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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永艳 | 腊月-进城

『时光捡漏』您生活的笔记本

我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十岁之前,是那个年代农村罕有的独生子女,历史原因家境贫困,但我有一个在虢镇国营厂子当工人的父亲,所以在农村虽是小门小户的家庭,可工人家属的身份让我吃穿无忧,家里孩子少让我集父母的万爱千宠于一身。

在农村的广阔天地肆意生长,我最盼望的是放寒假,因为腊八一过,大人们越发脚步匆匆,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年事做着各种各样的准备,就连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一种期待和焦灼的气息,我更是掐着指头在算着日子,因为每年放了寒假,父亲便会带我去他们厂里玩,并且要完成过年前的一件大事。

终于,带着母亲的叮咛,我兴奋的坐在父亲的二八加重后面,父亲蹬着自行车一路向南驶去,我的心一下子飞到了那个位于铁路边的大厂子。当我搂紧父亲的腰,耳旁一路冷风呼呼作响,下了虢镇大坡,沿着铁路向西,来到那座高大的厂门前时,我已经冻得瑟瑟发抖,可这时的眼睛却一点都不够用,东瞅瞅,西望望,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切都是那么新奇,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目之所及是与村子里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就在这样好奇地探寻中,我开启了每个寒假中为期一周的“城里生活”。

我跟随父亲一起来到他居住的二层宿舍楼,父亲住在一楼,进入楼里,所有的房门长得一模一样,父亲叫我数着数,当走到南边第七个房门时,父亲说到了,他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招呼我进来。只见不大的房间内放着三张单人床,三张桌子,几把椅子,一些杂物就是全部家当,父亲见我瑟瑟发抖,赶紧拉我站在暖气片前暖和暖和。他还在收拾我的东西时,门口就挤着几个小脑袋在叽叽喳喳,原来已经有一些小伙伴最近陆续来到这里,每年寒暑假里会有一些小姐妹从不同地方来到这里,他们的父亲,都是像我的父亲一样,被唤作“杨师”“李师”的同车间工友。

父亲千叮咛万嘱咐后,伴着大喇叭里好听的号声上班去了。我们一群小伙伴便开启了“熊玩”模式,在楼前踢毽子、做游戏,在房前楼后疯跑,在宿舍楼爬楼梯追赶嬉戏,或者一起跑到厂门前,趴在铁栅栏上看火车,一群熊孩子嘻嘻哈哈,跑前跑后,跑饿了,就蔫蔫地蹲在楼前,等着大喇叭里的号声再次响起。这时,就会有好多人从车间方向涌出,在那些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群中,我急切的找寻那个熟悉的面孔,脑子里想着今天中午又去吃啥。父亲领着我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大老远我就闻见饭菜的香味,进门后,好大的食堂啊!放眼望去一排排的大圆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高大的房顶上还吊着一排排风扇呢,里面有人已经打好饭菜开吃了,不同的窗口前,人们拿着饭盒排着长长的队伍,那一刻,各种饭菜的诱人香味已深深地吸引着我,以至于多年以后,想起那个厂子,总会想起那个大食堂的味道,那么香,那么特别。为了我的到来,父亲总会买点自己平时舍不得吃红烧带鱼和各种肉菜,和叔叔们围坐在大圆桌上,听着他们的说笑,我狼吞虎咽的享受着美味。在这里,我吃到了在老家从没吃过的油条、豆浆、烧饼,带鱼等等,吃完一份,我经常还会吵着没吃饱,父亲会笑我饭量大,他哪里知道,不是我的饭量大,而是这里的饭菜太好吃了,回到老家,哪能吃到呢?晚上,父亲会领我去厂区转转,去大礼堂看电影,要知道,如果夏天,看电影会是在一个大广场,让我想不明白的是那个电影荧幕演出前为什么会自己降下来,演完之后又会自己卷上去?为什么啥事情都跟我们村子里不一样呢?

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每年寒假到来的最重要的一个任务——洗澡还没有完成呢,用母亲的话说,一年到头,要洗得干干净净才好过年,那时的农村里自然没有洗澡的条件,所以来爸爸厂子里洗澡几乎成了我每年最奢侈的享受。这件事,通常由父亲的徒弟小韩阿姨来完成,小韩阿姨的父母是随厂迁来上海人。那时觉得,小韩阿姨是最漂亮最洋气的女子了,她家住在厂里的家属村,说着好听的温软的普通话。有一年,她们去上海探亲,回来时还为我带了一对红绸子和一双小皮鞋呢!当我扎着红绸子,穿着小皮鞋,那可是在我们村小伙伴中引起了轰动,惹得人人羡慕呢!为师父帮忙,小韩阿姨是乐此不疲,约好时间,小韩阿姨来接我,来到雾气腾腾的澡堂,我只觉得热气弥漫,空气中满是好闻的香皂味道,澡堂里到处都是女人的说话声,孩子的打闹声。在小韩阿姨的帮助下,我完成了从一个“泥小鸭”到“白小天鹅”的蜕变,以至于洗完澡后几天,我都能闻见头上身上的香气,不停地闻闻,臭美的心里乐滋滋的。

该是回家的日子了,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大食堂的美味,和小伙伴们也是混得不舍离开,可毕竟要过年了,该回我在塬上的老家了。再见了!小姐妹们,再见了!漂亮的小韩阿姨!再见了,我被村子里小姐妹们羡慕的“城里生活”,父亲的自行车载着我又回到了我的小村庄。

如今每到腊月,我都会想起小时候在腊月里跟着父亲进城的那些经历!那个厂子,曾经是父亲奋斗了三十多年的地方,见证了它从兴盛到衰败,是父亲的骄傲也是他的心痛。但对于我,十岁之前每年一到两次假日里的“进城”经历,让一个乡村女孩见识到了一种和农村天壤之别的“城里生活”,立下了长大也要当城里人的淳朴愿望,也成为我抹不去的童年记忆。  

图片来源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END

作者简介

杨永艳,教育战线的老兵,喜好阅读,闲暇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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