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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翔作家】胡宗勤 || 我和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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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母亲

| 胡宗勤

“从十四岁进这屋,把罪受扎了,没享过一天福。”这是母亲一辈子常念叨的一句话。

我出生那年,母亲才二十岁。前头已有了大姐二姐,按年龄推算,母亲生大姐时应该是十五岁,生二姐时应该是十七岁。

十四岁嫁人为妻、十五岁就当上母亲,这该是怎样的一段曲折苦难的人生呵!

十元钱的希望

祖父下世后,父亲一直和叔父一家生活在一起。父亲原有一房媳妇,本来生活应该风平浪静,可是叔父叔母起了坏心眼,硬逼父亲夫妻二人上北山开荒种地;有一年北山夏收,父亲那天下山筹办生活用品,黑心叔父叔母硬要侄儿媳妇扛粮食袋子,侄媳妇不愿意,中间发生争吵,他们抡起棍子追打,侄媳妇在躲避奔跑中不慎跌下山崖身亡。从此,父亲一直一个单身到三十二岁。那年本村有个娘家在甘肃的女人,其实是人贩子,自称能在甘肃给父亲引回媳妇,父亲怀揣现金跟那个人贩子女人上了趟甘肃,回来时跟着一个单薄的十四岁女孩,就是我后来的母亲。

母亲老家在甘谷,遭灾后,外爷眼看自己一个人无力养活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恰逢人贩子女人引着父亲来甘肃讨媳妇。人贩子女人花言巧语,打动了外爷的心。便按照和人贩子女人商量好的计策,将刚满十四岁的大女儿锦麦许给了父亲。父亲一看女孩个头不低,营养跟不上脸色蜡黄、身体单薄,知道是饿的,连忙将随手提袋里的白面蒸馍递给她。女孩怯生生的接过,就往口里塞。父亲一问女孩叫锦麦,才十四岁,有点胆怯,不敢应允这门亲事,又是人贩子女人软硬兼使,花言巧语一番说辞,硬逼父亲答应下来。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于是十四岁的锦麦就跟着父亲回陕西了。

父女临别时,外爷一路相送,一路流泪;‘麦娃子,十元钱你千万装好,那可是你的救命钱呵。’原来,外爷一看一家人饿的发慌,他一来想让大女儿借此逃过荒年留条活命,卖大女儿的钱给一家人买点粮食充饥。可一个十四岁的女娃怎么给一个三十二岁的大男人当老婆,他心疼的滳血。按照他和人贩子女人商量好的计策,他背过人悄悄将十元钱缝在大女儿锦麦的衣服胳膊窝。让大女儿跟这个大男人到其家后,找机会偷跑出来,再由人贩子女人想办法送回家,这十元钱,就是十四岁的大女儿偷跑回家的路费。

十元钱在当时多么金贵,它和一个小女孩的命运紧紧相连,十元钱呵……

十四岁的母亲锦麦,进门后就跟父亲圆了房,正式成媳妇了。黑心的叔父叔母眼角角容不下新进门的侄媳妇,为了遮人眼目,又假惺惺和父亲商量共同调教侄儿媳妇。他们先是骂,后边就跟着父亲打。叔母当时年轻力壮,偏摆出威风架子:“锦麦,採三碗面揉去。”可怜的母亲刚和面案一样高,面盆放到面案板上面,双手根本够不着,无奈之中,她眼睛四处寻找,发现一个木凳子,她搬来垫在脚下,刚好能够着面盆,一碗一碗舀够面后,又用木马勺舀水倒进面盆中,刚开始,母亲不知道面和水的比例,常常不是水多了,就是面少了,好几次将面拌成了糊糊,遭到的是叔母恶毒的咒骂,父亲有时想给帮个手,叔母反骂:“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三天不打就上案。”没脑筋的父亲一听,就用绳子抽打母亲。母亲常是一边流泪,一边摸索着干活。时间长了,干的次数多了,母亲也渐渐摸出了门道,和的面也能干湿合适了,可揉面是个力气活,十四岁的母亲力气小,脚踩着凳子,常常猛一用力,踩翻凳子,人跌下来摔倒,有时还将手腕窝肿,可又不得不眼里噙着泪花,重新上凳子,慢慢的揉面。有时,为了做一顿饭,十四岁的母亲常常一个人呆在厨房一上午,从和面,揉面、擀面、切面条,一个摸索着直到下工吃饭的人从地里回来,才能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家的后院是南沟,南沟有一条小溪,长年流淌着一渠清水,那渠不宽,成人一步就跨过对面,小溪的两侧,由于流水的湿润,长满了嫩绿的水草。十四岁的母亲锦麦,从跟父亲进入这个大家后,就承担了全家洗衣服的重担,也成为南沟小溪的常客。那时人们穿的衣服,都是自己在手工织布机上织出来的老粗布,又厚又结实。洗涤品就靠皂角树上结的皂角和木棒捶,母亲靠手工拼尽全身力气揉、搓、泡、木棒捶砸,将劳累积攒下来的汗渍污垢硬洗下来,如若洗过的衣服不干净的话,母亲还要遭受叔母的责骂和父亲的绳子。

