍苦耐危,讲天地良心。不取巧吹牛,难易都靠诚恳态度……妈个屁,今晚上怎么讲的尽是满口格言卵话?”

“算不得是卵话!我听得认真。”子光说。

“呵!还有朱一葵干大。你冇要看他是个中尉,有急事找他,他那口窝大,是靠得住的。他最近也该来了,好久冇看到了。”序子说。

说着说着,再浓的茶也挡不住瞌睡神。“睡了吧!”直到邮政局的人把两个吵醒:

“包裹!拿图章取件!”

盖了章。打开一看,原来是本硬壳子书,萧乾编的《英国版画选》,里头还写了字。

子光比序子还喜欢这本东西。洗了手,一页一页地翻着。

“注意!口水。”序子说。

子光赶忙捂住书页:

“幸好你提醒,我还真差点掉了口水。”

“等下我翻一翻就行。你喜欢就归你。我看这些东西机会多。”序子说。

“我不是不喜欢,眼前日子我拿不稳,这本书带在身边,糟蹋了。”

话说到这里,叶苗来了,说:“正宇拿到船票了,明天上船,他在新亚等你,不少人在那边,要我来通知你,和你一起去那里吃中午茶。嗳!老弟一个人在家?那就一起去吧!”

“我,我不去。”子光说。

“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不在乎。去吧,喝喝广东茶,吃吃广东点心。”叶苗说。

“那就去吧!”序子说,心想幸好买了新行头,见得了人的。

三个人就到了新亚。

正宇、陆志庠、叶冈、西厓、张乐平,还有个长胡子搞照相的郎静山,都在。叶苗就介绍子光给大家认识。

正宇说子光很有个样子。都讲上海话,序子还听得懂一点,子光就专一、礼貌地在对付广东冷热点心。

正宇把船票交给序子,吩咐两点半码头上船。乐平坐在陆志庠旁边,这些问题大概早对他交待清楚了,所以现在他和他正指手划脚谈别的有趣的事。

序子听到了张正宇带他们去台湾的全盘计划了。现在严家淦仍然留下来做建设厅厅长,要出一部厚厚的介绍台湾的大画册。印刷纸张都挑选好了,足足装满了两房子。画册全部布面精装,陆志庠和张序子负责版样和跑印刷厂,郎静山带的人管摄影。陆、张跟正宇先去,郎静山和他那帮人随后来。到台北之后住建设厅招待所,全部日式的生活方式。

乐平对正宇说:

“侬哪能算盘嘎精?选的格两个人价廉物美。”

正宇听到乐平捧场,摇晃身子,很是得意。

“侬几时邀吾伲去台湾白相几尼天?”叶苗和叶冈对正宇说。

“好格!好格!欢迎自费!欢迎自费,吾免费帮买票!”正宇说。

“阿拉发梦游台湾,费哪能交把侬?”叶苗问。

……(选读完,插图黄永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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