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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节专辑』靳秀萍 | 永远的教科书

您生活的笔记本

时光捡漏父亲节专辑     

第一期

 永远的教科书 
文 | 靳秀萍

小区树荫下,一个精瘦的老头,穿一件背心、一件敞开的浅色格子短袖,寸把长的花白头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黝黑的肤色与小区里的行人似乎有点格格不入。只见他右手拿着棋子,上下嘴唇用力一咬,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时而神色凝重,时而眉头微皱,倏忽之间微眯的眼睛闪烁出光芒,即刻又嘴角上扬,眼里露出自信的神色,“将!”棋子落下,如剑出鞘。这个老头,不是别人,正是我年逾七旬的父亲。

父亲喜欢下象棋,在老家时,我们家门道里一年四季都摆着棋摊。如今,父亲移居县城,休闲的时间多一些。春寒料峭之际,中午的暖阳里,少不了父亲的身影;暑热难耐的午后,斑驳的树荫下,总能看见专注弈棋的父亲,有时,我从旁边走过,他竟浑然不知。父亲棋艺不错,自从和我住进同一小区,父亲的阵地似乎就在那棋摊上。父亲性格开朗、健谈,脾气又好,仅住了两年的他比住了几十年的我人缘还好呢。

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初中毕业那年正赶上文化大革命开始,从此辍学在家。少年时代因为上山拉重物致肺部出血,落下了伴随一生的病患,以至于经常性咳嗽。小时候,冬天被父亲咳嗽声半夜惊醒已是屡见不鲜,那种近乎窒息的咳嗽令人不忍再闻,即便现在也是如此。

在那唯学历论资排辈的时代,父亲的确处于弱势,然而父亲却写得一手好字。在我的童年记忆中,父亲常代别人写东西。他能说会道、性格直爽、快人快语;又是非分明,性情刚正。凡邻里间闹矛盾或村上谁家有事,出面协调处理的总是他,我曾为此自豪过好久的。

八十年代初,轰轰烈烈的农村包产到户责任制在中国大地上拉开帷幕。前几任队长在压力重重中不得不撒手退出,三十多岁的父亲大刀阔斧地在我们村第一个把土地成功分产到户。

记忆依稀可辨中,沟渠边、树荫下、碾盘沿、门道里、石头上坐满了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的村民。妇女们手拿针线活,哧啦哧啦地纳着鞋底,针线在头顶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在穿针引线中时不时插上一句话。男人们吧啦吧啦地抽着旱烟,也有眉头紧锁吞云吐雾的,继而拿起烟杆在石头上一磕拍拍屁股走人的。更有几个人挤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即刻就有二愣子青年站起来,提一个问题刁难父亲的。在一阵哄笑声中,父亲大手一挥,嘴里骂骂咧咧中吐出一个字:“分!”

老家近山,虽说土地平整,但总有优劣之分,庄稼汉哪个眼睛不盯在既离家近又平整的土地上?塄坎边、坡沟里的土地自然没人要。会开了一次又一次,村子里几个难缠户始终挑肥拣瘦。父亲采取好地坏地搭配着分的办法,沟边、塄坎边一亩地只算七八分。这样一来,穷怕了的乡亲们又盯上了那几个犄角旮旯地。分地在磕磕绊绊中持续一月之久,家中几乎每晚都有来寻父亲的乡亲,不是嫌地离家远,就是埋怨土质不好。至今想不起来父亲是怎样睿智地让他们阴郁着脸进来,笑脸盈盈地出门的。

土地终于分完了,剩下的就是队里的公共财产分配,其实也就是一些农具之类的东西,牲畜和拖拉机都折价处理。父亲和几位本家合作购买了队里的拖拉机,开始了运输面粉的生意。印象中,父亲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

那年寒冬一个深夜,噼里啪啦的敲门声惊醒了梦乡中的我,我惶恐地坐起来,听见院子里本家叔叔急促地说:“我哥从拖拉机上摔下来了,这会儿人被送到医院去了……”母亲从外面进来了,我看见母亲像个泪人一样在柜子里胡乱地翻着什么。此后好久没有见到父亲,幼稚的我居然从未打问过父亲的去向。现在想来,当年对父亲的漠不关心令今天的我仍愧疚不已。多年以后终于从母亲口中得知,那次父亲摔得不轻。幼小的我们根本没有意识到生存带给父亲的巨大压力。只是觉得他不苟言笑,不像别人家的父亲一样和蔼可亲,会陪孩子们玩。

小时候,父亲很少打骂我们,最多就是大声呵斥一句,但自小我们就怕父亲,和父亲的对话也屈指可数。父亲在房间,我们就去院子玩,那时的我有意无意地躲避着父亲。小时候的我习惯了父亲不在家的日子,反倒觉得没他在家的日子我们好自在,因为没有人要求我们把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没有人要求我们站有站姿,坐有坐相,没有人要求我们吃饭的时候不许大声说话……童年的记忆中,父亲似乎不喜欢我们姐妹几个,是因为我们是女孩?这个想法一直伴随我好多年。