十四岁的女孩锦麦,从跟父亲进入这个陌生的家庭后,从最初的洗衣服、到做饭、劈柴、挑水,一直到后来跟着父亲上地干活,完全变成了庄稼院里的农家媳妇。

每当夜深人静时,听着旁边父亲熟睡的鼾声,十四岁的锦麦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常想的念头是怎样逃出去。可快一年时间了,那里有逃出去的机会呀。一个十四岁的女娃,又能跑到那里去呀。锦麦的父亲虽然难舍亲情,可十元钱只给了十四岁女孩的期盼、瞳想,剩下象大山一样重的担子,逃跑,一个稚嫩的肩膀担当得起吗?

南沟的小溪哗哗的水声,唤醒了母亲多少次回忆,妹妹的身影,弟弟的呼唤,父亲的泪眼,常在眼前闪现。她们得到了解脱,用卖锦麦的钱度过了饥荒,可只给了自己女儿一个十元钱的期盼。多少次十四岁的母亲在南沟小溪边洗衣服时,不慎将藏在贴身衣服里的十元钱溅湿,又悄悄取出,放在一个人看不见的地方,草丛旁晾干,又悄悄自己用针线缝在衣服上藏好。多少次,母亲将溅湿的十元钱双手捧着晾干,有时候双手举的高高,对着太阳,望着十元钱上的小人物图影,母亲眼含热泪,要是十元钱能够飞起来那多好,十四岁的女孩坐着十元钱飞到天上去,飞回家乡,飞到亲人身边……

十四岁的母亲,每当苦苦煎熬,痛不欲生或夜晚睡不着觉时,常用自己稚嫩的双手压在装十元钱的衣服兜上,那是她的梦想,那是她活下去,寄托着希望的根。

十四岁的母亲,就这样苦熬一年后,到十五岁,生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那就是我的大姐。

帽儿盔的诱惑

时间一晃而过,等母亲二十岁生下我时,前头的大姐已五岁,生二姐时,黑心的叔父叔母嫌我们添人生丁,和我们分了家。

在青黄不接的60年3月20日,我这个全家唯一的男孩降生,给这个贫穷的家庭带来了欢悦和希望。父母商量给我起了一个吉祥寓意的名字:天瑞。希望我长大后家庭瑞昌兴旺,改换门户。母亲脸上有了笑容,父亲也舒展了愁眉,可残酷的现实又击碎了全家人的喜庆之梦,没粮食吃,母亲奶水少,饿得我哇哇直哭。有一天,已到中午时分,我又饿得哭叫声响起,母亲噙着泪水,抱着我到隔壁人家,看到下完面的汤锅,哀求人家,舀了一碗面汤。当我噙着母亲干瘪的奶头,被母亲手里端的面汤的香味吸引时,便嘴唇贴紧面汤碗,嘴里不停的咂起来。望着我的嘴唇不停的砸着香甜的面汤喝,挤在母亲身边的两个姐姐,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的嘴唇,两个饿得心里发慌的姐姐呵,也多想咂一口面汤充饥,可她们知道,这是弟弟的救命汤,自己不能喝;她们强咽下胃里泛上来的口水,又目不转睛的盯着面汤碗。当我停下吸吮后,碗里已没有一滴汤星星了,母亲叹气一声将碗递给大姐,三岁的二姐眼尖手快,一把夺过碗就用舌头舔起碗来,大姐又扑上去抢碗,你扯我拉,姐妹两撕扯中传出哭声,母亲的眼泪似流水哗哗的流满了我稚嫩的脸上,多么艰难的日子呀,我的生命,就是在这一碗碗汤粥中长大。

