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两个鸡蛋

作者：史怀付

三年自然灾害的末期，夏天的烈日把大地烤得裂痕斑斑，收工的社员们饿得前胸贴后背，一个个绻曲着枯萎的身体，焉头焉脑的。

铁拐李被晒得头昏眼花，一崴一歪地几乎要跌倒，他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身边的儿子：“廷儿，快扶爹一把。”

廷儿见爹蜡黄的脸，摇摇欲坠，急忙蹲下要背爹回家，可他也觉得天昏地转，只好听爹的，搀扶着爹回家。

廷儿是生产队的队长，是队里的主心骨，更是家里六口人的顶梁柱。

回到家里，廷儿媳妇果儿先把红米南瓜饭给丈夫和公爹的碗舀的满满的，又格外加两个鸡蛋。

青儿放学回家，饿得前胸贴后背，扶着门框，有气无力地说:“娘，饿死我了。”他说着，猛然抬头看到爷爷碗中的那颗鸡蛋，上前抓住两个鸡蛋塞到嘴里，硬是往肚里压着。

果儿看着骨瘦如柴的儿子，使她举起的半截笤帚悬在半空中停了下来，酸楚的泪泣然而下。

廷儿搀扶的铁拐李走进门，果儿见公爹的惨状，慌忙扶公爹坐下，一勺一勺地喂着小米绿豆汤，心中默默地祈祷着公爹平安。

青儿和铁拐李与廷儿吃完后，青儿用迷茫的眼神看着娘用舌尖舔着碗底儿，疑惑地问:“娘，你咋不吃饭？”

还没等果儿说话，铁拐李便愤然地说：“有鸡蛋吃就行了，还吃什么饭。”

果儿听了公公的话，红着脸看着儿子青儿，嘴角动了动就停住了。

晚上，邻居大嘴叉在大门口嘻皮笑脸地问铁拐李:'你那儿媳还孝顺吧？'

铁拐李唉声叹气地说：“唉！人老不中用了，经常是她们吃稠的，咱喝稀，她们吃鸡蛋咱看皮儿……”

于是，街坊邻居的流言，果儿虐待公爹。

八月十五中秋夜，果儿想让全家吃顿团圆饭，黄昏的厨房炊烟缭绕，她恨死了那只不争气的母鸡就下两颗蛋，在锅里翻来覆去地捞着面条，好让祖孙三人吃个团圆饭。她把公爹的那颗鸡蛋放在碗底，用面条打卤盖住，她知道棱头青的儿子，不敢冲撞他爹那碗一碗面条，只有爷爷宠孙子，才敢放肆地贪污她对公爹的那片孝心。舀好三碗面，她偷偷地躲在厨房阴暗的墙旯旮，咬嚼着粗糠拌野菜，吞咽着岁月的辛酸。

迋儿和爹拖着疲惫的身体收工回家，见青儿贪婪的吃相，才想起今天是中秋节，饭桌上两碗打卤面。见他神圣的饭碗那颗鸡蛋高耸地屹立着，爹阴郁的脸看着他那碗打卤面，他多想爹的那碗面条打卤也屹立着一颗鸡蛋，他揉了揉双眼，仍然见他那碗耸立鸡蛋的面条潮笑着爹那碗面条。铁拐李酸溜溜的感慨:“有妻的男人像块宝。”

铁拐李说着呶呶嘴，把廷儿的眼神儿引向旮旯里果儿贪婪的吃相，鼓着腮梆子，脖颈艰难地蠕动，起伏的后背。他相信街坊邻居的传言，媳妇虐待公爹是真的，脑海里浮现出一筐一筐鸡蛋都被她吞噬的馋相。廷儿怒火中烧，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掂起果儿的后衣襟，旋转180度，果儿的身体尚未站稳，当胸就是一拳，果儿被噎着的炒糠面拌野菜喷了一地。辛酸的泪泣然而下，拌着糠菜半年粮的苦涩咽入肚里。

铁拐李终解心头之恨，扬眉吐气地一挥手，愤然说:'这贱人，活该！″当啷的摔碗声，瓷碗碎了，碗底的鸡蛋滚了出来。他匍匐在地，良心倍受煎熬，老泪纵横……

【作者简介】史怀付，男，河北省涉县人，现在武安某企业工作。邯郸作协会员；华文原创小说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