父亲头脑灵活,改革开放初期,人们纷纷下海做起了生意,在大伯的支持和帮助下,父亲到镇上开办了一家蜂窝煤加工厂。开学的日子到了,我却因为要转学到镇上而迟迟进不了教室。至今还清晰地记得我报到后父亲在灶房吃饭时给叔叔说的一句话:“给女子把转学办好了,今儿吃饭都香甜!”我一时愕然,原来父亲并非我想的那样。有时,父爱是沉默的。

成年以后,方才想起我第一年中专录取落榜时父亲深重的叹息;当从中专复试考场上哭着出来时,我看见了麦垛上父亲眼里的忧郁;想起了毕业分配去报到的连绵阴雨中,父亲背着被褥踽踽独行的一幕……

几年中,我一次次目睹了父亲做生意的艰辛。

蜂窝煤属于季节性生意,秋季父亲就着手平整场地,修缮机器,忙着采购煤炭。投资不起新设备的父亲只好买煤炭公司淘汰下来的旧设备。所以机器出问题就是家常便饭。他既是工人,又是管理者。

冬季一到,就得两班人轮换着加工。刚加工出来的蜂窝煤得放到通风处,遇上雨雪天气又得一块块搬到厂房下,半夜起来搬运煤块是常事。愚笨的我竟然没有参与过一次。现在想想,真是悔恨当年的无知。每天,父亲都得拿一两块蜂窝煤来试烧,观察煤块的火焰大小,以检测煤与土的比例是否合乎要求。煤多烟火就高,但煤块易碎,太少了影响火焰,最终会影响生意。父亲头脑活,镇上许多单位都购买了我家的煤块,生意一度非常火爆。

腊月的一个中午,我放学回家推开家门,我和姐姐新买的皮鞋可怜地躺在冰冷的地上,父亲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阴郁的心情如同户外的冰雪。走进厨房,母亲在做饭,却泪眼涟涟。刹那间,我明白了。厚重、低垂、灰黄色的浊云铺满天空,东北风肆意地在院子里奔跑着,仿佛握着锐利的刀剑,穿透了我严严实实的棉袄。蓦然间,却发现瑟瑟寒风中,买煤块的架子车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厂房下早上还堆积如山的煤块现在已所剩无几。

瞬间,我明白了,在这关键时刻,机器出故障了,父亲连夜去蔡家坡请技师修理。在信息不畅的八十年代,父亲一次次往返于横水与蔡家坡之间。凡事都是父亲一人亲力亲为。这一次,却是无功而返,焦躁不安的父亲终于彻底爆发了,那一刻,我似乎有点原谅了父亲。

当村上仅有的一台电视机退役后,村人的生活重又陷入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单调生活。这时候,父亲买回一台黑白电视机,我内心的欣喜无以言表,以为从此可以趾高气扬地在同学面前走路了。村人当年对电视的痴迷现在想来有点不可思议。每到傍晚,父亲早早就将电视机摆在院子中央,三三两两从地里赶回来的叔伯婶婶们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提着凳子,整个院子坐满了人。大家看着,说笑着,那是我少年时代最快乐的时光。

很快,父亲又添置了家用压面机、录音机,这一切自然也都成了乡亲们的共享资源。

曾经埋怨父亲不该这样,却遭到父亲一顿训斥,他说做人要大气,更要会爱人。

后来,父亲又承包了村砖厂,但因为不懂经营和家乡地段偏僻,一度亏损严重。那时候正是我们姊妹几人集中读书花钱最多的关键时期,好心的亲戚建议父亲别让我们上学,早早找个人家嫁了,也好减轻家中的负担。在女孩读书无用论的那个年代,父亲顶住压力,举债供我们读书。为此,他和母亲栽种辣椒,上山种植玉米。五十多岁的父亲还曾出去打工。每每想到此处,过去对于父亲的所有不满早已随着父亲艰难坎坷的一生烟消云散。成年后的我,终于理解了父亲。

父亲虽然是个农民,但见多识广,骨子深处的拼劲即便是年轻时的我都没有的。他不甘落后于人,一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少年时代,我全然没有意识到,今天我终于明白了父亲作为一个最底层的普通农民,一生都在拼命地奋斗。父亲年轻时敢想敢干,做事雷厉风行,凡事都能计划得当,心胸豁达。

即便是如今,当我遭遇不顺时,仍能从父亲的豁达大度中受到启发。我终于明白了,父亲,就是我一生永远的教科书。

父爱

如山

作 者 简 介   


靳秀萍中学教师,敬畏教师这份神圣的职业。喜欢徜徉于美妙的文字海洋中,感受人情冷暖。任岁月流逝,只愿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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