四岁那年,家所在的镇上赶物资交流大会,那人山人海的阵势,高亢激昂的秦腔戏的悠扬声,街道两侧五颜六色的摆摊叫卖声,我仿佛一下子钻进了深不可测的大海,不知道东西南北的乱撞乱逛。特别是那诱人的小吃水果,眼馋得我直流口水,不停动的走走看看。秋收后,我们这儿柿子树上结的柿子有成人的拳头那么大,老辈人从树上摘下后,在家放置一段时间,等全面软化后就挑上担子沿街叫卖。我们当地人叫它“帽儿盔”柿子,因为等全部软化后,里面的糖份化成水,格外香甜,又显个大蜜甜,一般吃一个就会饱。当我逛到镇子中间时,脚步停在一个卖帽儿盔柿子的担子前,那光薄如纸,鲜红酥软,咬一口蜜糖一样甜的香味儿馋得我直流口水。卖柿子的老汉五十多岁年纪,看见我贪婪的眼光盯在柿子上不停的转动,,吆喝着说:“想吃嘛,二分钱一个,一毛钱五个,叫你大人拿钱来买。”我咽下喉咙涌上来的口水,清醒过来,我没有钱,还想吃帽儿盔,闻闻味就不错了,便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卖柿子的摊位。

回到家,院门外前,母亲抱着刚满一岁的弟弟在头门右侧的石头上坐着,两个姐姐一左一右依偎在母亲身边,正东张西望着前面一百米外的东来西去的人们。唱戏的大门口,买票看戏的人排起了长龙,买张戏票,进去坐在露天剧场看一场秦腔戏,等戏演完后,再顺便逛会买东西,是那时农村殷实人家的一种生活享受。我一想看不了戏,二没钱买自己想要的好吃的东西,气不打一处来,走到母亲跟前喊:“娘,我想看戏。我想吃帽儿盔柿子。”

母亲掀开仍在怀里吃奶的弟弟,带气对我说:“想看你看去,想吃你吃去,我又没钱。”

我倔强的说:“人家都在逛会哩,就咱一家子不敢逛去,我想要五分钱。”“二分钱都没有,想要钱你拾去,拾下钱就能逛会了。”“拾钱”我一听这话,猛一激灵。听说本村一个智障人天天早上到露天剧院东刨西拣,有一天真拾到了一元钱。一元钱能买多少帽儿盔柿子呵;想到这些,我转身一溜烟进人伙中,我要拾钱。

钱啊、钱啊、你快出来吧,我若真拾到一元钱,那可发大财了。那怕是一分、二分的让我碰到拾起来,那都随了我的心愿了。我可以买一个帽儿盔、蜜糖一样的滋味、多么香甜呵。我低着头,眼睛不换眼的盯住脚下面,从镇子的西头到镇子的东头,在人流密集的赶会人群中寻找着,寻找着,又从东头低头寻到西头,那里有钱的影子呵。待到再次寻到我出发时戏院门口的大石头旁边,我一屁股坐下来,不住的唉声叹气,怪我运气不好,钱见我都跑的远远的,连拾二分钱都没这个运气,连续跑几个来回,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一想起帽儿盔蜜糖一样的甜味,我猛的一个念头闪现,昨个在自家的柜子隔层小柜子里,有一张一角钱的纸币,乘现在父亲不在屋,娘和姐姐又在院子外面,将钱偷出来先买几个帽儿盔解馋,尝尝啥滋味。这个念头在脑里转了几回,最真还是压不住肚子饿得叫的滋味,贼胆一生,行动如风。我小跑着进屋,翻箱倒柜将一角钱纸币攥在手心,连柜子盖也没盖。又小跑着跑出院外,不顾身后母亲的呐喊,姐姐的呼叫,一闪身钻进人群中。

呵,帽儿盔,我心中象蜜糖一样甜的帽儿盔,我真于可以尝到你的滋味儿了。我连忙将手中攥的一毛钱递给卖柿子的老汉:“给我买五分钱。”老汉略一迟顿:“一个柿子二分钱、一毛钱买五个,五分钱买两个还要找你一分钱。算了,我吃点亏,将这个小一点的柿子搭给你,找你五分钱,你看行不?”我一看有便宜能搭一个,便爽快的答应了。当两个大的和一个小的帽儿盔柿子放在我面前时,我拿起一个大的,来不及将纸一样薄的皮撕去,猛一口吸吮起来,呵,多甜的帽儿盔柿子,似蜂蜜,似白糖,一下子甜、凉到我的心里去了。渭北的帽儿盔柿子名如其名,真象小孩头上戴的帽子头盔那样大,我一口气吃完那个大的,肚子再也填不进东西了,望着剩下的帽儿盔柿子犯了难,这么香甜诱人的东西,怎么舍得扔掉呢,我想起了弟弟稚嫩的双眼,两个姐姐干巴巴的嘴唇,母亲渴望的双眼,犹豫了好久,最终决定将剩下的帽儿盔和五分钱拿回去。

当我两手抱着两个帽儿盔出现在母亲面前时,弟弟晃动着脑袋,两个姐姐离远向我奔跑过来。我大口喘着气,前言不对后语向母亲讲述着心里编好的谎言:“我拾到一角钱,五分钱买了三个柿子,我吃了一个,剩下的拿回来。”说着递上了手里攥的一枚五分硬币,母亲将信将疑的盯着我,两个姐姐高兴的在一傍你一口,我一口的吸咂开了蜜糖一样甜的帽儿盔柿子。母亲顿了顿说:“你等着,我进去看着。”随说着抱着弟弟进了屋。我知道母亲一进屋就能知道真象,知道买帽儿盔的钱是偷的家里的,挨打是靠定了,想到这些,撒开腿便跑了起来,头也不回的钻进人群中。

接下来的事可想而知,尽管我吓得一整天没有回家,也没吃一顿饭。可到晚上十一点多钟,两个姐姐终于在人散场空的露天剧院里找到我。当时我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双腿并拢,头枕在膝盖上,双手将头抱紧睡着了。两个姐姐,一个双手硬往前拉,一个在后推着,将我拖回了家。父亲拿来一根绳子将我全身捆紧,吊起在楼条上,打我的绳子刚刚举起,我就大声哭起来,母亲在一边小声说:“把娃吓吓就对了,还真打吗?”父亲假装愤怒,大声喊道:“这么小就偷,长大还不蹲监狱去,我今天打死你。”算喊着绳子就“啪!”的落在我的身上,我更大声喊叫起来。两个姐姐一见将我吊在半空中,父亲又举起绳子,吓得一齐哭起来,扑上来抱住父亲。父亲粗声大气问我:“以后还敢不敢偷。”我连忙求饶说:“不敢了、不敢了。”母亲连忙说:“快把娃放下来,快把娃放下来。”

那天,是我出生一来最丰盛的一顿饭,因为饭里有了肉。我困顿贫穷的家庭那里有钱买肉吃,原来母亲看我这么小因为嘴馋而偷钱,忍不住前思后想,最后一咬牙,让父亲用她浸泡、珍藏了十年血泪的十元钱,给孩子们割了一回肉,让孩子们尝尝肉的滋味。父亲起初不解,当听完母亲讲述十元钱的来历后,大滴大滴的泪水流了下来,他一下子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也明白了下半辈子自己肩上的责任。

好香的肉呵,可吃到我嘴里,我尝不出是啥滋味……

溅动水花的大涝池

南沟,已经被村上修成了一个大涝池,说是养渔,可始终没有成功,最后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大涝池。这里成了全村人游泳的天然场所,也成了全村妇女洗衣服的一个地方。盛夏三伏天,如若猛然来一场暴雨,上游山洪顺沟而下,涌入南沟,大涝池瞬间成了一片汪洋,形成五六亩大的水面。雨过天晴,全村会游泳的青壮年村民都涌到涝池边上,有的脱光身子跳入水中游泳洗澡,有的在一边观看,整个大涝池水面浪花飞溅,也成了会游泳的青壮年男人们的竞技场,你看那位大叔一会儿蛙泳,一会儿仰泳,漂浮在水面象是在走平地上,随后跟着的年轻人不甘示弱蛙泳、仰泳、侧泳无所不会。一会儿又头仰望天空,睡在水面上倒退着向前游去,围观的人无不惊奇,游到最深处十多米的水面时,人们都屏住了呼吸,睁大眼睛望着水面时,只见那位年轻人头枕翻动的浪花,双手和双腿在水下运动着,象是睡着了一样在水面上漂浮,轻松游过深水区,人们才缓过气来的啧啧赞起来。大涝池的边沿,几个十多岁的男孩在浅水处,狗刨式的也学着游起来,那飞溅的水花,追逐的呼叫声,组成了全村最热闹、最欢快的一道风景。

南沟的大涝池,是孩子们的天然乐园。生性顽皮的我是那里的常客,可母亲对我管的严,不让我一个人到南沟去玩耍,常常让二姐陪着我,或她和大姐洗衣服时带我到南沟。

南沟,农闲是妇女们洗衣服的天然场所,也是十多岁儿童们戏水的乐园,你看那浅水的涝池边沿,两个不会游泳的小伙伴全身衣服脱的净光,立在齐腰深的水中,互相泼水,用扑面而来的水花击打对方。又用手挖出涝池底的黑淤泥攥在手中,乘对方还在抹去满脸水花不注意时,猛然间用黑淤泥糊满全身。对方清醒过来也不甘示弱,挖出黑淤泥向你扑过来,乘你只顾逃跑之机,猛一甩手,将黑淤泥扔在你的全身,如若扔在你的脸上,常将你眼睛糊住,满脸开花,分不清东南西北,急得你胡扔乱挖,惹来同伴们的笑声,待洗干净眼睛上的淤泥,又挖出一把淤泥寻机报复,待对方注意力分散时,将对方砸的满脸流泪,嚎啕大哭。

有一天,母亲上地干活,我背过二姐,偷偷跑到大涝池边沿,在浅水处一个人玩个痛快,二姐寻到我时,我刚从水中出来穿衣服,二姐一看我双脚干净,没有泥土印子,就断定我下水了,中午回家告诉母亲,母亲二话没说,提起笤箒就追着打我,时间长了,我也琢磨出了道子,每次戏水出来后,我在脚面上撒些面面土,然后用水潦着溅湿面土,让面土顺着脚面流淌,脚面上留下了一道道汗渍污垢,前几次还真的骗过了母亲。后来二姐跟踪观看,发现了我制造的秘密,告诉了母亲,气得母亲跳脚大骂:“你真是个牛头头,打多少回都不知疼。”两个姐姐从此以后我起了个外号“牛头”“老牛”。

九岁时,我上小学四年级,四月底的一天上午,我给母亲说到同学家写作业,我约了要好的同班同学拴牛,一块儿来到涝池边。平净的水面泛着光环,刺骨冰凉的涝池西岸,几个妇女洗衣服的声音不时传来,我和拴牛来到涝池的南岸,那里有一片树林,后面是高崖,我和拴牛脱光身上的衣服,放在小树林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扑腾”“扑腾”跳下中间的深水区,几年的磨炼,我也敢在深水区游泳了。刺骨冰凉的涝池水冻得我浑身打颤,为了抵挡寒冷,我和拴牛拼尽全身力气你追我赶,不一会儿就感觉身体发热了。

突然,南岸树林旁的高崖上,传来了急促的喊声:“快救人、快救人,彩云落水了。”还有人叫着我的名字:“天瑞。拴牛,你俩快去救彩云去。”我和拴牛顾不得一切爬上岸,呵,离我们二十多米的西面水面上,正漂浮着一个女孩子,我向崖畔上一望,同班女同学春娥正站在崖畔上焦急地向我指着:“天瑞、拴牛,那是咱班同学彩云,快、快、快救去。”我猛一拉拴牛:“快,救人去。”拴牛一楞,回过神来指指崖畔上:“春娥正在看咱俩哩。”随说着转身“扑腾跳下了水中,我也清醒过来,赤身裸体的让同班女同学看了个够,传出去谁不害羞,拴牛跳进水中将身子藏在水中。可春娥好像全然没有意识到这点,只顾在崖畔上焦急的呐喊,来回不停的挥动手臂,要不是五六米高崖限制,她真能扑下来下水救人。看到这些,我脑子一热顾不得那么多了“救人要紧”,这个念头一闪入我的脑海,我便飞跑着越过树林旁的高坎,脚下坑洼不平,树根的枯茬将我绊倒两次,当我跑过二十多米距离,扑到落水女孩的岸边时,女孩已经沉沉浮浮的向更深的水面漂去,看得出已经身体不由自主的双手胡乱扑着水面,来不及多想,我一个箭步跳下高崖,四米高的崖面下溅起一人多高的浪花,远处的拴牛被我无所畏惧的举动感染,也从水的东面向西游来。

深水区的涝池,象底下有个巨大的旋窝,卷着落水的女孩不停的沉下去,漂上来,当我气喘吁吁的游到她跟前时,她已经喝了过多的水,不由自主的向下沉浮着,我猛一把将她的胳膊拉住,全身向她靠去,她无力挣扎的意识突然清醒过来,双手环拢着将我抱紧,死死不肯松手,我拼命将她的双手撕开,她又猛扑过来抱住我的身子,我双手扑打着水面,俩人的体重又沉浮着被水面淹没。我急得双腿乱蹬,双手扑打着水面“快、快,拴牛快来呀。”眼看又第二次沉下水面时,幸好拴牛赶到,将落水女孩与我撕开,我才缓过一口气来。又急忙和拴牛一人一只胳膊,将落水女孩奋力拖向西边的涝池岸边。

落水女孩彩云,在星期天帮家里洗衣服时,为了抢捡落水的肥皂不慎滑落到深水沟中,由于肚子里进入太多的水已不能说话。看着众人七手八脚将彩云抬上救护车,我和拴牛悄悄来到树林穿好衣服,为了遮掩我下水游泳的痕迹,使母亲不能从我身上发现蛛丝马迹,我又延续我从前的做法,在树林里将土疙瘩捏碎,将面面土撒到两个脚面上,没有水,我叫拴牛帮忙,将他的尿液尿到我的脚面上,待尿液流满脚面后,脚面上就留下了一道一道的白色汗纹,一切布置完毕,我和拴牛才放心的走出树林。

中午,母亲从地里干活回来,见到我先盯着我的脚面望了望:“天瑞,你上午到你同学家写作业,没听南沟涝池发生的事吗?”“我一上午在拴牛家写作业,那里都没去,不知道涝池沟发生啥事。”母亲叹口气说:“听说一个女娃跌进水里了,多亏了两个耍水的男娃给救了上来,这么冷的水,把两个男娃的骨头渗了可咋办,这两个娃心还真善良。”我一听母亲说这话,悬着的心才放下,只要母亲不知道我下涝池耍水,骨头渗不渗无所谓。

下午,我拔了满满一笼猪草,又尽情的和拴牛玩了半晌。一直到天黑,才提着一笼猪草回家,母亲正站在院外边焦虑的等着我。当我满头大汗的将猪草递给母亲时,母亲露出喜悦的心情:“天瑞,你一下午跑到那里拔猪草去了,我让你两个姐寻了你好几回,快吃饭去。”

今天的晚饭咋这么丰盛,麦面包边,里边裹着高梁面的花馍都端上来了,还给我端上了一碟子凉拌灰条菜,父亲望着我微笑,两个姐姐望我的眼神有点怪,当我从母亲手里接过热腾腾的稀饭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我们家晚上从不做晚饭,饿了都是个人寻吃点中午的剩饭,或吃点冷馍充充饥。今晚这阵势,莫非有啥事,猛然间,我意识到,我上午下涝池耍水的事,母亲肯定知道了,要么父亲咋今晚守到屋里等着我。看来我背过家里撒谎说写作业,其实下涝池耍水的事,母亲饶不过我,父亲又要打我哩,我来不及多想,抓个花卷馍先跑出去再说。当我伸手抓馍时,母亲拦住了我,我打了个冷颤。母亲望着我笑笑:“天瑞,娘知道你为啥,不要怕,坐下慢慢吃。你上午到涝池耍水的事,娘不怪你,还要夸我娃哩。”“啥,耍水的事你真知道了。”母亲说话的声音有点象唱戏的旦角演员:“天瑞,涝池的水这几天还渗人骨头里,你咋不听娘的话,又去耍水,把我娃骨头渗了,可要害大病哩。”父亲接着说:“天瑞,你上午耍水救人的事,全村都传遍了,都夸我娃哩。”两个姐姐一前一后将我胳膊拉住:“你同学彩云她娘下午提着点心来咱家感谢你,还说要把彩云给你送给当媳妇哩。”弟弟叫着:“我要吃点心。”我一听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悬着的心才“腾”地放下来。一想到我在水中全身净光被女同学彩云抱住的情景,一下子脸感到发烧。“羞、羞、天瑞不知羞,这么大一点就有人给当媳妇。”二姐俏皮的用手指头在我脸上画起来,母亲急忙拦住:“快别疯了,吃冰糖点心去。”

当母亲将香气四溢的冰糖点心端到我跟前时,我怔怔的望着母亲,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印象中的母亲,不是笤箒追着打我,就是做错事不让吃饭,常站在门角,二姐悄悄给我端饭吃。想到这里,我眼里噙满了泪水,母亲理解我此时的心情,望着我沉重的说:“不给你好脸色,给你个好心肠,是为了你以后长大成人学好,若感到委屈,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了。”

我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眼睛,可不听话的泪水顺着眼眶流了出来,流满了脸颊。

“我娃哭吧,娘委屈你了。”

我的母亲,我那里有您委屈呀!

本期组稿:辛   克

责任编辑:杜亚军

 作者简介 

         胡宗勤,凤翔县横水镇水村二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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